他更不知道了。
本来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如今想起来，自己仿佛晕晕乎乎，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没有想清楚。
于是他一直在眼眶之中的泪又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分明是那一日，小姐已经数月不曾见他了，忽然便喊人叫他去。
他也没有想到小姐是召他伺候，故而什么也没有换，一身乱七八糟的袍子就过去了。
她到小姐的院子里的时候，瞧见一个披着中衣出来的美人——是个带把儿的。
他当然认得这位美人是谁了，小姐前几日刚得的一个淸倌儿，人长得俊俏不说，偏偏一身气质格外冷淡，一眼就被小姐给看上了，日日都要他伺候。
怎么今日这位大美人竟出来了，眼看着他一脸不大高兴，见了他更是一脸哀怨，瞪了他一眼，上上下下不知在看些什么似的，半晌才吐了一口口水，满脸的不悦：“我以为是什么货色，小姐都到了我的床上来了，忽然又喊我滚开。我寻思着你是什么天香国色，一看也不过如此，只是个丑八怪罢了，连那君哥儿都比不上，还来我面前显摆！”
君哥儿正是之前小姐最为宠爱的那位，不过如今也是失宠了，好几日没见过了。
他大约是明白这种心情的，也知道面前这位不敢随意辱骂小姐，只好把气往他身上发，他原本想要辩解两句，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万人争抢一个女子，失宠的心态，大约都是一致的。
故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真心夸道：“你总是比我好看的，我也不明白为何。小姐喜欢你，是你的本事。”
这大美人原本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东西，早已准备好了满腹的尖酸刻薄话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眼真诚地夸他长得好看。
这一下真真是难受了，大美人的脸色又红又白，最后青的厉害，尖利地骂了他一句：“你算什么东西！说这样的话来侮辱我，我也比你个下贱坯子高贵！”
说完伸手在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光，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处，木木地看着远去的大美人儿。
身后有小姐温和的喊声：“怎么不进来？”
这个嗓音是他魂牵梦萦，就算做梦之中也会梦见的嗓音，是他一辈子求而不得，却究竟无能无力的那人。
他转过头去，看到自己几乎刻在了骨头里的娇小身影，兴许刚才她果真是在和大美人儿抱在了一块儿，身上的衣裳都松松散散的，隐约能瞧见她莹润精致的锁骨与肩膀。
他低下了头，只说道：“这就来了。”
小姐便走过去牵他的手，温柔似水地说道：“我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他心里的委屈忽然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能在哪儿呢，小姐身边不要他伺候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住在最偏远的角落里，被一大群哀怨的男人们紧围着，心境都快崩了，有时候还有一两个发疯的，冲上去将他打一顿，说是就是他长得太丑了些，这才让小姐看不上他们，也看不起他们，更别提召幸他们了。
有时候他被揍的惨了，周围也没有人帮他的，反而一样落井下石，骂的极其难听。
原本他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吧，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他还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不会有，于是小姐唤他，他张了张口，干脆还是把满腹的委屈都咽了下去。
其实又有什么委屈的呢，这样半年的痛苦日子，换一朝小姐还记得他，他是决计愿意的。
至于小姐说什么，我不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虽说他知道小姐对这府里头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可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这才觉得心里好多了。
小姐见他脸上一个斗大的手掌印，有些惊讶地轻轻摸了摸，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并不多说，小姐便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明明受了委屈也不吭声，我怎么晓得你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呢......”
廊下挂着的小灯笼被火吹的摇摇晃晃，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小姐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仿佛坠了一地的星河，他便知道，什么委屈，也不及他偏头看她一眼。
“好啦，我晓得是星儿心里头不痛快，原本都伺候我了，是我想起来你了，这就喊他先去休息，再喊你来的。星儿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这会儿看你来了不高兴，将你打了，你别生他的气，他年纪小，性子傲些也正常，你比他先来，总要做个前辈的模样，嗯？”她今夜好像格外温柔些，要是往常，她决计没有这样多话。
于是他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化为了最后一点儿泡沫，再也瞧不见了。
往常的时候他并不说话，唯有这回他总想说些什么，不过从前他说话，往往是被小姐打的，故而也就是咽了一口口水，便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你想说什么么？”小姐有些惊讶，又有些想笑，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忍不住自己的手，去摸他的锁骨还有喉结，将他逗得眼眶都热了。“乖，你说罢，我倒是许久没有听过你说话了。”
真的可以说吗？
他半晌才颤抖着开口，喊道：“小姐......”
小姐的眼里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失望，可他并不明白那一份失望是什么。
他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小姐偏头看他有些疑惑难过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哎，你就是太过乖顺，不然还是......”
后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小姐的声音过于低了。
“小姐，我......”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他最不愿，第一样就是自己的妹妹莫要被抓去青楼了，第二样就是无论如何就是看不到面前的这女子伤心。她合该是世上最耀眼最美丽的女子，不应该在这里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伤心难过。
是，他知道自己是莫名其妙的人。也是配不上她的人。
他知道自己这一厢情愿就是疯了，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人内心深处的渴望与难受是抑制不了的，反而会在越来越多的压制下，越发地膨胀难受，直叫嚣着自己要逃离这一场求而不得，无论如何都想要与那人在一起，夺走她身边的空气与快乐也好，做她的禁脔和奴仆也好，无论如何，就是在她身边也好。
他知道自己这是卑微，难以言表的卑微。
后宅之中也不是没人和他说过，有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容貌艳丽能使这朵淮上最富艳名的花儿垂怜，有的是家里没有了钱，没有办法，才将自己卖到这里，有的是被小姐用了莫名其妙的仿佛掠夺了过来，兴许是被废了武功，也有可能是被喂了毒药，还有可能是被打断了双腿，一辈子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大家有时候闲的无聊，也聚在一起说着这些，常常会谈起小姐来。旁人问他为什么，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说一句：“大约是因为我......”说到这里，又没了声音，什么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
那些人就仿佛看新奇动物一般看着他，连声问道：“奇了怪了，我瞧你这眼神，难不成你是对小姐有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有人笑他：“也是了，你年纪轻轻，也没有见过这世上旁的小娘子，会喜欢她那样的也是正常。”
有人骂他：“你不看看你自己算什么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就是人家养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喜欢不喜欢的，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算什么！”
有人阴阳怪气：“啧啧啧，我看你一月里也不见得见得到她一回，你这门心思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不如早早地洗了这门心思，没必要惹得周围的人都笑话你。”
有人狂放地大笑：“真真是笑死个人，你卑微地就像是一条狗啊，来来来，都看看这人，他像一条狗啊！”
还有人不屑的很：“你也不瞧瞧自己多么难看，小姐花容月貌，就算是丑陋至极，咱们这里的人也是排着队让她选的，你又算什么呢？”
还有些稍微友好的说道：“你是觉得她床榻上的功夫好？若是你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雏儿，没有尝过姑娘滋味，如今痴恋于她也是常见的。不过你需知道，你这等并非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不过是你贪恋她的身子，觉得她甜美罢了，我与你说，这世上真正令人动心的姑娘才是好的，这样的荡妇，你何必将自己的一颗清清白白的心落在她身上？我不过是在街口为我心里那姑娘买糖葫芦，被她瞧见了一眼，转眼之间我爹便告诉我小姐将我买下了，以后便莫要想着回来娶妻了，日后只好好地伺候小姐就是了。我知道我的自由已然没有了。”
本来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如今想起来，自己仿佛晕晕乎乎，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没有想清楚。
于是他一直在眼眶之中的泪又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分明是那一日，小姐已经数月不曾见他了，忽然便喊人叫他去。
他也没有想到小姐是召他伺候，故而什么也没有换，一身乱七八糟的袍子就过去了。
她到小姐的院子里的时候，瞧见一个披着中衣出来的美人——是个带把儿的。
他当然认得这位美人是谁了，小姐前几日刚得的一个淸倌儿，人长得俊俏不说，偏偏一身气质格外冷淡，一眼就被小姐给看上了，日日都要他伺候。
怎么今日这位大美人竟出来了，眼看着他一脸不大高兴，见了他更是一脸哀怨，瞪了他一眼，上上下下不知在看些什么似的，半晌才吐了一口口水，满脸的不悦：“我以为是什么货色，小姐都到了我的床上来了，忽然又喊我滚开。我寻思着你是什么天香国色，一看也不过如此，只是个丑八怪罢了，连那君哥儿都比不上，还来我面前显摆！”
君哥儿正是之前小姐最为宠爱的那位，不过如今也是失宠了，好几日没见过了。
他大约是明白这种心情的，也知道面前这位不敢随意辱骂小姐，只好把气往他身上发，他原本想要辩解两句，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万人争抢一个女子，失宠的心态，大约都是一致的。
故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真心夸道：“你总是比我好看的，我也不明白为何。小姐喜欢你，是你的本事。”
这大美人原本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东西，早已准备好了满腹的尖酸刻薄话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一眼真诚地夸他长得好看。
这一下真真是难受了，大美人的脸色又红又白，最后青的厉害，尖利地骂了他一句：“你算什么东西！说这样的话来侮辱我，我也比你个下贱坯子高贵！”
说完伸手在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光，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处，木木地看着远去的大美人儿。
身后有小姐温和的喊声：“怎么不进来？”
这个嗓音是他魂牵梦萦，就算做梦之中也会梦见的嗓音，是他一辈子求而不得，却究竟无能无力的那人。
他转过头去，看到自己几乎刻在了骨头里的娇小身影，兴许刚才她果真是在和大美人儿抱在了一块儿，身上的衣裳都松松散散的，隐约能瞧见她莹润精致的锁骨与肩膀。
他低下了头，只说道：“这就来了。”
小姐便走过去牵他的手，温柔似水地说道：“我想起来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他心里的委屈忽然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他能在哪儿呢，小姐身边不要他伺候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住在最偏远的角落里，被一大群哀怨的男人们紧围着，心境都快崩了，有时候还有一两个发疯的，冲上去将他打一顿，说是就是他长得太丑了些，这才让小姐看不上他们，也看不起他们，更别提召幸他们了。
有时候他被揍的惨了，周围也没有人帮他的，反而一样落井下石，骂的极其难听。
原本他以为一辈子也就这样吧，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他还有一次这样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不会有，于是小姐唤他，他张了张口，干脆还是把满腹的委屈都咽了下去。
其实又有什么委屈的呢，这样半年的痛苦日子，换一朝小姐还记得他，他是决计愿意的。
至于小姐说什么，我不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虽说他知道小姐对这府里头的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可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这才觉得心里好多了。
小姐见他脸上一个斗大的手掌印，有些惊讶地轻轻摸了摸，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并不多说，小姐便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明明受了委屈也不吭声，我怎么晓得你究竟是受了什么委屈呢......”
廊下挂着的小灯笼被火吹的摇摇晃晃，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小姐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仿佛坠了一地的星河，他便知道，什么委屈，也不及他偏头看她一眼。
“好啦，我晓得是星儿心里头不痛快，原本都伺候我了，是我想起来你了，这就喊他先去休息，再喊你来的。星儿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这会儿看你来了不高兴，将你打了，你别生他的气，他年纪小，性子傲些也正常，你比他先来，总要做个前辈的模样，嗯？”她今夜好像格外温柔些，要是往常，她决计没有这样多话。
于是他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化为了最后一点儿泡沫，再也瞧不见了。
往常的时候他并不说话，唯有这回他总想说些什么，不过从前他说话，往往是被小姐打的，故而也就是咽了一口口水，便将自己想说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
“你想说什么么？”小姐有些惊讶，又有些想笑，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又忍不住自己的手，去摸他的锁骨还有喉结，将他逗得眼眶都热了。“乖，你说罢，我倒是许久没有听过你说话了。”
真的可以说吗？
他半晌才颤抖着开口，喊道：“小姐......”
小姐的眼里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失望，可他并不明白那一份失望是什么。
他有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小姐偏头看他有些疑惑难过的神色，忽然叹了口气：“哎，你就是太过乖顺，不然还是......”
后头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小姐的声音过于低了。
“小姐，我......”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他最不愿，第一样就是自己的妹妹莫要被抓去青楼了，第二样就是无论如何就是看不到面前的这女子伤心。她合该是世上最耀眼最美丽的女子，不应该在这里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伤心难过。
是，他知道自己是莫名其妙的人。也是配不上她的人。
他知道自己这一厢情愿就是疯了，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人内心深处的渴望与难受是抑制不了的，反而会在越来越多的压制下，越发地膨胀难受，直叫嚣着自己要逃离这一场求而不得，无论如何都想要与那人在一起，夺走她身边的空气与快乐也好，做她的禁脔和奴仆也好，无论如何，就是在她身边也好。
他知道自己这是卑微，难以言表的卑微。
后宅之中也不是没人和他说过，有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容貌艳丽能使这朵淮上最富艳名的花儿垂怜，有的是家里没有了钱，没有办法，才将自己卖到这里，有的是被小姐用了莫名其妙的仿佛掠夺了过来，兴许是被废了武功，也有可能是被喂了毒药，还有可能是被打断了双腿，一辈子也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大家有时候闲的无聊，也聚在一起说着这些，常常会谈起小姐来。旁人问他为什么，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说一句：“大约是因为我......”说到这里，又没了声音，什么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
那些人就仿佛看新奇动物一般看着他，连声问道：“奇了怪了，我瞧你这眼神，难不成你是对小姐有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哄堂大笑。
有人笑他：“也是了，你年纪轻轻，也没有见过这世上旁的小娘子，会喜欢她那样的也是正常。”
有人骂他：“你不看看你自己算什么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就是人家养的一条狗，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喜欢不喜欢的，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算什么！”
有人阴阳怪气：“啧啧啧，我看你一月里也不见得见得到她一回，你这门心思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不如早早地洗了这门心思，没必要惹得周围的人都笑话你。”
有人狂放地大笑：“真真是笑死个人，你卑微地就像是一条狗啊，来来来，都看看这人，他像一条狗啊！”
还有人不屑的很：“你也不瞧瞧自己多么难看，小姐花容月貌，就算是丑陋至极，咱们这里的人也是排着队让她选的，你又算什么呢？”
还有些稍微友好的说道：“你是觉得她床榻上的功夫好？若是你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雏儿，没有尝过姑娘滋味，如今痴恋于她也是常见的。不过你需知道，你这等并非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不过是你贪恋她的身子，觉得她甜美罢了，我与你说，这世上真正令人动心的姑娘才是好的，这样的荡妇，你何必将自己的一颗清清白白的心落在她身上？我不过是在街口为我心里那姑娘买糖葫芦，被她瞧见了一眼，转眼之间我爹便告诉我小姐将我买下了，以后便莫要想着回来娶妻了，日后只好好地伺候小姐就是了。我知道我的自由已然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