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玟清在前头走着,阿云心里就有了底气。
    虽说师玟清比不得渊重华身材那般修长,但如今站在她身前要为她做主的样子,她只觉得鼻头一酸。
    尤其是师玟清那句:“他当然可以护着自己的人,只是要动我的人也不是这样舒坦的”,阿云只觉得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好听多了。
    师玟清是她的郎主,才是这小摄政王府的顶梁柱,老郎主不过是一个坐吃山空还不知感谢的什么东西,这一日日地辱骂,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师玟清特意套上的大氅微微飘动着,艳色的红烈在她眼前晃动着,阿云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之前那卢韵儿身下流出来的血——也是这样红,这样艳的。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好福气,糊弄背叛了师玟清,还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以为仗着肚子里头那个苟合来的小东西,就能与师玟清争一争一二了,当真是想多了。
    师玟清心里头有气,自然走的快。
    她一双碧瞳之中隐隐约约看得见扩大的瞳孔了,想来是真动怒了。
    几人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拘着师乾宁的院子,静悄悄的,换个旁的不知情的人来,谁也不晓得这小院子里头竟然出了这样荒诞无稽的事儿。
    不过远远地就听见屋子里头传来小丫头哭喊的声音,渐渐地快没气了,伴着她哭喊声的,还有一声一声的鞭声。
    师玟清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走进了院子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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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里。
    师乾宁手上正拿着一条长鞭,一下一下地抽着院子之中一个跪着的小丫头。
    他身后不远处正是如今狗仗人势的卢韵儿,摸着自己刚刚显怀的肚子,仿佛什么高门贵妇一般坐在圈椅上,后腰还垫着个绵软的软垫,还真真像个怀了
    那小丫头身上穿着淡色的衣裳,此时血迹斑斑,都不知道被打了多久,正是刚才来给阿云报信的青桃,也正是与卢韵儿不小心起了冲突,将她一把推倒了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哀哀哭着,又不敢躲避,只能一下一下受了那鞭风,不过她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若是这样打下去,恐怕过不了一会儿她就要活生生疼死过去。
    不为别的,这条长鞭,师玟清还是当真见过的。
    这条是她当初听闻卢韵儿对鞭法有兴致,便托了人打造了一跳长鞭,这鞭子是用精钢韧丝混着牛筋编织的,上头还带着倒刺,抽一下身上就得肿起来,更是因为上头还镶着一些细长的牛毛针,一鞭子下去是肉也要给她撕下来一层,十分恐怖。
    这一条东西原本只是师玟清赠给卢韵儿,希望她能用来防身的,没想到她竟然用来惩罚旁人,还打成这个样子。
    青桃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师玟清仔细闻了闻,便能闻到她那头身上不仅仅有浓浓的血腥味儿,甚至还有一些辛辣的味道——师玟清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再看你青桃身边左右确实有着不知是什么的液体,一股子辛辣的味道。
    她还不知道么?
    有些酷刑她不经手,但是这不代表她不知道,有些时候恨的厉害,用的刑法就厉害,譬如牛毛细针鞭,配上辣椒水,这个中滋味绝不是好受的,怪不得青桃如今已经是个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了。
    青桃也是做事稳妥的,之前伺候师乾宁也伺候的好,怎么就落得今日这个下场了?这师乾宁这是下得去手,有了新欢骈头,就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能打了!
    师乾宁自然也是知道自己那个最讨厌的孩子来了,她还一贯的一身郎君打扮,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女气儿,谁也不晓得她内里是个再真不过的女郎。可他就是有意当着师玟清的面打她的人,一鞭一鞭挥地更起劲了。
    师玟清唇角微微勾了勾,阿云便觉得自己面前的郎主一下子就不见了。
    很多时候府里头的人都忘了师玟清这一身武艺,只记得师玟清多智近妖了,可是这时候阿云忽然想起来了。
    她的武力远在大圆满之上——论天下,有几个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可惜师乾宁许多时候是记不住这事儿的。
    他兀自挥鞭子挥的起劲,只觉得自己面前红光一闪,一道红芒便飞射而来,随后一只瘦削却极有力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扬起的手腕。
    其实在师玟清窜高之后,师乾宁就没有与师玟清挨得这样近的时候了。
    也是这个时候,师乾宁才猛然发现,师玟清早已比他更高了——她一双冷淡无情的碧瞳,与她娘亲一般的滟滟随波,却一点儿柔情也没有。
    她眼中有怜悯,有嘲讽,却唯独没有他以为的震怒。
    其实师玟清是极生气的,可师玟清偏偏不愿意非让他看见,师乾宁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折辱她,看她心痛生气,他便快活了么?那她必不可能让师乾宁遂了这个愿了。
    “师大人,打的可高兴?”
    师乾宁怎么也没有想到师玟清竟还含着笑开口了,温温柔柔的,仿佛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刺得他生疼的棱角都收了起来——可是她握着他的手却是那样用力的,一点儿道理与情面也不讲,再用用力,恐怕就能将他的手臂硬生生折断了。
    他会怕吗?
    不可能的!
    师玟清再怎么,也是他生的,身上流着他的血,她刚对他不敬?
    但是师玟清显然如今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了——以前见面的时候,她兴许还乐意叫他一声父亲,如今她说什么,说的“师大人?”
    “师玟清!你莫要不孝!”师乾宁生气地大骂道。
    师玟清冷淡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张暴怒的脸庞,冷淡地笑了一笑,她手上用了用力,就将那双手握地松开了自己手上高举着的鞭子。
    鞭子上的牛毛细针已经沾染了森森鲜血,看着十分恐怖。
    师玟清推了师乾宁一把,师乾宁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大力,将他硬生生推后了两步,而师玟清只是半跪在地,将那条鞭子拾了起来。
    “师大人与本王同朝为官,自然当尊称前辈一句师大人。您记住了,这江山是本王的囊中之物——”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那头坐立难安的卢韵儿,忽然笑了:“韵儿,你不是说什么,你腹中的是真龙,那本王今日要教你一个道理。”
    师玟清将鞭子抖了抖,便一步一步向卢韵儿走过去。
    “本王记得,你从前不过是个乡下的丫头,你说你要跟着本王,要做和本王一样的人,那你现在得了你该得的吗?”师玟清便那样走到了卢韵儿面前,在她面前一臂之距停了下来,轻声问道,仿佛还像当年还年少的南定公世子着一身白衣,微微地撩起了自己面前的白帷,看着又黑又瘦的丫头,从怀里拿出了跌打伤药,问道:“怎么了这是?”
    “小王爷......”卢韵儿以为自己再次见到师玟清的时候心里会有底气,可是此刻她就站在面前的时候,她忽然不那么自信了——师玟清还是一如往日的清俊绝艳,那双碧瞳依旧是那样的好看。就仿佛岁月格外怜爱她,她一点儿变化也没有,而卢韵儿自己已经长大了——是啊,她长大了,知道借着往日师玟清对她的宠爱伪造书信要来南城博一个位分,也知道日日打扮地与那死了的寂霜夫人有些相似的地方,不求形似但求神似,终于爬上了南定公老郎主的床,也知道费尽心思喝了坐胎药,怀上了这位玄明宗大皇子的骨肉。
    可是她还是不够大啊。
    她不知道师玟清与老郎主的关系已经闹成了这样,也忽然才反应过来像师玟清这般一手遮天之人,会怕什么呢?
    她也不是不知道,衡京那位大玄宫里金銮殿中龙椅上坐着的玄帝,那皇位是师玟清让出去的,她怕什么?
    怕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生父?
    刚刚听到的话更是印证了如今她心里害怕的——她叫老郎主师大人,更是狂妄地说,这江山是她的囊中之物,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卢韵儿忽然就觉得身子一下就凉了下来。
    师玟清发觉她已经轻轻地抖了起来,眼眶之中有了泪,是个我见犹怜的模样。
    从前没有多加在意,如今仔细看看,这卢韵儿还真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就师乾宁这样的人,也愿意给她一个爬床的机会。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你还是聪明的,知道本王的意思。师大人,一辈子都只是师大人了,本王愿意,就给他个南定公的名头挂到死为止,死后哀荣无限,保准风风光光的;本王不愿意了,这世上能做南定公的人可千千万,不差师大人这一个。”师玟清笑了,她伸出空着的手一把捏住了卢韵儿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看着自己。“可是韵儿,有些话你说错了。你说你肚子里那个是真龙,那你觉得是本王是真龙,还是你肚子里那个师大人的娃娃是?”
    卢韵儿一下就哭了。
    “不孝!”师乾宁被师玟清这般乖张的样子惊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恐惧与心惊肉跳缠在一起,还是开口斥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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