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阿云便被一个满脸苦色的小丫头叫走了,半晌回来的时候,那脸色是比之前的小丫头脸色还要更难看些。
    她在书房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要推门进去了,不料只听见里头的师玟清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阿云都快哭出来了,咬了咬牙,终于进了推门进去了。
    师玟清已经从矮榻上起来了,正立在桌前,弹了弹衣袖,淡淡地看着她。
    “可是我父亲那里又闹起来了?”
    “郎主怎么知道!”阿云一惊,下意识问道。
    师玟清抿着唇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其实刚才小丫头来的时候,师玟清便察觉到了。
    那小丫头应当是一直伺候在师乾宁身边的,所以她的脚步师玟清还是十分熟悉的,她走走停停,多半是心里有事,又不好开口和师玟清说,只好先将阿云叫走了。
    “郎主,这事儿实在是有些......”阿云为难的很,左右看着,就是不敢说。
    虽说阿云没有祺娘那般常常在自个儿身边,但是也一贯是聪明伶俐的,一般的事儿都吓不到她,今日怎么会这样吞吞吐吐的?
    师乾宁自从上回被师玟清说过之后,好一段时间不再闹腾了,小摄政王府里头也是安静了好一段时间,难道是这段时间不曾闹腾,就要攒着一身精力来个大的?
    阿云见师玟清的神情也渐渐不好了起来,咬着牙说道:“您不知道......您可还记得当初在竹山庄带回来那个小丫头?”
    师玟清点了点头,那小姑娘她也是记得的,是个心里头有想法的,她也挺喜欢的,一直让人好好教导着,就是莫要叫人将她养歪了,她也争气,学东西学的快,师玟清让她做的一些事儿也做的不错。
    可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会子小姑娘才十四左右,应该和她的母亲都还在衡京呢,和师乾宁又有什么关系?
    阿云压了压头,不敢看师玟清的眼,低着头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丫头前段时间说是郎主给了她消息,让她回来伺候老郎主。”
    这话一出,师玟清果然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连渊重华的神色都不好了。
    师玟清对那个叫卢韵儿的丫头不薄,一贯都十分宠爱的,对于她的母亲卢氏也是好好照顾着的。
    可是师玟清人在外,南城的事情几乎都没怎么管过,怎么可能叫一个卢韵儿回来照顾一个发疯的师乾宁。
    “然后呢?”
    阿云是知道自家郎主越生气,语气便平缓,她身子抖了一抖,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那丫头说是伺候老郎主,就算奴婢们晓得这丫头得郎主宠爱,还是要怀疑的。奴婢们也怀疑过了她是不是别有所图,可是她一贯规规矩矩的,确实伺候的好,老郎主在她手里头也不见日日闹腾的,所以奴婢们也真以为是她有些手段,是郎主特意差回来的,所以就疏忽大意了,没有叫人好好地看着她......”阿云说到这里的时候,又说不下去了。
    她承受不住师玟清的目光,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说道:“这些都是奴婢的错,郎主莫要怪罪其他人。”
    师玟清并没有接她这话,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可是那丫头做了甚么了不得的事情?”
    阿云想说出来,可是那件事儿压在她喉咙里,她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都憋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渊重华语气比师玟清柔和些:“你郎主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出了事情,到底还是要说出来的,你如今不说,郎主也会晓得的。若是事情实在肮脏,你便慢慢说,咱们这里的也不是什么没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你好好说着就是了。”
    兴许是渊重华的有用,他话语刚落,阿云便砰砰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道:“那丫头那样小,谁都没有想过她竟然会做那样的事情——她,她,她爬了老郎主的床,如今,如今已经......已经有大半年了。”
    师玟清捧着茶的手抖了抖,便平平稳稳地放了下来,一双眼冷淡地落在自己手里头的茶液上,讥诮地说道:“竟是如此,这般大一个人了也不知羞耻!只是这等事也不是了不得的,我生父如今疯疯癫癫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也值当你们一个两个怕成这样?”
    阿云趴在地上不敢起来,说道:“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打发走就是了,可是她......她有了身孕了!”
    师玟清忍不住自己嗤笑了一声,头一回有些失态地冷笑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如今不是君上,也做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梦了,一个就更厉害了,趁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竟也敢打起咱们这小摄政王府的主意来了?怀个孩子就了不得了,这是要压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
    阿云见师玟清动怒,心里怕的要死,却还是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说出来:“她那等丫头的衣裳不比咱们在郎主身边贴身伺候着,沾了郎主的光能送去浣衣的地方洗着,她们的衣裳都是自己洗的,谁也不晓得她几月没有来事儿了。今日也是老郎主身边的青桃和她闹了起来,失手推了她一把,她身下汩汩地流出血来,人才觉得不对。这会子再去叫药娘过来,几个药娘一诊,都说她已然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了,只是因为她平日穿的宽松,压根看不出来。
    那头老郎主身边你的丫头们都炸了,吵吵嚷嚷的,闹的奴婢头疼。奴婢也是随意一问,与卢韵儿同一间屋子休息的淳儿就说大半年没见卢韵儿来事儿了,估计早就和不知道谁勾搭到一块儿去了。
    奴婢一听十分震怒,哪有这种不知道和哪里的野男人苟合珠胎暗结的东西,这样的小娼妇哪里能留在咱们府里头!
    奴婢当即便说,要将卢韵儿的骈头找出来,一同打发走了,省的玷污咱们府里头的门面——不想这丫头竟然醒了过来,哽着脖子就说自己肚子里怀着的是主子,谁也不能动她!
    这话一说,谁敢信呢,咱们府里头那里有正经男主子?就一个郎主,郎主人都不在,算算月份郎主人都还在大辛,哪里来的野主子能和她勾搭到一块儿去?
    奴婢气的厉害,说她满嘴的腌臜东西,直接喊人去煮红花来,非要落了她肚子里这个莫名其妙的野种,她便冷冷淡淡地看着奴婢,十分有恃无恐的样子。
    可是您哪知道,就奴婢那样喊着,您可知道是谁来了?是老郎主来了!
    您瞧瞧我这身上,这一脚!”
    阿云说着便支起身子来,指了指自己腰腹部上一道不太明显的印子。
    师玟清眯了眯眼,看着阿云腰腹上的印子——她们近身伺候的这几个衣裳和旁人是不一样的,颜色偏深灰些,不认真看根本看不出这她衣裳腰腹部沾了一些灰尘的样子。而这灰尘,看了看大约正好是一个脚印的样子。
    “接着说。”
    阿云终于觉得委屈起来了,在师玟清面前她还是有几分面子的,虽然比不得祺娘一般受宠,但好歹也是师玟清十分信任的大丫头,她颇为激动地说道:“您可不知道,老郎主出来就是对着奴婢一脚,将奴婢踹退了好几步。奴婢晓得郎主的意思,一般是不愿意和老郎主起冲突的,也懒怠说什么过激之语,只是问了问老郎主,这贱婢腹中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可您不知道!老郎主竟说什么,这是他的孩子!他只看了奴婢一眼,说是什么若是奴婢敢动他们母子,就要将奴婢给砍杀了!那小蹄子也是贱嘴一张,便说什么真龙的孩子才能摔了一跤还安稳如初,当真是能笑死一屋子的人!”
    阿云的性子一般都是温和的,这还是师玟清第一次见她这样激动的样子。
    她笑了笑,将自己手里的茶盏用力往地上一砸,在乍然炸响的瓷片碎声之中冷冷说道:“现在就来说什么母子了,好像就知道那小丫头肚子里头怀着的是个什么东西了。还当真是这么些年过的舒舒服服的,没有受过苦了,如今也是该让他晓得晓得什么叫做,这府里头的主人是谁了。阿云,跟我走,衣裳不必换了,我倒是想要让他晓得晓得,他当然可以护着他的人,只是动我的人也不是这样舒坦的。”
    渊重华听了阿云的话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混着一两分嘲讽,半晌才掀起嘴皮子啐了一口,笑道:“他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真龙,也不瞧瞧自己如今在泥塘里都变成什么蚯蚓了,这江山天下难不成不是微微打下来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师玟清正欲走,却瞧见了自己早上凉的时候披着的一件大氅正搭在椅背上,是一件正红的,她碧瞳里转了转,便将那大氅拿过来披上了,人便往外走。
    渊重华自然要一同去,不为别的,也要看看这一对不要脸面的奸夫淫妇,一个都到了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时候了,一个是受了师玟清的庇佑才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活到现在,竟然搅和到一块儿去了还觉得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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