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这样可爱的孩子,实在不必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之中。
    仡濮枫杨眼中已经有了泪了,他却毫不自知地还在嘴硬:“笑笑,活着不好么?你曾说过要陪我到白头,一同葬在皇陵的。”
    闫笑笑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嘴犟的模样,就像多年前的少年一般,一点儿也没有变。
    “夫君,你也曾说过这一辈子都会爱我与咱们的孩子,可是你做了甚么呢?将囡囡送去和亲?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你已经忘了呀。既然你忘了当初说的话,我说的那些笑话,自然不必再提了。”闫笑笑笑着饶过了仡濮枫杨,走出了囚牢。
    几个狱卒惊讶地看着她,却还是不敢动手。
    不过闫笑笑只是走到外间,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温柔地叹了口气:“夫君,我死后也不必葬在皇陵了,我这样卑贱之人,原是不配葬在皇陵之中,玷污了仡濮家的荣耀。夫君,我死后,你可将我葬在桃林可好?我这一生最喜欢的话就是桃花,您只将我葬在桃林之中,不拘何处,来年春天时,我便做东风第一枝,与风同住。”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仡濮枫杨,他大吼一声,跪在了地上,满脸都是泪痕。
    “笑笑,你真要如此绝情?”仡濮枫杨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闫笑笑。
    闫笑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几乎是宠溺而无奈地说道:“夫君,并非我绝情,我如今还是爱着你的,只是我已然累了,这仡濮氏的荣耀,我与囡囡都载不动,只好去往别处了。”
    “好!好!好!既然你一心寻死,本王成全你!”仡濮枫杨绝望地大笑道,却恨声说道,“来人,上鸩酒!”
    鸩酒味甜,可是喝下去后便觉得腹中剧痛,最后七窍流血而死,实在痛苦。
    闫笑笑摇了摇头:“夫君,鸩酒太毒,我怕我疼的时候面目扭曲,实在太丑。不如换成‘羽落’吧。”
    羽落是大辛一味特制的毒药,吃下后,人悄无声息的就死了,然而面目栩栩如生,仿佛生前,一点儿痛苦都没有。
    “好。”仡濮枫杨只是木木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内侍便抖抖索索地送了装着‘羽落’的琉璃盏上来——原因无他,大辛自开国来便没有毒杀王后之事,无论王后犯下了什么弥天大罪,也罪不至此,常常是一条白绫,或是一处院落,常伴青灯古佛就是了,从来没有毒杀王后的道理。
    旁边的漆盘之中放着一光彩照人的霓裳羽衣,闫笑笑道了谢,将霓裳羽衣套在身上。不过她身量太小,又过于瘦弱,穿着霓裳羽衣就仿佛偷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娃娃,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仡濮枫杨才发觉,他的发妻原来已经如此受了。
    闫笑笑穿好了衣裳,便去看那装着毒药的琉璃盏。
    仡濮枫杨以为她眼中会有恐惧,然而闫笑笑看到那琉璃盏,面上只有温柔的笑容。她接过了那羽落,微微闻了闻,便放到一边了,仿佛嫌它不好闻。
    “笑笑!”仡濮枫杨惊喜地看着她,以为她改变了心意,不愿死了。
    直到这一刻,仡濮枫杨才知道,他是不愿意闫笑笑就这般死了的,就算她不愿意说仡濮妠鸢如今在哪,他也不会让她死,故而看到她放下手中的毒药,面目都是惊喜。
    闫笑笑只是笑道,忽然走到仡濮枫杨面前,忽然跪了下来,盈盈一拜。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这首诗仡濮枫杨并未教过她,他也不知道闫笑笑是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的。
    这首诗其中种种哀婉,仡濮枫杨是知道的,可是这般才更加显得闫笑笑此行愈发凄凉伤感。
    随后她又拿过了桌上放着的琉璃盏,仿佛敬酒一般遥遥对着仡濮枫杨一敬,微微一笑,便一口将杯中全部的毒药吞了下去。
    美人凋零的时候总是寂静无声的,尤其闫笑笑走的时候,分外地安静。
    她身上穿着的霓裳羽衣更是显得她娇小瘦削,而她亦是仿佛一朵羽毛一般,轻轻地落了地。
    四下静寂无声,谁也大气不敢出。
    仡濮枫杨又哭又笑地将伸手能拿到的东西都砸了个遍,然而无论他再做什么,他陪伴多年的发妻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过了不知多久,还是仡濮枫杨身边的内侍大着胆子走上前去,问道:“大巫,夫人的尸首如何收敛?可是按照大夫人的丧仪规制......还是谨遵夫人的遗愿,将夫人葬在桃林里?”
    地上的美人还是静静地躺着,容颜如花,仿佛只是不小心睡着了一般。
    仡濮枫杨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听内侍这样说道,及其烦闷地一把将内侍挥退,几乎是咆哮着骂道:“什么收敛?什么桃林?闫笑笑生是我仡濮枫杨的人,死亦是我仡濮枫杨的鬼!她尊为大夫人,怎么可能将她葬去桃林!自然是迁去皇陵,葬在夫人之位!”
    “是......是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安排丧仪!”
    内侍极有眼力见地将附近所有的侍卫和狱卒都喊了下去,将这一处脏污而散发着血腥味儿的囚牢留给大辛的主人与曾经的王后。
    “笑笑......”仡濮枫杨疯魔了一般,跪在了闫笑笑的尸体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随后竟像几岁的娃娃一样大哭起来,“笑笑!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舍不得妠鸢,就这样狠心,舍得下我!?”
    然而无论他如何肝肠寸断地抱着闫笑笑的尸体,她还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闫笑笑的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是那样刺眼,仿佛在说终于解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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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夫人闫笑笑的尸首便秘密地下葬在皇陵,对外只是说,大夫人忽然得了重病暴死,然而宫中人哪个不晓得闫笑笑是被仡濮枫杨逼死的?
    不过尽管人人都这样想,却无一人敢说出来。
    仡濮枫杨已经病倒了好几日,连早朝都没去,自然不能去扶灵发丧。
    闫笑笑的尸体便放在了精心制作的石棺之中,沉入了皇陵,再也没有开启。
    至于闫笑笑的消息传到仡濮妠鸢的耳朵之中去了,她如何闹腾,也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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