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重华眉头不曾动,便化气在指,将自己的指尖划破,挤了一滴血落在清水之中,随后便强硬地掰过元文柏的手,将他的指尖刺破,亦是挤出了一滴血到清水之中去。
    其实到了如今这个情况,并无几个人对渊重华与元文柏是否是亲生父子感兴趣了。
    故而那两滴血落在碗中,随后融在了一块儿,也并无几个人有惊讶之色。
    那留下的几位大圆满也不过是瞥了一眼那碗中的水,随后毕恭毕敬地对着渊重华躬身行了礼,便十分洒脱地转身走了。
    元文柏如今心里终于狂跳起来——他当真是害怕了。
    “诸位!寡人才是陛下!”然而他此时的叫喊已然无用了,那些大圆满的武者只当听不见似的,一个一个走的极快。
    须臾这书房之中,便留下了渊重华与元文柏,并他的几个属下。
    渊重华看着元文柏,见他脸上有着惊愕、不敢置信、恐惧与种种情绪,面容都扭曲了。
    “元文柏,即便你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却仍愿意称你一句陛下,不为别的,只是懒怠将你这只保护伞折了。然而你明明有这装聋作哑的机会,何必自找烦恼。你自以为你将这大云,将这大云宫与你几个儿子算得明明白白,到头来你也不会知道也不愿知道,你的身边人早已不是你以为的忠臣,连你那几个儿子也巴不得你早些死了,好取而代之。”
    旁人一走,渊重华的语气便嫌恶多了。
    他松开了钳制着元文柏的手,一下子将元文柏推到了一边。
    元文柏的脖颈原本被渊重华紧紧地握着,他喘不过气来,如今得了松,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你身边的太监,尤其是得你用的那几个,都是谁的人么?”渊重华仿佛不急着要元文柏死的样子,他施施然地择了个位置坐下,便偏着头看一脸狼狈的元文柏。
    细细看去,元文柏当真是老了,即便他如今注重保养,如今也能瞧出他眼角细细密密的皱纹,与愈来愈深的法令纹。他的鬓发微微地有了些雪白之色,连胡髯亦沾了灰白之色。如今他不复当年与九王斗法时的意气风发,狼狈地趴在一边喘气的样子,不过也就是个可怜的糟老头子罢了。
    元文柏却不服老,也不服输。
    他听渊重华这般说着,胸口一口闷气到底是出不来。今日之局最后如何恐怕已然注定,他也不是惧死之人,便亦是冷笑一声道:“寡人如何不知道?不过是那几个小的在我身边插着的眼线罢了。寡人当年亦是这样过来的,心中对他们多有体谅,也不愿意苛责儿辈罢了。为何到了你这里,便成了寡人不知道?”
    “我说你不知道,自然是有我的道理。我猜猜,你定然是觉得,你身边的小福子是元和榕的人,小木子是元和意的人,小六子是你的人,小邓子是元和榆的人,而门口的一双侍卫,皆是元和治的人,我猜的可对?”
    元文柏面色不佳,可见被渊重华猜了个全对。
    渊重华观其面容,便笑了一笑,道:“小福子与小木子皆是元和意的人,小邓子是元和治的人,门口的一双侍卫,是我的人。”
    他顿了一顿,便眯着眼问道:“你猜猜,这位甚得你心,数次为你做事的小六子,是谁的人?”
    元文柏下意识想说话,看着渊重华的神色,便将口中的话咽下了——渊重华能这样说,多半这位小六子,也不是他的人了。
    渊重华便勾了勾唇:“这位小六子,是你的好老四的人。”
    “和玉?!”元文柏尽管晓得了小六子不是他的人,乍一听闻是元和玉放在他身边的人,这会子也惊地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这个儿子当真是会藏,这样多年藏下来,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连我也被骗过了。”渊重华笑了笑,他了看自己苍白地失了血色的指尖,半晌才说:“你以为,他当真是好龙阳?”
    元文柏自然是这般以为的。
    这样多年,元和玉都对渊重华一往情深,连太医都说是当年他假作惯了女郎,如今喜欢英武俊秀的郎君。
    “那我不妨告诉你,你一心想着要元和玉立起来,为他的母妃陈氏撑腰,你好立陈氏做皇后。只是你不明白,他性子阴腐,谋划颇多,一直装疯卖傻,不过是因为从前陈氏不稳,元和玉怕露出自己的本性便做了众矢之的,这才年年说是苦苦恋我,将你我与旁人皆骗过——这世上哪有这样多的龙阳癖?你可知他此去,为何旁的伺候之人一个未要,只带走了自己自小在身边伺候的宫女儿枝儿?并非因为甚么罪人出京不好带人,只是因为这位枝儿,已然有了他的身孕。”
    “他年纪大了些,如今能夺嫡了,你与陈氏却有了十三皇子,你显然疼爱幺儿,他更不肯显露出来自己的本事,他显露出来,不就是做了你那心尖儿上疼宠的十三皇子的挡箭牌?”
    渊重华笑了两声。
    元文柏被元和玉欺骗这样多年,一时间惊愕失望愤怒上涌,当即骂道:“竟是如此逆子!”
    “小六子放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时时明白你的意思罢了。当初洗尘宴上刺杀微微一事,不过是你让他假意刺杀,好以此为借口送他去北疆。你心里倒是算的好,以为他见了我便失了理智,到时候在宴席上见了我二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定然想要当真杀了师玟清。如若他真有这个本事,你不过是舍了一个疯疯癫癫的皇子,便杀了师玟清,那当真是值当;如若不成,你也可借此送他去北疆,一石二鸟,你怎么瞧都是值当的。”
    “然而你可知,这全是元和玉的局。枝儿显怀,留在宫中便实在危险,此去北疆,正好将这个孩子瞒下来,使他平安长大。何况北疆是建功立业之地,更是争权夺利之地。北疆地广,三姓势大,元和治独尊,他倘若能取得三姓支持,又将元和治吞了,手上有了兵权,谁争得过他?此回北疆战事,不过是他勾结敌戎,演的一出戏,要将元和治骗过去诛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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