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大门被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鵼将靴底的血浆蹭抹到地毯上,确认门外来人,才开了门。
    门外是四个高壮大汉,身穿浅灰色的除虫公司制服,鸭舌帽和口罩遮住了他们脸上或多或少的可怖烧伤疤痕,领头的彪形大汉手里提着工具箱,冷声开口:“是这里预约的大扫除吗?”
    背在身后的手握着枪,鵼点头:“工作证呢?”
    大汉从外套领口扯出块工牌,递给她看,鵼扫过一眼:“进来吧。”
    男人们一声不吭地进了门,最后一位推着一辆板车,车上有两个纯黑色大号储物箱。
    门一关上,其中叁人自动自发地找活干,开始动手清理现场,领头大汉从工具箱拿出一块写字板,递给鵼:“麻烦等一下给我们打分。”
    清洁工们干活利落仔细,分工明确,领头大汉负责处理尸体,趁着尸体还没完全僵硬,准备各塞进一个黑箱子里,女性尸体刚死不久,尸身尚暖,折成蜷抱姿势便可装箱。
    可另外一具男性尸体身型较大,领头大汉将他折成婴儿抱膝的样子也无法装进箱。
    鵼是第一次在现场看清洁工干活,倚在墙边饶有兴致地问:“这样的情况需要肢解吗?”
    大汉没搭理她,跟旁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同事便过来帮他扶稳尸体。
    他从尸体脚踝开始,双手用力拧动踝关节,喀拉一声清脆,断了关节的尸体脚丫就像团破海绵无力耷拉着。
    他如法炮制另一边的脚踝,接着往上,将尸体每块关节拗断,最后连那颗眼球被踩得凹陷的脑袋,都被180度扭到后方!
    男性尸体像被条折了骨头的沙丁鱼,一段一段地装进黑色罐头里,黑色箱子这次被装填满,最后盖上盖子,将一切封存在黑暗中。
    这样惨无人道的虐尸手法,饶是鵼也看得关节泛酸发软,尸体只往箱子里装了一半,她便皱着眉头走出房间。
    她走到客厅落地窗旁,按下蓝牙耳机的呼叫按钮,等接通后向对方汇报情况:“清洁工已经在处理了,应该很快能结束。”
    良伯声音沙哑:“手尾要处理干净,‘那样东西’要记得拿回来销毁。”
    “知道,已经拿到手了。”
    鵼从裤袋掏出一部手机,这是委托人圣明的手机,手机有密码,她得拿回去找黑客破解,手机里面应该保存有圣明下单后,黑鲸发给他的接单回执和专属暗号,只要把这个也销毁,那这个案子的委托人就“隐形”了,谁都找不到他。
    小尾指新长出来的肉还很嫩,在手套里磨蹭得发疼发痒,鵼走到窗边,眼里只剩浓重阴翳。
    前辈啊前辈,这次的雨下得好大,我倒是要看看,你要飞得多远,多高,才不会被这场大雨波及到。
    可你也别忘了,飞得越高,一旦跌下来,那就是万劫不复。
    *
    “嘿,德彪西,你今晚是怎么了?干嘛一直去挠落地窗?不是跟你说了,今晚下雨,没办法去公园散步呀。”
    佟永望蹲下身抱住有些躁动的拉布拉多:“乖,给你零食吃,然后我们一起睡觉好不好?”
    可德彪西不领情,还朝着落地窗外的雨幕吠了两声。
    佟永望赶紧做噤声手势:“嘘!现在很晚了,你这样子会吵到邻居的!”
    德彪西开始绕着主人打转,不敢再吠,但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嘶鸣,还咬住主人的裤管撕扯。
    它的焦躁不安影响了佟永望,他叹了口气,拉开落地窗走出小阳台,伸手去接屋外的雨水。
    与他刚才从「微光」回来时的滂沱大雨相比,这时的雨势已经收了不少。
    “好吧好吧,看你这个样子,没陪你出去蹓跶一圈你今晚是睡不着了。”
    佟永望拍了拍德彪西的脑袋:“我去换衣服,等一下给你套雨衣,但我们先说好了,回来必须要洗澡,不许拿你脏兮兮的脚丫去踩沙发和床!”
    佟永望换好衣服,给德彪西套上反光雨衣和牵引绳,摸了摸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自己也穿上雨衣,拿了盲杖,刚打开门,德彪西就想撒丫子往前冲,佟永望赶紧拉住绳子,皱眉低声训斥:“你要是这个样子,我们就回家,不要出去散步了。”
    德彪西嗷呜了一声,稍微老实了些。
    一人一狗走出走廊来到电梯间,佟永望察觉有人在那等着电梯,也能明显感觉到德彪西的警惕。
    虽然德彪西很敏感,但也很少像现在这样,看到陌生人就绷紧身子、呲着牙嘶嘶吐气。
    佟永望晃了晃狗绳,示意德彪西冷静下来,接着对面前的人道歉:“不好意思,我家狗子今晚有些激动。”
    早在刚才听到走廊传来的声音时,鵼的手已经搭上了腰侧的手枪,直到这时看见男人手里的盲杖,她才微微敛了些许杀意。
    她由上至下扫视面前男人,淡声开口:“没关系。”
    没想到菲妮娅还有这样长相英俊的邻居,可惜了,是个瞎子。
    叮,电梯到了,轿厢是空的。
    “师傅,你们先进电梯吧。”鵼按住电梯下行按钮,对清洁工们使了个眼色,男人们便推着车子进了轿厢。
    佟永望听见车轱辘吱呀转动的声音,还有几人沉重凌乱的脚步声,不禁问:“这么晚还在搬东西啊?是新搬来的住客吗?”
    鵼心一沉,眼神骤冷,杀意油然而生,但声音还维持着平稳:“是啊……小哥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搬东西啊?”
    “我听到的。”佟永望没将她失礼的态度放在心上,笑了笑。
    鵼若有所思,走进轿厢,对男人说:“电梯还有空位,小哥哥你也进来吧。”
    佟永望不疑有他,道了声谢后垂首对德彪西说:“走吧,进电梯。”
    可惜佟永望看不到,德彪西这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平日眼尾下垂一副无辜模样的眼睛,这时凶狠戒备,狠瞪着电梯里的两个大箱子。
    佟永望走进轿厢,待盲杖轻碰到地上的障碍物,便停下转身,德彪西踱步到他身边,可它没转过身,而是一直对着两个大黑箱子呼呼呲气。
    鵼开玩笑:“看来是这小狗闻到箱子里有好吃的,嘴馋了。”
    佟永望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去一楼吗?我帮你按。”
    “对的,谢谢你。”
    电梯下行几层后突然减缓速度停下,电子女声报层数:“十层到了——”
    紧贴轿厢墙壁而站的清洁工们迅速低头,鵼又一次握住了枪柄。
    门打开,门外的住客先看见了佟永望,主动打了招呼:“佟生,这么晚了还带德彪西出门啊?”
    佟永望听出对方的声音,是十楼的王先生,他赶紧往里站了一些,挪出位置给他:“对啊,它今晚有点兴奋,我带它到楼下走一圈,王生你要出去?”
    “嘿嘿对,去七仔买点东西。”王生走进轿厢,突然响起哔哔声。
    超重了。
    王生往后退出轿厢,哔哔声就停了,他疑惑道:“这电梯是不是又坏了?才站了几人就超重……算了,我搭下一部,拜拜佟生。”
    佟永望笑着道别,往前踏了一步,全然不知刚才自己后退时,背脊轻撞到的是什么物品。
    电梯门关上,鵼肆无忌惮地从金属门的倒影里打量男人,他与其他瞎子不大一样,眼珠子还没怎么萎缩,虽然那视线是失焦的,但看起来深邃如常人。
    越看越不像个瞎子。
    她起了兴致,摸出手枪,高举起,光明正大地对着男人的太阳穴。
    贴着轿厢墙壁站的清洁工们面面相觑,领头大汉更是对她的做法无法苟同,轻咳了一声警告她多一事不如少一声。
    德彪西只是导盲犬,不是警犬,但它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主人遇上了危险,开始朝着那女人大声吠叫起来:“汪!吼——汪汪!!”
    愤怒的狗叫声在密闭空间内炸开,佟永望瞬间后颈攀满了细细密密的寒毛。
    他接收到德彪西的危机警告了。
    但他还不能将情绪表露于面,赶紧蹲下身抱住德彪西,耐心安抚着它,回过头对“邻居”笑着道歉:“抱歉,它平时真不是这样的。”
    或许佟永望要庆幸自己无法视物,这样他就看不到,一把黑黝黝的枪管正对着自己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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