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望州发生的第二件裸尸命案了。
    前些日在沣水县,也有一名十八岁的女子赤身死亡,生前饱受凌辱,最后暴尸荒野。
    这次在红湖发现的女尸,情况和上一具女尸一模一样。生前剧烈挣扎,浑身青紫,致命伤都是被人狠狠掐死,身上值钱的物件也被洗劫一空,故称“采花大盗案”。
    清远县衙。
    后堂。
    蔺伯钦坐在太师椅旁,仔细听仵作汇报尸检情况。
    “……从脖颈上的淤青指印看来,小人初步判断,两件命案是同一人所为。”仵作说完,将写好的尸格呈给蔺伯钦。
    蔺伯钦扫了一眼尸格,蹙眉道:“疑犯显然是个成年男性,但不知道他是否还在清远境内。为保险起见,杨腊,你让主簿写张榜文,立刻张贴,让县中百姓加强戒备,夜不出户,日不乱行;胡裕,你将衙门中的人手都调集起来,早晚巡查,以及……”
    “大人!大人!”
    却是方双平急急忙忙的从正堂跑来:“玉轩杜家来认尸了!”
    蔺伯钦站起身:“快传。”
    杜家在清远县乃富户,经营着最好的酒楼玉轩楼。今早杜家人报官,说长女彻夜未归,刚好红湖发现女尸,便让其来衙门看看。蔺伯钦带好乌纱,快步来到公堂,堂下的杜家夫妇早已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嘴里大喊:“女儿!你死的好惨啊!是谁这么丧尽天良啊……呜呜……”
    胡裕喝道:“肃静!肃静!大人有话要问你们!”
    杜家夫妇虽然心痛,但也不敢喧哗公堂,跪在地上,抬手擦泪。
    蔺伯钦坐在三尺法桌后,沉声问:“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杜氏道:“大人,草民乃玉轩楼掌柜,杜玉轩。”他指了指旁边的妇人,“这是内子,齐氏。”
    杜玉轩的目光又落在盖了白布的女尸上,哽咽道:“这死去的……便是……便是我家长女,娇娇。”
    蔺伯钦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
    杜玉轩擦了擦眼泪,道:“昨日娇娇说与好友陆小云踏青赏花,可没想到一夜未回,今晨我已报官,可没想到回玉轩楼途中,又碰到了陆小云。陆小云说娇娇昨夜和她在一起,这会儿出去买胭脂水粉,我与内子这才放心。可午后,娇娇还没回来,我与内子正说去找陆小云问问,便被方县丞给传唤过来认尸。”说完,杜玉轩又忍不住埋头哭泣。
    蔺伯钦对方双平道:“让吏房的人写张拘传,将陆小云带上公堂。”
    方双平领命照办。
    不过片刻,两个衙役便带着陆小云过来了。
    陆小云身穿一件褐绿色的齐胸襦,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挣扎道:“干什么?好端端的抓我来衙门干什么?快放开我!”
    没等蔺伯钦开口,旁边的齐氏便哭喊着扑了过去:“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娇娇!你还我女儿命来——”
    陆小云被吓了一大跳,头上的簪子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叮”的声响。
    蔺伯钦一拍惊堂木,面沉如水:“齐氏!公堂之上,休得放肆!”
    他人虽然年轻,但板起脸来都要畏惧三分。
    齐氏收手,往地上一跪:“大人!你可一定要为我女儿主持公道啊!她死的冤枉啊!”
    听到这话,陆小云才缓过神来,她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尸体,迟疑上前,弯腰缓缓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待看清死去的人是杜娇娇,顿时吓的倒退三步,跪坐在地,面色惨白:“娇娇……娇娇她怎么了?”
    蔺伯钦和方双平对视了一眼。
    “陆小云,我问你,昨日你与杜娇娇外出,到底去做什么了?”
    陆小云跪在地上,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我、我们出去踏青……”
    “踏青?是去红湖泛舟?”
    “是……”陆小云又摇头,“不是,不是,没有去红湖!”
    蔺伯钦剑眉一拧,厉声质问:“到底是不是!”
    陆小云都快哭了,她也不过是十七八的女子而已,哪受过这些惊吓:“是,是去了红湖。”
    “胡说!”杜玉轩指着陆小云怒吼,“你昨日明明说跟娇娇去赏花,怎么会跑郊外的红湖去?!”
    陆小云一脸为难:“我……”
    蔺伯钦冷冷道:“陆小云,公堂无情,切莫胡编乱造。”
    陆小云想必也听过那些刑罚手段,终于坚持不住,咬牙道:“昨日娇娇的确去了红湖,可是……她并不是和我去,而是和宋志河!”
    杜玉轩和齐氏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宋志河是谁。他不可置信的道:“你撒谎!我家娇娇早就不跟宋志河来往了!”
    “没有!”陆小云反驳道,“那只是表面!要不是你们逼迫,娇娇怎么会做贼般与宋志河幽会?”
    “你敢败坏我女儿的名誉,我、我撕烂你的嘴!”齐氏听到这话火冒三丈,站起身就要去打陆小云,幸好被旁边的衙役眼疾手快的拦住。
    杨腊忍不住道:“齐氏,你藐视公堂,是想受刑吗?”
    一听这话,杜玉轩忙将齐氏拉去一旁:“快跪下!蔺大人一定会找出凶手。”说完,杜玉轩看向蔺伯钦,一字字说,“大人,那宋志河是以前住玉轩楼隔壁客栈的穷书生。去年不知怎么拐骗了我女儿,还说什么考取功名就回来取她的假话……我与内子深知此人不靠谱,便勒令女儿不许与此人再有往来。可没想到……没想到那厮丧心病狂,竟然杀了我女儿啊!”
    蔺伯钦没想到此案牵扯出的人不少,他沉吟片刻,问:“陆小云,宋志河现在何处?”
    陆小云迟疑道:“在玉轩楼旁边的客栈里。”
    蔺伯钦朝胡裕使了个眼色,胡裕立刻同另外两个衙役前去,将宋志河给拘来。
    宋志河眉清目秀,身穿青衫,看起来有些羸弱,他来到公堂立时双膝一软,下跪哭诉:“大人,我冤枉啊——”
    “今日在红湖洲渚发现杜娇娇尸体,而据陆小云阐述,昨日是你和杜娇娇在一起。其中发生什么,当一五一十招来。”蔺伯钦沉声道。
    宋志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陆小云,也知道自己隐瞒不住,于是老老实实的交代:“大人明鉴,草民……草民的确和杜氏长女娇娇互生情愫,去年还下过聘书有意求娶。但因草民穷困,娇娇父母并不同意这门婚事,还让娇娇不许与我再见。可古人云,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我和娇娇情深意重,怎能因此决绝?故此只好隐瞒着其父母,暗中往来。但草民发誓,我与娇娇清清白白,绝无苟且!陆小云与娇娇乃手帕交,好几次都帮了我们忙,这次也一样。”说到这里,宋志河不禁红了眼眶,“昨日我们约见红湖泛舟,互诉衷肠,见天色已晚,我便亲自将她送上一辆马车,看着她往县城去后,我才离开。未曾想,竟是天人永隔,最后一别。”
    蔺伯钦不语。
    半晌,他才问:“你送杜娇娇离开,可有人看见?”
    宋志河惨白着脸色摇头:“当时已经很晚,四周并无旁人。大人,我心疼娇娇都来不及,怎会下手杀她?”
    齐氏哭着怒斥:“你胡说!你就是得不到我女儿,故意将她杀死!”
    “大人明鉴啊!”宋志河闻言,朝蔺伯钦狠狠磕了个响头,“草民说言,句句属实,若有欺瞒,不得好死!”
    蔺伯钦神色平静,他此时也无头绪。
    他看了眼堂下跪着的陆小云,问:“陆小云,既然你并未跟杜娇娇一起去红湖,为何又在见到杜氏夫妇后,对他们说杜娇娇昨夜与你在一起,天明时分还去买胭脂水粉?”
    陆小云一惊,随即哭道:“大人,我、我当时以为娇娇和宋志河在一起,毕竟孤男寡女,甚有可能发生天雷地火之事……我出于好心,便想着为她二人隐瞒。”
    齐氏听到这话,气的跳起来又要去撕烂她的嘴,左右忙将她拦下。
    宋志河都快哭了,他哆哆嗦嗦道:“大人,我对娇娇一直以礼相待,从未越雷池半步!还请大人一定要找出杀害娇娇的凶手,替她报仇啊!”
    “你说你雇马车送杜娇娇回县城,可还记得车夫模样?”
    “这……草民是在牛子口随便找的马车,那里车来车往,车夫打扮又大致相同,当真记不住。”
    蔺伯钦其实并不觉得宋志河是杀害杜娇娇的人,或者凶手就是在沣水县犯过命案的采花大盗。
    毕竟这两起案件受害人的死状十分相似。
    沉吟片刻,蔺伯钦道:“宋志河,杜娇娇生前最后见过的人是你,而你又不能提供证据证明你送杜娇娇离开。按照大元法律,我必须将你收押招房,记录口供,在查明真凶之前还不能洗清你身上的嫌疑。对此,你可有异议?”
    宋志河端端正正的磕头,颤抖着嗓音道:“草民无异议,但求大人明镜高悬,定要找出杀害娇娇的凶手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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