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姮在宫中十七年,哪个不是对她毕恭毕敬?
    即便有人觊觎她的美色,也只敢躲在暗处偷偷瞄两眼。
    因此突然被人调戏,她愣是觉得好玩。
    乌篷船上的纨绔子见楚姮竟然不羞怯,大感兴趣,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合,朝楚姮笑眯眯的说:“小娘子,你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在下,莫不是对在下有意?”
    楚姮被他一提醒,这才缓过神。
    她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对方,只觉长相丑陋,不禁一脸嫌弃的说:“你瞧瞧湖面。”
    那人竟听她的话照做,望着湖面倒影,却不知何意:“小娘子是让我瞧什么?”
    “你难道没瞧见一猪头?”
    一旁的温兰心反应过来,看着那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她这一发笑,那纨绔子也明白过来,登时恼羞成怒的瞪着楚姮:“好啊!你竟敢讽刺我是猪?当真以为小爷我不敢对你怎样?”
    楚姮还未答话,就见乌篷船里钻出两个身强体壮的家奴。
    那纨绔子朝着两人吩咐:“快,把那两个小娘子抓过来!”
    温兰心被吓了一跳,楚姮忙将她护在身后。眼见那两个家奴要跨船过来,温兰心高声叫道:“大胆,你、你知不知道我表哥是清远县县丞,四娘是县令夫人!”
    那人看了眼楚姮,顿时仰头大笑,显然不信:“谁不知道县太爷娶了个又老又丑的寡妇,就这水灵灵的小娘子能是县令夫人,骗鬼呢你!”说话间,那两个家奴已经跳上了兰舟,顿时小船吃水,左右摇晃。
    “啊——”
    温兰心保持不了平衡,吓的一把抓住楚姮的衣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的泪水:“四娘,怎么办?”
    楚姮师承霍鞅,艺高人胆大,自然不怕这两个家奴,可她如今是李四娘,一个不会武功的李四娘。
    迟疑间,两个家奴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抓住楚姮胳膊,小船晃的更剧烈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翻在湖心。危急之下,楚姮也顾不得那么多,她忙道:“这船要翻,兰心快闭眼!”
    温兰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翻船要闭眼,她只连忙照做,趁此时机,楚姮反手捉住那两家奴胳膊,大叫一声:“哎呀,我站不稳了!”说着力灌双臂,双手顺着胳膊经络往下一摁,两家奴顿时觉得半边身子都麻痹了,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就被人狠狠一推,“扑通”“扑通”的掉进湖里。
    那纨绔子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家奴竟然掉水里了,一脸震惊。而楚姮装作心有余悸的样子捂心:“真是吓死人家了呢。”
    她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家奴泅水过来,“啪”的攀援在舷上,兰舟吃重,顿时倾斜。
    楚姮抬脚狠狠踩在那家奴手背上,使劲儿一转,那家奴瞬间疼的脸色煞白,大叫一声往乌篷船游去。她刚稳住身形,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救命”,却是温兰心没有站稳,摔进湖中。
    “四、四娘……我不会水……”
    温兰心沉沉浮浮的在水中扑腾,却是越扑腾越远。
    楚姮大惊,忙纵身跳入湖中,将她推上水面:“兰心,不要乱动,放松一些!”兰舟已经飘远,好在湖心就近有一块芦苇洲渚,楚姮用力推着温兰心往洲渚去。
    温兰心不再挣扎,待靠近湖心洲渚,她忙揪着岸边茂密生长的芦苇叶爬上去。
    楚姮也累的够呛,直接趴在芦苇丛中喘气。
    两人对视一眼,竟不知道该哭该笑。
    温兰心上前将楚姮扶起来,看了眼落汤鸡一般的二人,说:“今日之事,定要蔺大人给我们主持公道。”
    楚姮敷衍的点了点头。
    她看了眼四周,见已经有人过来撑船营救,心下稍安。
    “这洲渚不大,芦苇倒是生长的极好。”楚姮甩了甩衣袖的水,抬手去摸芦苇叶子。温兰心顺着她的视线一瞟,突然“咦”了一声:“四娘,你看,那里有一只珠花鞋。”
    说着,温兰心好奇的走上前,弯腰将那珠花鞋拾起来:“呀,还是水云纹的锦缎,这料子可十分好呢……”
    话音未落,她突然双目圆睁,一个趔趄扔掉珠花鞋,失声大喊:“啊——”
    楚姮一愣,随即快步上前,扶住身形瘫软的温兰心。
    但见茂密的芦苇丛中,躺着一名不着寸缕的年轻女子,女子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一丝鲜血,身上布着大大小小青紫的伤痕,看起来极为可怖。因天气炎热,夹杂着湖水的腥臭散发着难以名状的气味,周围有几只苍蝇徘徊着“嗡嗡”不停。
    “有、有死人!”温兰心方才落水都没有哭,如今却是吓的将头埋在楚姮怀里,大哭出声。
    楚姮咽了咽唾沫,还算镇定。
    毕竟生在宫闱,见过的死人不少。
    只是像这样触目惊心的裸尸,还是头次见得。
    楚姮将发现女尸的事情告知前来营救的船夫,船夫立刻报官。两人上得岸边休息,冷风一吹,遍体生寒。
    温兰心哆哆嗦嗦的抱着双肩,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泫然欲泣的看向楚姮:“四娘,那位姑娘……怎么会死在那里?”
    楚姮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看女尸的惨状,根本不能细想她生前遭遇过什么。
    她正在出神,之前那纨绔子却贼心不死,领着两个落汤鸡一样的家奴快步走了过来。
    温兰心后怕的扯了扯楚姮的衣袖。
    那纨绔子趾高气扬,指着身边的家奴,道:“两个小娘子,你伤了我家奴,他们身体很不好,要么拿出一万两银子让我去给他们找大夫,要么就乖乖跟我回家,做我的小妾。”
    温兰心忍不住探出头,反驳道:“我们已经嫁做人妇,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那就拿出一万两银子来!”
    “你!”
    楚姮示意温兰心别生气,她淡淡的扫了眼那纨绔子:“不就是一万两么,我夫君来了,你去找他要呗。”
    那纨绔子扭头一看,问:“在哪儿呢?”
    兴许是红湖出了命案,蔺伯钦带着方双平、杨腊、胡裕等人快马加鞭来的飞快,马蹄踏踏,扬起一路尘烟。
    “吁——”方双平眼尖,瞬间瞧见了柳树下坐着的温兰心,驱马奔来,“表妹,你这是怎么了?”
    温兰心见到方双平,先前的委屈和不忿全都一股脑的冒出来,她快步走上前,指着那纨绔子说:“表哥!就是那个人,他非要我和四娘做他小妾,害我们落水,还、还在芦苇洲渚遇见了死人!”
    方双平闻言大怒,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留意到楚姮。
    他忙点头:“蔺夫人也在。”随即指着一脸傻掉的纨绔子,朝身后两个衙役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调戏良家妇女,将这人押回县衙,审后发落!”
    方双平身后的一名衙役有些迟疑,低声道:“县丞,这人是刘员外的儿子……”
    “兰心还是我表妹呢!抓起来!”方双平显然十分护妹,压根儿不给刘员外面子。
    那刘员外的儿子闻言,没想到这次真的调戏错人了,登时大呼冤枉知错,可方双平根本不管,脱下外衫,给浑身湿透的温兰心披上。
    温兰心扯了扯披着的外衫,担忧的看向楚姮:“四娘,你应该也很冷,快让蔺大人把衣服脱下来给你御寒。”
    其实这大夏天的,落水也不冷。只是楚姮今日穿的清凉,衣衫又湿,两条修长雪白的腿若隐若现,总归不太雅观。
    楚姮扭头看去,却发现蔺伯钦压根儿没看见她,人家正带着仵作围着尸体转!
    她沉下一张脸,跟在方双平身后,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蔺伯钦一脸焦灼的询问方双平情况。方双平简短的叙述了一下,提到楚姮,蔺伯钦这才把目光落在他这位便宜夫人身上。
    “你是在湖心洲渚发现的尸体?”
    楚姮黑着一张脸点头。
    “尸体当时就跟现在一样?”
    楚姮扫了一眼,点了下头。
    “除了这只绣鞋,尸体旁边还有没有其它物件?”
    楚姮终于受不了了,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知道派人去搜一搜吗?”
    蔺伯钦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发火,顿时皱眉:“毕竟是你率先发现的这具尸体,并且已经挪动了尸体位置,人命攸关,我不得不问清楚。”
    楚姮还想再说,却鼻子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蔺伯钦这发现她浑身衣衫尽湿,很是狼狈。
    迟疑片刻,蔺伯钦转头对一旁的杨腊吩咐:“将衣服脱下来给夫人。”
    杨腊正在跟仵作检验尸体,一听这话,愣了愣,忙不迭的脱下外衫递给楚姮。
    楚姮没接。
    她看了一眼蔺伯钦,显然有些疑惑。她是他名义上的夫人,不是杨腊的夫人好么。
    蔺伯钦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沉吟道:“我身着朝廷官服,不能擅自脱给旁人。”
    楚姮听到这话险些被气笑,想当年,在父皇寿宴,她身边的宫女摔破了腿,鲜血直流,她直接撕了公主朝服给人包扎!区区七品芝麻官的官服,也值得宝贝成这样?
    楚姮冷笑一声,一把拿过杨腊的外衫披好,扭头上了载温兰心的马车。
    方双平怕二人生病,便直接嘱咐车夫将人送去医馆。
    看着远去的马车,方双平走到蔺伯钦跟前,低声道:“大人,看样子夫人不高兴啊……”
    蔺伯钦蹙眉:“她随时都不高兴。”
    “可是这次夫人被流氓调戏,还落水受了惊吓,大人总归要安慰一二的。”
    “被调戏?”蔺伯钦神色一顿。
    “刘员外的儿子。”
    “……抓了吗?”
    “已经押去衙门了。”
    蔺伯钦心下有些复杂,他方才一心在女尸身上,还以为楚姮是贪玩落水。思忖片刻,方肃容道:“将人暂拘羁候所,先处理采花大盗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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