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吕冲元和李错距离王江宁的位置已经很远了。
    同一时间。
    王江宁、梅檀和钟涛等五人已经策马狂奔了许久,三匹马里有两匹都驮了两个人,再加上这么狂奔,马力很快就消耗殆尽。特别是王江宁和梅檀同骑的这匹,已经明显跑得脱力了,一边急促喘息,一边微微发抖。
    王江宁拍了拍马首,感觉这马也确实有些快撑不住了,这才扯了扯缰绳,一边示意钟涛他们三人也放慢些速度,稍微让马休息一下。
    “奇怪,这狗怎么一直跟着你,像是把你也当主人一样。”顺着梅檀手指的方向,王江宁这才注意到李错那条叫月饼的大黑狗居然全程跟着自己在跑,而且完全没有掉队。不过这一路狂奔把月饼也累得够呛,吐着舌头喘着大气。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
    “这个,是李小姐的手帕?”梅檀一根手指从王江宁背后伸了出来,指了指王江宁的胳膊。
    王江宁扭头一看,“咦”的叫了一声。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了一条红色的手帕,因为颜色和自己的衣服很相近,之前也没注意到。
    “原来如此。”梅檀若有所思地低吟了一句,“这条狗就是跟着这条手帕的味道来的。估计是李小姐之前看你胳膊受伤了给你扎上的。你都没注意到。”
    仿佛像印证梅檀的说法一般,那条叫月饼的大黑狗也绕到了他们的左侧,抬着脑袋吐着舌头傻呵呵地看着梅檀和王江宁。
    王江宁抿了抿嘴,感觉脸上又烫了起来。不过好在这时候也没人看得到。自己完全记不得这条手帕是什么时候绑在胳膊上的,他甚至都没感觉到胳膊的疼痛。
    李错笑嘻嘻的样子在心里不时浮现着。她不会出事的,吕冲元那么好的身手,再加上她自己也是高手,不会出事的。王江宁用力摇了摇头,也许是太久没休息,脑子都有点犯迷糊了。
    -
    就在这时,月饼忽然驻足不前了。它的眼神不再瞅王江宁,而是直直地瞪着前面的树林,喉咙里发出微微的嘶吼声。
    狗的警惕性王江宁是心知肚明的,月饼这样的反应,说明前面肯定是有什么情况。他立刻一手猛拉缰绳,一手抬起示警。
    身边钟涛和他两个伙计正一左一右跟着走,看到王江宁这样子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钟涛这一直紧张的神经绷得更紧了,说话都磕巴了起来。他两个伙计叶老四和小鲁也都各自抽出了短刀在手,警惕地东张西望着。
    王江宁没作声,顺着月饼的眼神盯紧了前面的小树林。此时正是朝雾弥漫的时候,虽然比之前初遇月饼的时候有所好转,但能见度依然相当糟糕。
    小树林可真是伏击的好地方啊,这么想着的王江宁,心中越发担忧起来,若是前方果有埋伏,梅檀手无缚鸡之力,钟涛已经吓丢了半条命,只剩下他那两个伙计叶老四和小鲁还能帮帮自己,但这二人能帮多大的忙还真是不好说。
    -
    所谓怕什么来什么,王江宁瞻前顾后之际,前方小树林里出现了几条若隐若现的人影。
    “真的有埋伏。”身后梅檀的声音竟是依然镇定如常,听不出一丝慌乱。王江宁也不知道他是真不怕啊,还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个“埋伏”的危险。
    而且出现人影的,不仅仅只有前方。就连左右方也渐渐出现了人影。对方不但有备而来,而且还扎了个三面包围的“大口袋”,紧紧地把王江宁这边扎进了口袋里。
    对方一身黑衣,手上拿着家伙,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他们包围了王江宁后,便慢慢逼近。
    来者不善。王江宁冷静观察着四方,心想若己方五人朝着一个方向尽全力突围,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的王江宁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这边的人道:“我看左边人少,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向左奔去。三,二……”
    王江宁的“二”字刚说出口,钟涛便“驾!”的一声低喝,快马一鞭向左闷头狂奔。叶老四反应也是极快,一扯缰绳跟着钟涛就跑,只把数数的王江宁和梅檀晾在了原地。
    “蠢货!”王江宁气得怒骂一声。钟涛这家伙逃起命来果然只顾自己。此刻也迟疑不得,王江宁只好扯一把缰绳,准备跟着奔去。
    然而王江宁这马头刚转过来,心就凉了大半。
    -
    左边包围过来的几人确实人不多,但是这几人手里却都拿着根小短棍。见钟涛带头往这边奔过来,这几人也不慌乱,而是拿起那小短棍放在了嘴里。
    “吹箭!趴下!”王江宁一声惊呼。
    那些人拿的东西王江宁此刻看得已经是清清楚楚,那正是江湖上流传已久的“吹箭”。据说此物乃是从云贵等地流入中原的暗器,箭镞本身杀伤力不大,但是这吹箭的厉害之处却在于其箭镞必然沾有奇毒。王江宁曾经听李老吹说过,无论是人还是猛兽,若被沾毒的箭镞射中,将必死无疑。
    -
    对方却没有给王江宁任何反应的时间。几道亮光飞过,钟涛的马立刻中了两箭。王江宁按着梅檀慌忙去躲,却发现那箭根本不是冲他们来的,扭头一看,果然叶老四和小鲁也并未中箭,但马都没能幸免,这群人就是要断了他们突围的念想。
    下一秒钟涛的马就如突然失去意识一般,双足一弯跪在了地上,把钟涛重重地甩了出去。
    看着钟涛脸朝下摔在地上的惨样,其余四人都极有默契地选择下马。
    梅檀双脚一落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马便突然一侧身倒在了地上,只有四足还在不断抽搐着。
    “见血封喉,果然名不虚传。”梅檀盯着马身上中的箭镞,轻声感慨。
    王江宁却没有说话,他冷静地观察着周围形势。
    对方围过来的人起码有二三十号,个个身穿黑衣,扎着黑头巾,面露凶光。有几个拿着刀的,但是更多的却是端着长枪。刚才他们只对马下了死手,想来也是留了几分余地的。这么想着的王江宁,放弃了拿枪与对方火拼的念头。
    那边小鲁和叶老四已经把钟涛扶了起来,钟涛怕是摔得够呛,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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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侦探,谢谢你把这个钟老板送给我。”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那群黑衣人中间传来。
    “是你。”王江宁毫不意外,来的果然是艾梁。
    钟涛听到这声音,顿时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王江宁。
    “别傻了。”王江宁注意到了钟涛眼神里的敌意,冲他翻了个白眼。
    “居然让你们跑这么远,我这些手下还真都是饭桶。”艾梁笑着露出森白的牙齿,然而眼里却不带丝毫笑意。
    “你们能对我们的行程了如指掌,你的手下怕是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王江宁一边说着,一边飞速思考着。对方足足有二三十号人,而且个个都是有备而来。现在马没了,强行突围与自杀无异,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拖延时间,看看李错和吕冲元能否追上来帮忙。
    想到这里,他瞅了瞅身旁蓄势待发的月饼。
    忽然一声惨叫引起王江宁的注意。
    只见两个黑衣人上前粗暴地揪住了叶老四,拖到艾梁面前。
    “把东西交出来。”艾梁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要不然,我一个一个杀。”
    “东西?什么东西?”王江宁故意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小子,别真以为自己那点花招能骗得过本座。你以为你拖延时间,就能等来救兵?我告诉你,李寨主和那个小道士,你是指望不上的了!”艾梁摆弄着右手的一枚铁扳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江宁心中暗惊。李错他们果然是遇到了麻烦,看来这一切都是这家伙提前算计好的。还有他刚才自称“本座”,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少废话。把印给我交出来。”艾梁不耐烦地催促道。
    王江宁陷入沉思。铜雀印里面的东西已经没了,虽然不知道这帮人要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但是给他们想必也无妨。己方势单力孤,真打起来毫无胜算,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住性命再说。
    他正要开口劝劝钟涛,结果一转眼看到钟涛已经主动把印掏了出来,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冲艾梁走了过去。王江宁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在思想斗争,哪料到钟涛这奸商早已经“良禽择木而栖”了。
    -
    “扔过来。”艾梁到底是老江湖,根本容不得钟涛近身。
    “哎,您接好了。”钟涛谄媚地笑了笑,立刻将手中的铜雀印冲着艾梁抛了过去。这铜雀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艾梁伸出左手稳稳地接住,拿在手上细细端详着。
    王江宁离得近看得真切,钟涛的额头和鬓角都已经微微冒出汗来。
    钟涛这种紧张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王江宁心中微微一转,立刻明白了钟涛在交出铜雀印之后反而紧张异常的原因。钟涛这家伙是做假古董生意的!他刚才交给艾梁的“铜雀印”八成就是仿造出来的假货,看着艾梁细细端详着假印,钟涛才如此紧张。
    念头及此,王江宁脑子里电光石火之间又闪过另一件事。既然钟涛交给艾梁的八成是西贝货,那之前为何那么痛快地就把真铜雀印交给了自己?自己这边几人没有一个人见过真正的铜雀印,钟涛若是拿个假印出来,几乎不可能被识破。那么,他们之前见到的铜雀印,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为什么钟涛要把真的给他们?
    王江宁将心中的迷惑收起,此时还是脱困要紧。
    “这位爷,东西咱们也交了,我们能走了吗?”王江宁拱了拱手,略带怒气地说道。
    “且不忙。钟老板做的买卖我也是有所耳闻。”艾梁抬眼看向钟涛这边,似笑非笑地说着,“这印,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钟涛伸着脖子低声应道。
    “谁问你了?”艾梁把头一扬,目光直接投向了钟涛的身后,“你过来看看。”
    小鲁闻言,便从钟涛身后走了过来,接了印仔细查看过后,说道:“大人,这是假货。”
    艾梁冷笑一声,押着叶老四的黑衣人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气衬得周围的气氛越发死寂。
    王江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鲁,心道果然如此,小鲁就是艾梁安插的奸细,难怪自己这边的行踪始终被艾梁牢牢掌控着。
    钟涛显然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点,他愣愣地看着叶老四的尸体,布满汗珠的脸变得越发惨白起来。
    -
    “不交出东西,我一个个杀。钟老板,你莫不是以为,我之前说的话是玩笑?”杀了一个叶老四,艾梁似是还不解气。他眯了眯眼睛,忽然就拿过小鲁手里的印用力向钟涛掷去。
    “大人饶命!”钟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真的到底在哪儿?”艾梁咬牙看着跪在眼前瑟瑟发抖的钟涛,问的却不是他。
    “回大人,真的在钟老板的腚门里,在白马寺居住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他放进去的。”小鲁堆起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
    与此同时,钟涛不停磕头,嘴里只重复着:“我把真的给你们……我把真的给你们……”
    “就不劳烦钟老板动手了。”艾梁冷笑着打断钟涛的话,冲小鲁努了努嘴,“去,剖了他。弄干净点。”小鲁接过黑衣人递过来的大刀,径直向钟涛走去。本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钟涛,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就抽出怀里的短刀,大吼着冲小鲁刺去!
    小鲁完全没想到钟涛竟然会攻向自己,一时毫无防备,被钟涛一刀插入胸口,登时毙命。
    艾梁的那几个手下反应倒是极快,两把单刀立刻从钟涛背上砍了下来。钟涛哇的一声惨叫,扑倒在地,没了呼吸。
    那两刀砍得极重,钟涛的后背血肉模糊。面对如此惨状,梅檀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王江宁一把扯住。
    “没用的。救不了他。”王江宁一句话出口,自己都有点震惊自己语气中的漠然。这钟涛虽然仅仅认识不足一天,但这个牵扯到曲文秀案子的关键人物就这样倒在自己眼前,自己的语气也未免过于冷静了。抑或是自己真的变冷血了?
    梅檀咬着牙,终究还是一言未发。
    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大黑狗月饼是什么时候不见了的。
    眼前这番变故,艾梁倒是丝毫不以为意。他抬手做个手势,手下人立刻上前,三下两下就褪下了钟涛的裤子。一个瘦小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把细刃小刀,低下头作势要剖开尸体。
    此情此景,就连王江宁也有些目不忍视。
    -
    林子里寂静得很,竟是人马声皆不闻。
    吕冲元和李错一边朝着王江宁一行奔去的方向前行,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
    “李姑娘,我们不会追错方向吧?”吕冲元有些担心地问道。
    “错不了,我一直盯着马蹄印呢。三匹马,十二个蹄印,八深四浅,两匹负重明显更多,定是王江宁他们没有错。”李错的语气十分坚定。
    吕冲元沉默半晌,忽然抬头望着李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李姑娘,此行凶多吉少,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把你的刀借我玩儿几天如何?”
    “我的刀?”李错感到莫名其妙。
    “小道没别的爱好,就是对这些神兵利器十分向往……”
    “咦?”李错忽然停下脚步,顺便打断了吕冲元的话。
    “怎么了?”吕冲元立刻做出戒备的动作。
    那边李错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微微弯腰仔细在地上端详着。
    “又有一行马蹄印,大概四五骑。是在王江宁他们经过没多久走过这里的,往那边的方向。”李错手指着一个方向。
    “是追兵?”吕冲元皱着眉头顺李错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方向倒是和王江宁他们的马蹄印方向相差不大。
    “不是追兵,方向不一样。马缓步而行,应该只是恰巧路过……这蹄印的马铁还留下了字。”李错的言语中带有些激动。
    “字?”吕冲元纳闷。
    “你看,民团。”李错指着一个比较清晰的蹄印说道。吕冲元凑上来仔细辨认,托了这森林路面潮湿的福,确实能看到马蹄铁上铸字留下的“民团”二字。
    “河南民团总司令韩多峰,是冯将军座下十三太保之一,那个张奇张连长,肯定就是他的部下。这里离张连长的驻地不远了,说不定这支队伍就是张连长的手下。”李错接着说道。
    “刚刚那伙人之所以一击即走,大概也是怕你开枪,引来民团的士兵。”吕冲元摸着下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艾梁既然能安排十来个人拖住我们,想必拦截王江宁他们的人更多。我们势单力孤,就算能追上王江宁他们,只怕也无济于事。”李错眉头直皱。
    吕冲元默然。他知道李错说得没错。自己和李错功夫虽好,但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打赢人多势众的艾梁。
    “不如先去追上这四五骑民团官军。他们八成是探路的斥候,身上带着信号弹,能叫来增援。就算没有增援,得了他们携带的武器,我们的胜算也能大出许多。”李错冷静地分析道,“他们经过的这条路和王江宁他们的去处相差不大,时间非常近,走得又慢,一定能很快追上。”
    “我继续跟着王江宁他们的蹄印追,李姑娘走这条线去搬救兵。还好我这儿还收着张连长之前开的条子,给你当信物。”吕冲元立刻分配好了任务。
    “我有枪,我去追王江宁。”李错不等吕冲元反应,便“噌”地蹿了出去。
    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李错,吕冲元兀自摇了摇头。
    “王江宁啊王江宁,你若是有命活着见到李姑娘,也不知道这要还的是人情债还是情债咯。无量寿佛,我一个出家人替他操心什么?追人要紧。”吕冲元也很快跟着另一组蹄印消失在了林子里。
    -
    “月饼!”李错没跑出多远,一道黑影就从林子里蹿了出来,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
    李错只感觉狗身子湿漉漉的,伸手一摸,竟是满手的血。她的心猛地一沉,然而不等她反应,月饼忽然张嘴,吐出一个小东西到她手里。
    李错定睛一看,那玩意儿竟是铜雀印。
    “月饼,带路。”李错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从怀里把手枪掏出来紧紧攥在手上,跟着掉头小跑的月饼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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