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严箴确实没有心情前去逗扶风这只似猫似狐的小妖精,手里正拿着一封密信,眉毛皱成了川字。贺章来信,虽未曾明说,也隐约透露了左相与右相的博弈中略逊了一筹,方才有了让步,黄平江也就趁机冒了头,顶了原礼部侍郎王炳坤的缺。如此说来,扬州府一行只能暂停了,虽一切证据指向了黄平江,但是官场之上,千丝万缕,没有证据,万不能拿他如何,倒像是白跑一趟了。
    严箴想了想,提起一支笔,唰唰写了几行字,叫了人送了出去。
    黄平江府上此时却来了一个婆子,却是那金婆子,金婆子是侯府大院的管事婆子,处事干练,此时站在鲁夫人面前不卑不亢,道:“夫人,今日里知府当人给侯府送了礼,只是礼单却和礼品有些对不上,遣了老奴前来与鲁夫人禀一声,怕是出了错处反倒得罪了府上。”
    鲁夫人此时坐如针毡,哪里知道是少了什么,只得招呼了金婆子坐下吃茶,道自己前去核对一番再给嬷嬷答复。
    将将出了门便遣了娇杏前去寻黄知府,她根本不知道黄知府送的礼单上有什么错漏,礼单是黄知府亲自写的,因不放心鲁夫人办事,还亲自置办了礼物,眼下只有寻了黄知府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错。
    娇杏听了鲁夫人的吩咐,飞快的跑了二门,寻到了黄平江的书房,按捺住狂跳的心敲了敲门,黄知府道:“何事?”
    娇杏道:“老爷,夫人寻您有要事,侯府派了人来问礼的事。”
    黄平江一愣,随即笑了,道:想不到反应得这么快。丢了手里的书,推出门来。看到娇杏扭着手站着,虽说样子不算绝美,倒也有几分姿色,特别是胸前一对鼓囊囊,看着分外勾人。
    黄知府忍不住就伸手揪住了一只,嘴里笑道:“小浪蹄子,寻人的事儿轮得着你来?莫不是想老爷我了?”
    娇杏被黄知府手一揪,浑身酥麻,“嘤叮”一声娇娇的叫出了声,想起鲁夫人的厉害,忙道:“老爷,夫人怕是到了花厅,您快些去吧。”
    黄知府松了手,一巴掌拍在娇杏的臀上,道:“回头寻个时间再慢慢收拾你。”迈开脚步往花厅走去。
    娇杏怅然若失,微微扭了一下身子缓解了不适,才跟着黄知府前往花厅。
    鲁夫人正在花厅里急的团团转,看见黄知府进来,忙迎上去道:“老爷,侯府来人问礼单的事,是不是疏漏了什么?”
    黄知府道:“无碍,我也只是想试一试,万一混过去最好,混不过去,只要收下了,便也是好事,你去卧房那斗柜里翻那个填漆盒子,挑了那俩丫头和她们的贴身丫头身契给侯府的人带回去便是。里面还放了剩下三个的身契,是值大钱的,你给我看好了。”
    鲁夫人听了黄知府的话,觉得黄知府把这重要的物件就放在自己房里,是看重自己的缘故,忙眉开眼笑的应了。又怕那金婆子等得心焦,忙又转身往内院行去,不妨身后娇杏偷偷抛了个颜色给黄知府,黄知府又伸手摸了娇杏的手。
    金婆子接了鲁夫人递过来的木匣,又屈膝行了礼,道:“多谢夫人了,老奴告辞!”鲁夫人使了个眼色,娇杏忙递上了一个荷包,道:“辛苦嬷嬷跑一趟。”
    金婆子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又道了谢。方才离了黄府,自往杨柳胡同走去。
    扶风与未风二人入了侯府,每日里到了饭点,自有小丫头提了姑娘的饭食来,又给丫头们指了大厨房的位置,道是丫头们如不嫌麻烦也可每日去领来,如是嫌麻烦也可以直接在大厨房与丫头们一道用。木棉与秋桐合计了一下,便谢过了小丫头,道是日后姑娘的饭食有她们自己去取就是,不必再麻烦了。
    扶风又招呼木棉给小丫头抓了一把钱,把个刚换牙的小丫头笑了个合不拢嘴。
    扶风想去院子里转转,让秋桐去问了金婆子,得知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这才敢出了院门。
    未风却渐渐的把出行转悠的地方从后院转向了花园,又从花园转向了二门,若不是二门有人守着,怕是已经出了二门了。
    扶风明白未风的心思,想是要在院子里寻到侯爷方才罢了休。自己却是躲不及的,想起那双冷冰冰的眸子,扶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只道最好把自己忘记了才好呢。
    二人到了侯府已经七八天了,成日里除了吃睡,便是逛园子,扶风问金婆子要了棋盘,继续教秋桐下棋。木棉不耐烦看,也问金婆子要了丝线布料,道是要给扶风再做上一双软鞋。
    下了一个时辰,秋桐道:“姑娘,坐久了怕是伤腰,还是出去转转为好。”
    扶风丢了棋,站了起来,冷声道:“秋桐,我只盼着安安静静的才好,你要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
    秋桐毕恭毕敬的曲了膝,道:“姑娘,奴婢知道您的心意,奴婢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扶风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看着别人活动心里慌,只是此事由不得我们去策划,没有用,知道吗?”
    秋桐点了头,道:“姑娘好歹在院门口的竹林里转上一转吧,坐得太久了。”
    扶风这才扶了秋桐的手,留下木棉一个人守屋,转出了院门。
    小院门口直走上几丈就有一片竹林,收拾得整整齐齐,扶风非常稀罕。距离又近,每日里并不走远,只在竹林子里转悠,竹林中间一条鹅卵石小道弯曲着穿过竹林,在竹林深处也有一座石桌并着石凳,平日里也鲜有人来。扶风成日里无事便到此处歇凉。
    今日照例自去寻了石凳坐下,竹林的阴影一直罩着石凳,此时并不是很燥热,秋桐便随了扶风坐去,自己却站在一旁候着。
    竹林里空气清新,偶有风吹来,竹叶便沙沙作响,扶风觉得很是惬意,如今不用担心被凌家卖到哪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府上,也不必担心被送到哪个手段狠劣的小官儿手上。这侯府里又无主妇,日子再好不过了。
    扶风招呼秋桐坐着,“站着不嫌腿疼?这里又无人,一同坐会子又有什么的。”秋桐方才坐在了石凳上。扶风一只手当做枕头趴在石桌上,感受着微风和竹声,伴着竹香,闭着眼睛,不由得睡了过去。
    秋桐守着扶风,不时伸手拦了飞来的蚊虫,抬眼就看到竹林小径处有半截身影,玄云纹绣的袍服下一双皂靴。
    秋桐大吃一惊,忙站起来挡在了扶风面前,一抬眼却看到是严箴,忙跪了下去。严箴摇摇手,秋桐爬了起来,犹豫着正准备摇醒扶风。严箴对着秋桐歪了一下头,秋桐只得悄声的退了开去,到了七八步开外背对候立着。
    严箴站在桌子前仔细的看着睡熟的扶风,微微撅着鲜花瓣一般的唇,闭着的眼睛两剪长长的刷子一般睫毛,微翘的小鼻子正缓慢均匀的呼吸着。严箴很奇怪,女孩子的脸都是这么小吗?好像不到一巴掌?
    严箴不由自主伸手去比了一比,顺势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此时严箴心里并不平静,他只当是个富商之女,却又在知府府里见到,当时还以为是那黄平江的妾侍,方方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剧烈一痛,得知误会后心里又窜出来的狂喜。严箴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姑娘产生如此奇怪的兴趣,总觉得这丫头长得无处不好看,无处不妥帖,哪哪儿都顺眼。
    可又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扬州瘦马,这身份上来回的刺激让严箴越发心里惦记,也不知道这丫头受了多少罪,也就越发觉得心疼。
    自小见惯了父亲严谦各种姨娘侍妾,最最烦躁那些子惹母亲怄气的女子。也从未正经看了哪位小姐,只这丫头,棋馆一见,仿佛烙在身体哪里,动不动就出来扇一扇眼睛,撅一撅嘴,仿佛还有毛绒绒的小爪子伸出来挠一挠。
    严箴看着扶风鲜艳的玫瑰花瓣一般的嘴唇,亮晶晶的,很像霜糖,一时鬼使神差的伸了手去触。
    扶风睡得沉,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点触碰。
    严箴却一时没有控制住,只觉得指尖柔软非常,红艳艳的颜色像是要顺着指甲爬了上来。顿时身体一阵燥热,手就像被烫了一般忙缩了回来。
    如此一动,袖袍扫了扶风的额头,反倒惊醒了扶风,微抬了头,半眯着眼睛搞不清楚状况,娇呼呼的道:“秋桐,怎的了?”
    秋桐在七八步开外,严箴就在那坐着,板着一张冷脸,秋桐莫名觉得有些害怕,哪里就敢吭声了。扶风半晌没有听见秋桐答应,这才睁开了眼睛,看了端坐在眼前的严箴,吓得“啊”的一声大叫,屁股一滑,身子往后一仰,眼看就要摔了下去,扶风心里狂跳,完了完了,要摔个四脚朝天了,屁股会不会痛,头会不会被磕着,说好仙女形象呢?
    扶风闭上眼睛,作好了出丑的准备,却发现身后被一只手挡住了,忙不迭睁开了眼睛,伸了手抓住石凳站了起来。
    严箴一张俊脸有点裂,每一次看到这丫头的时候都是如此鲜活。
    扶风站了起来,盯着石凳上的严箴,脑子里闪过,这厮真帅,还那么高,坐着跟自己站着差不多了。又想起方才被他吓着了才差点给摔了,又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看他这模样仿佛还等着自己说谢谢?
    秋桐方才听见扶风的喊声,心慌得不行,真想回过去看看是怎的了。却又发现再无半点声音,心里狐疑,这是个什么情况?
    严箴正盯着扶风看,扶风大眼瞪了严箴半晌,又觉不妥,忍了心里的气,低了头给严箴屈膝行礼。
    “见过侯爷!”
    扶风本就窝着气,此时忍了气也行了礼,严箴又半晌不说话。气得扶风也径自站了起来,又道:“不扰侯爷看风景,小女子告退。”
    “本候方才扶了你一把。”
    扶风咬了咬后槽牙,又曲了膝,“小女子谢过侯爷’救命’之恩!”
    严箴方才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嗯!”
    扶风忍气道了谢,又想着告退的事,就听见了严箴的声音,“坐!”
    扶风哪里还敢吭声,这可是自己的买主,自己是谁啊?扬州瘦马!得,坐下就坐下吧。
    严箴看着扶风面上故作的微笑,隐隐感觉这丫头此时肯定忍着怒气,如若不然,定是如棋馆遇到那日的叫嚷“我的腿压断了,快来扛我去!”,想到这里嘴角就忍不住轻轻弯了弯。
    扶风抽了丝帕攥在手里,使劲揪了泄恨。
    严箴瞟了一眼,仿若未曾看见一般。
    两个人端坐着,吹着风,不吭声。
    秋桐忍不住偷偷侧了身看,一高一矮两个人端坐着,出神的看着竹林,竹林有什么好看的?
    “叫什么?”
    秋桐终于听见了严箴的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扶风心里一滞,叫什么?什么叫什么?名字?多说一颗字会怎的,会要钱的是不?心里郁卒,却只得调整了一下表情,道:“小女子扶风。”
    “棋下得还行。”严箴又道。
    扶风心里翻着白眼,自己可是一众丫头中最最出众的,司棋现在都下不过自己了,道自己极有天分,他居然说还行?还行!
    “谢侯爷夸奖!”调整表情,调整表情!扶风心里默念,自己这是怎么了,每次遇到他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真实的想法,作为一个专业表演的人来说,是不应该的啊?
    严箴看着言不由衷的扶风,嘴角又弯了弯。
    气氛又陷入尴尬之中,扶风有些郁闷,该说些什么?自己平日里与嬷嬷学的应酬话此时感觉一句也用不上啊?琴棋书画?此时对着竹林谈什么?冥思苦想半晌,方打破了安静,“侯爷,让丫头取棋来?”
    严箴看了一眼虽然远在八步开外的秋桐,仍觉得碍眼,道:“去吧,去寻季匀拿了我那翠玉棋盘过来。”
    秋桐忙应了声,转身出了竹林。
    严箴此时转脸看向了扶风,扶风看着面前一张俊脸,心里却砰砰直跳,心里非常后悔,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想起让秋桐离开了,如今自己一个人在这,会不会被这侯爷吃干抹净了啊。越想越觉得害怕,忍不住使劲咽了一口口水。
    且说秋桐到了二门,寻了小厮去找兜兜转转找了季匀,季匀有些摸不着头脑,哪儿来的翠玉棋盘?又寻了郭总管前来开了库房,直翻了个底朝天。整整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没寻到翠玉棋盘,不得已才翻了一个玛瑙色石棋盘。秋桐哪里又拿得动,劳动了季匀搬着个棋盘,秋桐一手抱了一个棋瓮,又急急慌慌的赶到小竹林。
    扶风和严箴已经大眼瞪小眼坐了一个时辰,实在是坐不住了,秋桐才露了面。扶风一双大眼满是愤恨的瞪了秋桐好几眼,秋桐有些莫名其妙。
    季匀将将要摆上棋盘,严箴却蓦的站了起来,道:“本候有要事要处理,今日先回去罢。”
    扶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顺着秋桐的手站了起来。“恭送侯爷!”
    季匀看了看言笑晏晏的扶风,又看了看冷着脸的严箴,挠了挠头,忙跟着严箴后面走出了竹林。
    扶风这才恨恨的数落起秋桐来,“怎的去这么久,我坐得腰都快断了!”
    秋桐有些委屈,“说要翠玉棋盘,满库房翻了也没有,只得寻了个琥珀色的来,这才耽误了些功夫。姑娘慢些,回去躺会子就好了。”
    秋桐搀着扶风慢慢顺着小道走出竹林,远远看到严箴被未风拦住了,未风正楚楚可怜的和严箴说些什么。
    扶风忙拉了秋桐躲进了竹林。
    远远看去似乎严箴要走,却被未风扯住了衣角,严箴一甩手,未风只得眼睁睁看着严箴迈开脚步走了,这才慢慢往小院走去。
    直到再没人影了,扶风这才跺了跺僵直的脚,与秋桐一道出来。
    秋桐道:“姑娘,何必避着?”
    扶风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人将将进了院门,未风就双眼通红的窜了出来,“妹妹,你今日可遇到了侯爷?”
    扶风和秋桐互看了一眼,回头道:“并未,姐姐怎会如此问?”
    未风道:“今日那季匀抱着棋盘,如若不是与妹妹下棋去了,哪里用的着棋盘?妹妹如有这心意,只说就是,何必又诓骗于我?”
    扶风甩了手,冷声道:“我竟不知道如何又得罪了姐姐,别说我今日未曾与侯爷下棋,就算下了,又如何算是得罪了姐姐?你我二人一同送进府中,难不成我得让着姐姐才是?”
    未风满脸的泪水,如雨打梨花一般,一手揪了绢帕,轻轻捂了嘴,狠狠的看了扶风一眼,转身就跑进了自己的厢房。
    扶风心里带着气,也懒得再说什么,兀自进了屋,随着木棉打水给自己洗漱,早早便歇下了。
    次日清早,金婆子却亲自前来,道是几日后怕是要上京,问姑娘们可有什么人要见的,日后怕是再难见了。侯爷开了恩,可见见故人。
    扶风大吃一惊,还以为至此就是在此侯府了结一生了。自己何等身份,怎么能上京去?京城侯门深深,府第高贵,自己哪里就能在那后院里生存得下去?
    ☆、第100章 离去(***家)
    扶风大吃一惊,还以为至此就是在此侯府了结一生了。自己何等身份,怎么能上京去?京城侯门深深,府第高贵,自己哪里就能在那后院里生存得下去?
    听得金婆子的话似乎再无转圜的余地,想了想,只得给金婆子道了司棋的姓名住址,又道了谢方才送了金婆子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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