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延禧死状奇惨,喉咙被割开,好像婴儿的嘴巴一样。
    鲜血把整张床浸透,偏偏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据仵作说,耿延禧是中了一种迷幻药,以至于到死都面带笑容。可是那笑容,真个瘆人,让军城寨知寨不寒而栗。
    可是,究竟何人要杀耿延禧?
    军城寨知寨已无心考虑这些,他只知道,耿延禧死在军城寨,不管那凶手是否与他有关,都少不得要被牵连。更不要说,耿延禧上面还有个耿南仲,怎可能善罢甘休。
    想那耿南仲也算是当朝宰相,兵部尚书。
    若真个要为耿延禧报仇,他这个小小的知寨根本无法抵抗。
    军城寨知寨越想,就越觉着害怕……
    在三思之后,他先是命人封锁消息,而后整理行囊,把多年积蓄准备妥当之后,趁着驻扎在军城寨外面的宋军还没有觉察,便携家带口,逃离军城寨,北上大同。
    与此同时,金军也顺利抵达花塔子铺,并与前来接应的金军将领汇合一处。
    不过,完颜蒲鲁虎却不认识这领军的金军将领。包括完颜赛里和兀林答撒鲁姆在内,也觉得对方看上去非常陌生。只是那人手持完颜娄室的手令,倒是让蒲鲁虎等人放松了警惕。更不要说,对方还说得一口流利燕云话,更打消了众人疑虑。
    “孙孛堇是汉人?”
    在女真人眼里,汉人特制北地燕云汉人。
    完颜赛里疑惑问道:“以前却为听说过,耳生的紧。”
    金军将领,名叫孙显。
    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多,体格魁梧,透出彪悍之气。
    孙显笑道:“不瞒郎君,末将本是河阴人氏,得大郎君提携,不久前才做了猛安孛堇。
    在此之前,末将一直在野狐岭驻守。
    若非大郎君接掌西京,只怕也轮不到末将来迎接两位郎君。”
    孙显口中的大郎君,便是完颜娄室。
    野狐岭便位于奉圣州,是长城一处隘口,也是西京通往塞北一处战略要地……
    完颜赛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孙显的解释,也让完颜赛里等人疑虑尽消。
    野狐岭位置比较偏僻,既然孙显此前是驻扎野狐岭,那么看着眼生,也在情理之中。
    “白达旦而今情况如何?”
    兀林答撒鲁姆出于谨慎,又问了一句。
    孙显忙道:“年初时白达旦人有些不太安稳,数月前大郎君教训了一顿之后,近来倒是安生不少。不过听人说,西州辽人,意欲兵发漠北,所以漠北局势便有些混乱。”
    “早就知道,那辽人余孽不能放过。”
    完颜蒲鲁虎忍不住破口大骂,露出一脸怒色。
    一旁兀林答撒鲁姆看了蒲鲁虎一眼,旋即道:“漠北各部,勿需担心。
    大郎君驻守西京,足以令其稳定……至于西辽余孽,也闹不出什么来,不必担心。”
    孙显笑道:“我等听从大郎君差遣,至于西辽余孽,不足为虑。”
    “如此,甚好!”
    完颜赛里点点头,沉声道:“咱们何时动身?”
    “郎君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疲乏了。
    末将奉大郎君之命,带来了上等牛羊和烈酒。今晚便在这花塔子铺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这里是宋金之交,而今狼主要我等尽量避免刺激南人,所以大郎君也不好派出太多兵马接应。不过,大郎君已命人在五回岭下,银城坊接应。最迟明日傍晚,便可以安全抵达。这沿途也很安全,请郎君们不必担心,只管休息。”
    蒲鲁虎等人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
    当晚,近两万金兵,便驻扎花塔子铺。
    孙显命人杀牛宰羊,并取来了酒水,一一分发下去。
    天寒地冻,金兵长途跋涉早已经疲惫不堪。而今吃到热腾腾的烤肉,喝着火辣辣的烈酒,一下子都放松下来。警戒任务,自由孙显所部负责,无需众人再去费心。
    完颜蒲鲁虎等人更是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
    至午夜时,花塔子铺突然起风。
    金兵一个个都躲在早已搭好的帐篷里,一个个酣然大睡。
    孙显却未放送警惕,带着巡兵在大营里走了一圈,确定安全之后,才返回军帐。
    军帐面积不大,里面摆放着两个火盆。
    孙显走进军帐后,便躬身与坐在帐中看书的青年唱了个肥喏。
    “郎君,都倒下了!”
    青年缓缓放下手中书卷,烛光照映那张清秀面容,赫然正是玉尹。
    只见他微微一笑,起身道:“孙将军辛苦了……此次若非孙将军协助,只怕也难以成事。”
    孙显,官拜广信军都监。
    保大二年,也就是公元1122年,宋金联手夹击大辽。
    孙显时为宋军统制,随宋军出击,被奚王萧干所败,成为辽人俘虏。随后,辽人被女真人所灭,孙显趁乱逃脱,投奔郭药师帐下。宣和七年末,金兵南下,郭药师率部投降。孙显再一次成为金兵俘虏,更被胁迫着为女真效力,当了谋克孛堇。
    随后,郭药师与完颜宗望继续南下,孙显留守燕京。
    不过他并没有真心为女真人效力,趁燕京兵力空虚,率本部兵马反出燕京,投奔广信军。
    此次玉尹在处理完了封龙山赤天王的事情之后,便赶来广信军。
    得罗德推荐,又有马扩作保,玉尹和季霆商议之后,决定让孙显假扮女真兵马,迎接金兵俘虏。同时,马扩所部在鱼台口铺获得补给之后,便带领兵马,北上五回岭,数日前在银城坊大败完颜娄室派来接应完颜蒲鲁虎的金兵之后,便退入狼山,准备抵御金兵报复。与此同时,玉尹命孙显率部,在花塔子铺等候金兵到来。
    所有的行动,都是在这月余间完成。
    若非河北路绿林道设法延缓金兵行进速度,玉尹这边,也未必能有充足时间进行布局。
    请君入瓮!
    当一切准备妥当之后,金兵便抵达滱水。
    玉尹虽身在广信军,却严密监视着完颜蒲鲁虎一行人的一举一动。
    耿延禧那汉奸狗腿的行为,也使得玉尹恼怒异常。若非耿延禧等人一路费尽心思保护金兵,恐怕能抵达花塔子铺的金兵,也不会似而今这么多,实在令人恼怒。
    杀了耿延禧!
    玉尹临时做出决定。
    虽然陈规不在玉尹身边,可是玉尹并不缺谋士。
    罗德,在经历数载历练以后,已非当年开封时那般模样。他对花塔子铺了若指掌,在得知金兵抵达真定之前,便向玉尹献计。
    “耿延禧这一路保护虏贼北归,必然是提心吊胆。
    虏贼渡过滱水之后,耿延禧也就松了口气。以我之见,他很有可能会在军城寨进行休整。郎君欲除掉耿延禧,军城寨便是最佳地带。那军城寨知寨,也是个没骨气的,之前几次金兵进犯,这厮便不敢应战。据我所知,那知寨一直想要离开军城寨,可惜苦于没有门路。所以耿延禧到了军城寨,那知寨定会热情招待。”
    罗德一脸森然,做出一个杀人的动作。
    玉尹还有些犹豫,“若在军城寨动手,岂不是要连累季使君?”
    罗德笑道:“绝无可能……郎君有所不知,那军城寨知寨,胆子极小。
    耿延禧死在军城寨,更非他可以担当。所以,耿延禧一死,那厮必然会携家逃离……呵呵,那个时候,季使君便可以把罪名往军城寨知寨身上一退,了不起受些责备,绝无可能受到影响。总之,耿延禧要死,只能死在军城寨,别无选择。”
    玉尹有些震惊!
    当年在开封,罗德给他的印象并不算好。
    却未想到,在外面历练多年后,这厮居然如此阴狠,而且算计颇深。
    和罗德比较起来,玉尹的确是有些不如。不过,玉尹倒不担心,因为他能感觉出来,罗德有意投奔。广信军再好,终究比不得开封繁华。罗德是个土生土长的开封人,当初背井离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他内心里,始终还是想重返东京。
    陈规,擅长阳谋,为人也光明磊落。
    陈东精于细节,虽偶有奇谋,可是却过于刚硬。
    朱梦说此人虽然厉害,书生气却太重……相比之下,玉尹如今就缺少罗德这样一个善于算计的幕僚。
    “大郎好本事,既然如此,便在军城寨干掉耿延禧。”
    玉尹主意拿定,立刻命张林韬和李小翠夫妇混入军城寨打探消息。
    耿延禧便是被张林韬夫妇所杀,却不知那军城寨知寨,是否如罗德所言,已经逃离军城寨呢?
    不过,玉尹并没有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耿延禧身上。
    随着金兵抵达花塔子铺,玉尹所有的精力,也就集中在此地。他假扮孙显亲兵,迎接金兵入营,这请君入瓮之计,也旋即完成大半。
    “虏贼,而今如何?”
    孙显闻听顿时笑了,“郎君放心,李娘子配的蒙汗药,无色无味,端地防不胜防。
    一干虏贼长途跋涉,早就疲惫不堪。
    晚饭时自家在酒水和烤肉里,都加入了李娘子的蒙汗药,这会儿都睡得和死猪一样。”
    玉尹,顿时放下心来。
    他迈步走出军帐,看着静悄悄的营地,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笑意。
    从狼山吹来的朔方,带着塞北的酷寒,拂动玉尹衣袍猎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苍穹。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他转过身,朝着孙显点点头,“传令下去,动手!”
    鸣镝腾空而起,声响回荡苍穹。
    随着鸣镝声响,在大营中巡逻的宋军,立刻展开了行动,从腰间抽出短刀,闪身没入军帐。
    正如孙显所言,金兵睡得和死猪一样,根本没有反应。
    宋兵进入帐篷后,就着那昏暗灯火光亮,短刀寒光闪闪,从金兵咽喉处掠过,溅起一朵朵绚烂雪花。
    刹那间,整个大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两千太子亲军齐刷刷行动起来,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混乱。
    这也是历经严格训练,更经历过封龙山之战洗礼后的成果。太子亲军杀人时,全无半点怜悯,好像杀猪宰羊一样,动作干净利落,却又没有发出半点声息来……
    鲜血,顺着帐篷流出来,眨眼间便染红了整个营地。
    孙显虽有心理准备,可是看着太子亲军有条不紊的进出军帐,一个个血染征袍,却又面无表情的样子,头皮直一阵阵发麻。怪不得有人说,太子亲军杀人如麻。若非这般好汉,怎可能在陈桥抵挡住许多金军?看那些太子亲军的模样,杀人好像杀鸡一样轻松。孙显自认也是好汉,更多次参战,手里面也有十数条性命。
    但他自认,无法做到如太子亲军这般不动声色的杀人。
    偷眼朝玉尹看了一眼,孙显咽了口唾沫,心中更生出浓浓的敬佩之情。
    玉郎君,真个是玉屠夫,这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
    玉尹迈步走进大帐,就见完颜蒲鲁虎等人,正倒在榻上,鼾声如雷。
    “郎君……”
    孙显从腰间拔出钢刀,递到了玉尹手里。
    却见玉尹面不改色,抄起钢刀,健步上前,手起刀落便把蒲鲁虎、完颜赛里和兀林答撒鲁姆三人人头砍下。鲜血迸溅一地,连那帐篷都被染红。中军大帐中血气弥漫。玉尹伸手把三颗人头拎起来,转身便大步往帐篷外走去。和孙显擦身而过时,他把钢刀顺手塞到孙显手中,“孙都监,其余人等,便交与你来解决……
    速战速决,然后把这里清理干净,不可以留下任何踪迹。
    天亮之前全军必须撤离花塔子铺,明日随我北出狼山,咱们还要前往燕山与小种相公汇合。”
    孙显闻听,顿时大喜。
    他做梦都想重回燕山府,与金兵死战,洗刷早先的屈辱。
    玉尹这一番话,分明是把他看作自己人。便是入不得太子亲军,想来在小种相公那边,也能有所成就。离开遂城之前,季霆便告诉孙显,要他听从玉尹的吩咐。
    而今大功告成,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孙显二话不说,拎刀上前,把昏倒在帐中的那些个金兵将领一个挨着一个杀掉。
    待他走出大帐时,玉尹已行出辕门。
    太子亲军也结束了行动,纷纷向辕门口集结。
    孙显看着已经变成死营的营地,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传令下去,纵火烧营!”(未完待续。如果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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