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季衡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也不出虚汗了,就松了口气,觉得吕太医的药还是很有作用的。
    皇帝无心再坐在书房里规规矩矩地看折子了,自己也坐到了暖阁里那张大的罗汉榻上去,暖阁里烧了两个暖炉,十分温暖,他又将腿脚盖进被子里,用脚去碰季衡,季衡睡得沉,根本就不醒。
    等季衡醒过来,外面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房间里亮着很多盏宫灯,灯火通明。
    皇帝靠坐在他旁边,他外面放了一个高桌子,桌子上堆着折子,又放了文房四宝,他正在握着折子批阅。
    季衡动了一下,皇帝就发现了,放下折子和毛笔,看向季衡,问道,“醒了吗。可是好些了?”
    季衡伸手摸了摸肚子,还是隐隐有些不舒服,不过却是好多了,他说道,“已经不疼了。皇上,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该告退了。”
    皇帝看了看一边的自鸣钟,说,“已经要戌时正了,很晚了,你今晚就留下来吧。”
    季衡坐起身要拒绝,皇帝又说道,“你一直睡着,朕不好叫你,就跟着你一起没有用晚膳,现在朕让传膳,用晚膳吧。”
    皇帝是自说自话,也不管季衡要如何,已经吩咐赶紧上晚膳了。
    这个暖阁是皇帝书房里面的休息室,除了这个大的罗汉塌外,也有床和桌子,博古架等物。
    因有了皇帝的吩咐,内侍们都忙碌起来,将皇帝临时办公的桌子抬走,然后按照皇帝的要求搬了个稍大的榻上小桌摆在榻上,皇帝就扶着季衡坐在榻上,准备就这么吃饭了。
    季衡却道,“皇上,微臣要先去更衣。”
    皇帝愣了一下,才赶紧起来,将他从榻上扶了下来,皇帝对季衡的用心,勤政殿里伺候的奴才们都是看了个眼见为实,不由心惊几年前的传言,其实也并不是污蔑吧。
    只是,有几年前的杀鸡儆猴,殿里的人也只敢乱想不敢乱说了。
    季衡解决了内需,收拾了一番,外衫已经被皇帝脱了,他只穿着里衣和中衣,看起来很是不庄重,他想去找外衫,回到暖阁,皇帝已经在叫他赶紧去用膳了。
    季衡只好去坐在了皇帝的对面,在内监的伺候下吃起晚膳来。
    小桌上摆不上多少菜色,所以有些就是摆在旁边桌子上的,内监看皇帝摆手不吃炕桌上的哪道菜了,就上前去将那菜用桌子上的菜换掉。
    季衡在宫里吃饭,总是遵循宫里的规矩的,爱吃的不爱吃的,都是吃一点点,绝不多吃。
    吃完了之后,内侍又端了漱口茶和痰盂过来,季衡漱了口,还是想回去,不过皇帝却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已经和他说起做红薯试种的事情来。
    遇到正事,季衡也就专了心,将要出宫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两人谈得投机,等回过神来,已经是要三更了,皇帝就让内侍们伺候着洗漱一番,季衡也跟着洗漱了,头发用发带扎了扎,皇帝坐在榻上由内监伺候着用热乎乎的药水泡脚,季衡就对皇帝道,“皇上,微臣不敢和皇上挤一张床,皇上睡床,微臣睡榻吧。”
    皇帝一听就不满道,“那朕想和你说几句话,还要大着嗓门叫你,你才听得到了。”
    季衡略微苦恼地看着他,皇帝又笑着道,“好了,别说这些了,你和朕一起泡泡脚吧,赶紧过来。”
    季衡道,“微臣自己泡就是。”
    皇帝抬手就要拉他,季衡看皇帝那么坐着,怕他拉不到自己反而自己摔了,只好由着他拉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由着内侍伺候着脱了鞋袜,和皇帝一起在那木头大脚桶里泡起来。
    又有内侍握着他的脚轻轻按揉,季衡觉得很舒服,心想母亲很喜欢这么泡脚,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皇帝盯着季衡的脚看,只见季衡的脚在绿呼呼的药汤里面显得洁白无瑕,脚面秀气,关节精致,倒是和他人一样秀美的好脚。
    虽然有内侍在为皇帝按摩脚底,他还是突然抬起脚孩子气地踩了季衡一下,季衡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发现皇帝只是低着头笑,就无奈地说,“皇上,你这也太淘气了。”
    皇帝愣了一下,“淘气?”
    季衡指责道,“难道不是?”
    于是皇帝将两只脚都用去夹攻季衡的脚,那跪在脚桶边伺候的小内监一边在心里憋着笑,一边又有些不知该如何做了,只好垂着头等着,等什么呢,等皇帝淘气完,或者季衡把皇帝制住。
    季衡知道小孩子都是你越回应他的恶作剧,他就越是起劲,季衡被皇帝惹得有点起火的时候,就故意蹙上了眉,皇帝一看到,就停下了动作,“怎么了?”
    季衡说,“又有点肚子疼。”
    皇帝赶紧停下了动作,让内侍将吕太医留的药丸赶紧拿给季衡吃两颗,自己也不继续淘气了,让内监换了清水给洗了脚,就让季衡和自己一起上床去睡下。
    季衡很怕皇帝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好在皇帝知道了傻乎乎对季衡说明心意是毫无用处的,只能徐徐图之,所以就躺得规规矩矩,而且还让季衡睡了床里边。
    这张床是檀香木的,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睡在上面就是隐隐檀香味。
    这一天是季衡不认识的一个叫温林的大太监值守,季衡也不知道这个大太监的底细,只是看他做事都是细心而麻利的,态度温和,却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言语,他留在最后放下了床帐,又轻声细语地对皇帝道,“皇上,奴婢吹灭烛台退下了。”
    皇帝道,“留一盏。”
    温公公应了一声,就留了一盏放在了桌子上,别的都吹灭了,人也出去了。
    皇帝这时候才对季衡说,“这张床是檀香木的,太医说你是体内寒气重,且行气不通,所以才腹痛,檀香木有行气温中之功效,你在这个上面睡觉是最好,正好对你腹痛有作用。麒麟殿里现在都是用楠木做的家具,到麒麟殿休息倒不好。”
    季衡没想到皇帝这么细心,感动之余又有些觉得自己是真愧对他对自己的喜欢,毕竟他并不想接受皇帝这样的好意。
    季衡道了谢,皇帝又说,“君卿,你家里可有檀香木的床。”
    季衡道,“檀香木太过贵重,用这个做床,于我家是太过奢侈了。”
    皇帝就说,“宫里倒是还有进贡来的老山檀,若是够了,朕就给你做张床。”
    季衡笑了笑,说,“皇上,这定然要惹来好大闲话,还是不要了。而且,檀香木最易让孕妇流产,到时候我有姐姐妹妹有孕了都不敢到我的房间,再说,我还要成亲生子呢。”
    季衡这话一说,皇帝好久没有动静,季衡只好朝他看了过去,皇帝也朝他看过去,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不仅是这时候无话,之后皇帝一直都是无话了。
    季衡在檀香木的幽幽香味里睡着了,皇帝则是有些气闷地翻了个身,却是睡不沉。
    大约到了五更时候,皇帝还可以再睡一阵就要起床了,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温公公那略微尖细的声音,“皇上,皇上……”
    皇帝醒了过来,怕将季衡吵醒了,小声问道,“何事?”
    温公公到了床边来,回答道,“是端阳宫传来消息,说徐妃娘娘发作了。”
    皇帝一时没懂,“什么?”
    温公公只好又说,“徐妃娘娘按说还有一月才到临盆,但端阳宫传来消息,说徐妃娘娘已经要生产了,太医和接生婆子都在了,太医说的确是要生产了。”
    皇帝愣了一下,这时候,季衡也醒了,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季衡说道,“皇上,您过去看看吧。”
    140、第九章
    皇帝一时并没有起身,反而是又拉了一下被子,眼睛盯着床帐顶部,似乎是在发呆,或者是在深思。
    季衡觉得皇帝这表现带着怪异,要说,徐妃怀着的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自从亲政至今也有四五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然稳固了自己的政权,而且年龄也到了,正是该想着绵延子息的时候,而这时候徐妃正好又怀了孩子要生产了,照说,皇帝无论如何都该高兴和期待才对。
    皇帝闭上了眼睛,对温公公说道,“你过去看看,说无论生下皇子公主,朕都晋她为贵妃,给与厚赏。她生产,朕不宜过去。你退下吧。”
    温公公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皇帝则是又要睡过去了,睡前对季衡说了一声,“还早,再睡会儿吧。”
    季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又睡过去了。
    他平常并没有这么嗜睡,但不知道这天是怎么了,反正是很容易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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