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针要让冷箭干干净净地走!
    所以,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手上沾有污泥。
    当他试图拿开冷箭的三菱剑的时候,他却发现,三菱剑竟是纹丝不动。就仿佛,它已在它主人的身上生了根!试了几次,夜针终于放弃了。然后,他将冷箭打横抱了起来。此时的冷箭,尸体已经彻底地僵硬了,没有一点点的温热。他抱起身体如同冰冷僵硬雕塑的他,一直强忍在心中的忧伤,再也忍禁不住了,化作了眼角两滴晶莹璀璨的泪珠,在暴风雪中,悄然坠下。
    这么多年一直相伴的兄弟,就这样走了。
    注将化作一座坟墓。
    静静等待风雪的掩埋。
    夜针的目光变得模糊了。
    风更狂,雪愈来愈大。天地之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夜针擦干了眼角的泪珠。这个动作,像极了一个伤心的孩童。
    然后,当他走到他方才挖掘出来的坟墓的时候,他轻轻地怔住了。
    浅浅的墓穴里,有一个人影正在频繁地挥舞着双臂。
    “夜针,”透玲一边继续挖掘脚下的土壤,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挖这么浅的坟墓,冷箭的尸体会被雪豹挖出来然后叼走的。而且......”
    “让开——”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夜针一声怒吼打断了。
    “你懂什么!”夜针轻轻地抱着仿佛正在熟睡的冷箭,对着透玲大声咆哮,“如果冷箭只是假死,如果他复活了,你挖那么深的墓穴,他如何爬得出来!?”
    微怔后。
    透玲嘴角刚刚僵死的笑容重新复活。
    “哈哈!”她大笑着说,甚至简直都已经快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夜针,夜针你说什么呢!冷箭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最需要的是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你懂么?就是说,你要将他掩埋得深一些,再深一些。还有,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你吼什么吼啊!那边还有一个死人。现在死掉的人不只是冷箭一个,你只挖掘一个坟墓够什么用!我是觉得像你方才那样挖掘坟墓很有意思,我才来自己动手挖掘墓穴的!你,你看看你!”
    透玲不甘示弱地把双臂撑在腰上,索性摆出了一副要将叫骂进行到底的架势。
    她绝不允许别人爬到自己的头顶对自己耀武扬威!
    思考过后,悲伤过后,她会立刻让自己恢复开心的心情。她不认为长时间的伤悲能给死者带来什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何况,死者的牺牲,本就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
    其实,归根结底,也是因为她和冷箭并没有深交。她和他,并没有同生死、共患难过。
    所以她的心情可以很快从悲伤状态中解脱出来。
    夜针气鼓鼓地瞪视着透玲。
    他为之气结,也为之失语。
    这一刻,他觉得他对透玲,根本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所以他打算动手了。
    “夜针,”樱空释匆匆走了过来。他已经觉察出了气氛的紧绷。若是夜针出招了,他不一定能拦得下来。如果透玲也出手,那情况就完全失控了。他安慰地怕怕夜针的肩膀,也将后者心中的怒火怕灭了,“别生气。其实,透玲的话也不无道理。冷静点,冷箭已经走了。而现在,置然也死了。所以,夜针,我们应该挖掘两个墓穴,将他们合葬。”
    冷箭对置然的爱意,他是深知的。
    夜针斜斜地瞥了樱空释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但不说话,往往就意味着默认。
    “好!”透玲轻松地笑了,“干活干活!”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两座崭新的坟墓在暴风雪中渐渐成了型。
    雪花飘落在坟墓上,像是为这两座坟墓添加了一双宽大的白色被子。
    “冷箭,”夜针找来两块木头,为冷箭和置然立了两个墓碑,然后他沉声说,“你不会白死的。我向你保证,只要我知道了是谁杀的你,我一定为你报仇。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这声低沉的闷吼,在辽阔的天地之间,轰轰传开!
    就仿佛,一阵惊雷,在地面轰然炸开一般!巨大的声波,向着周边,轰隆隆炸裂开去!
    就如同深海之中巨大的漩涡!
    “嗯!”樱空释也沉沉地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让对方,死得比你惨百倍千倍!”
    他们的身后,透玲却是一脸得平静,全无半点表情。直到樱空释和夜针转过身躯,准备离开的时候,她才运气幻术,将高空中的飞雪凝结成两个雪团。然后,她咬破手指,用鲜血在雪团上划出了眼睛鼻子嘴,然后两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小雪人便从她巧妙的双手中诞生了。
    夜针突然回头。
    便看见了这两个可爱的小雪人。
    而且被透玲画得生灵活现。正是一男一女。
    他一时又再度为之气结!
    “释,”他气愤地说,声音变得结巴,“她、透玲她!释,你看透玲她在做什么啊!”
    樱空释也回过头来。
    看到两个可爱的小雪人被透玲轻轻地放在墓碑的顶头,他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他只能无语叹息。
    坟墓前。
    “定!”
    透玲轻笑着对着两个雪人吹了口气。然后,那两个雪人,就真的定在了墓碑上,一动不动。一阵狂风出来,吹舞起透玲的长发,也灌满了她宽大的衣袍,但那两个小雪人,却始终在暴风雪中相对欢笑。
    恍惚中,樱空释轻轻地笑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
    ......
    和煦的微风,温柔的雪花。
    “置然,”冷箭轻轻拉起置然的手臂,轻侧过头,脸上绽出一朵灿烂如百合花明亮的笑容,“从今天开始,我们要不离不弃。”
    “嗯。”置然轻轻点头。她的双颊,渐渐变得红晕,“从此以后,冷箭就是置然的人了。而置然,还是置然的人。”
    冷箭轻然而笑。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渐渐落满了他们的头发,落满了他们的肩膀,落满了他们的衣袍。
    他们一动不动,相视而笑。
    安静的笑容,渐渐被雪花染大。
    ......
    ............
    “啊!”夜针尖叫,“释,这个时候,你怎么也笑得出来!?”
    樱空释淡笑不语。
    幻影天宫殿。
    玉幽已经站在门口很久很久了。
    她在等待透玲的归来。她好希望好希望,透玲这次外出,能够给她带回一个令她欣喜的消息。
    她想念冷箭在身旁的感觉。特别有安全感。
    以前,当浮焰还在的时候,众人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冰冷。浮焰厌恶于她,夜针对她不冷不热。偶尔对她绽放开的笑容,更多的是出于礼貌。樱空释夹在她和浮焰之间,时常左右为难。只有缄默少言的冷箭,对她的关心是出于心底。只有冷箭,会在丝毫不计较浮焰大小姐的怒气,对她绽放出友善得没有任何私情的笑容。
    那种笑容,虽然有些遥远,然而,却让她掉了下去。
    可是现在,冷箭却失踪很久了。而当这个宫殿只剩下她和透玲的时候,她所说的话就更少了。当她每次触摸到透玲那双天真透明的瞳孔的时候,她总是会觉得不安。她总是觉得,透玲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
    但是,只要冷箭回来。这种局面就变了。至少,她不用再于只知道自娱自乐,却偏偏让她觉得心不安的透玲单独相处了。这中间只要再多个人,她就会觉得,她要轻松很多了。
    所,她焦虑的目光里透出隐隐的兴奋。可是,她又害怕她迎来的又只是失望。
    远处的风雪散了些去。
    夜针和樱空释,向着幻影天宫殿缓步走来。
    玉幽轻轻怔住。
    “......哥......”
    她吃惊地低声喃喃。然后,恍若大梦初醒般,她笑着迎了过去。
    “夜针,哥,你们回来了?”
    夜针轻轻点头,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樱空释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也轻笑着点点头。终究还是玉幽好,由于本身不会幻术,所以才能一直不被渊祭所重视。真是因祸得福。
    “透玲出去了。”
    “嗯。”
    夜针冷冷地哼了一声。
    “怎么,”玉幽轻轻怔住,“你们看见她了?”
    “很不幸,”夜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们确实看见她了。”
    “她去找冷箭了。”
    “冷箭已经找到了。”知道夜针对透玲已经心有不满了,于是樱空释淡笑着接过了话题,“我们都找到了冷箭。”
    “那......那他人呢......”
    玉幽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她的心中,已经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没了。”话音刚刚消失,透玲的人便凭空出现在了玉幽的面前,将玉幽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狠狠地瞪视了夜针一眼,冷声说,“你们俩倒真可以啊!我一回头,你们俩就消失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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