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南郊,伊水河畔,寒烟衰草遍地。
    “哒哒哒”
    马蹄声疾如骤雨,数十匹马同时狂奔,纨骕骦憋坏了,变着法儿的撒欢儿,没几下便超过了所有同伴,一骑绝尘,狂奔起来有如风驰电掣,奔腾起来四蹄离地,如同冯虚御风。
    “大兄的马好厉害”武崇行骑着一匹矮小的果下马,跟权竺一起在后面跟着,他们不仅马儿小,跑得慢,还没有缰绳权,马缰掌握在仆役手里,眼巴巴的看着一堆兄长级别的人物策马飞驰。
    权策等人今日外出,打着踏秋的幌子,在河边搭了帐篷营地,在郊外林地里狩猎了不少野物,正好拿来烧烤,做野餐之用,反正同行都是男儿,没有女眷家人,倒是不担心粗陋。
    “侯兄,你看沙吒符如何?”权策挥舞着马鞭,指着率领各家护卫四下里驰骋,驱赶野兔野鹿的沙吒符,问身边的侯思止。
    “沙吒虽为百济人,却是忠义汉子,勇力很是了得,做事有章法,颇能服人”侯思止说得直截了当,“若大郎舍得让他入我左卫,摔打几日,定能派上大用”
    权策哈哈大笑,“侯兄谬矣,如今秋高马肥,天气爽利,北疆有事,正好厮杀,但左卫为南衙诸卫之首,戍守禁中有责,轻易难离京畿,建功立业只是空谈,非有志之士久留之地”
    侯思止闻言,勉强笑了一笑,“莫非是太平殿下,又有什么派遣?”
    语气之中,竟颇有几分不耐,借太平公主之力,入左卫当将军,官升一级,本是喜事,奈何后续的麻烦应接不暇,正经练兵管军的时间,尚没有给太平公主府做私活的时间多,委实憋闷得紧。
    权策注目于他,神色淡淡,良久不语。
    侯思止脸上笑容却慢慢放大,直至洪声大笑,“可是大郎有意令我赴边塞,襄助令狐?”
    “侯兄,大丈夫纵横沙场,杀敌立功固然重要,然更重者,却是谋于庙堂,决胜千里”权策目光湛湛有神,气魄浩然,“平心而论,今日之南衙府兵,对决于契丹,胜负之数在五五之间,对决于突厥,则胜机渺然,不改南衙,即便卫国公复生,英国公在世,亦是难以回天,假我时日,重立南衙根基,即便区区陪戎出征,也能凯歌而还,默啜暴戾成性,狂悖傲慢,连番折辱天朝,只盼苍天垂佑,令他阳寿丰足,得见我天朝六师,踏破王庭,誓将草原一洗,令其与天一色”
    权策甚少失态,行止言辞,都像设计出来一般,规行矩步,此刻挥舞马鞭,朝天挥动,似在鞭笞苍穹,声调激越慷慨,胯下纨骕骦闻之振奋,扬起前蹄,嘶鸣不止。
    侯思止静静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勒住跟着躁动的马匹,沉声道,“大郎有大抱负,亦有大格局,非我能及,若有所调度,思止必追附骥尾,万死不辞”
    权策平复了心境,悠然道,“侯兄言重了,太平殿下用人,宽进严出,我自有安排,不会令你为难便是”
    侯思止跳下马,躬身深深一揖。
    权策看着他,突地眼睛有点酸,他想起了自己跟郑重的一夜兄弟情,自那以后,郑重与他虽肝胆相照,称呼他,却从来都是将军,无论何时何地,眼下,他似乎又要失去一个知己。
    见两人之间气氛诡秘,王晖和豆卢从昶拦住了将要过来的其他人等,另寻去处玩闹,将走之时,只有来冲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了下,还是没来打扰,被李峤弹劾下狱的右玉钤卫大将军给使范云仙,是他的表姐夫,两人曾一同去太平公主府赴权策的筵席,有过一面之缘,他想着请权策出手帮忙,但此时,分明不是说话时节。
    用过午膳,众人意犹未尽,降下马速,赏玩秋日萧条精致,颇得野趣。
    “平素说到游玩,都是一窝蜂往北郊、往神都苑去,却不是瞎了眼,人工园林呆板无趣,哪里有南郊自然风光好”卢炯口中咬着在野湖中挖出来的莲藕,像吃林檎果一般啃着,清香入口,化为甘洌,很是快美。
    狄光远也是赞同的,若有深意,“大郎,日后这等好事,莫要漏下我,我如今在大理寺供职,我父在秋官衙门,若是心情不畅,怕会殃及无辜”
    权策一笑而过,并没有借机接上话茬。
    各自散去之时,薛崇胤递了个密封的蜡丸过来,说是武崇敏托他转交的,事实上焰火军成立,他在将作监的差事已经完成,但他似乎发现其中乐趣,围着火药转悠,天天在将作监和焰火军两头跑,武攸绪也由得他,给他随意安了个将作监的职官身份。
    权策取出蜡丸中的信件,不出所料,信件是芮莱的密信,八个字,“环曰,张虔勖,范云仙”
    张虔勖的名字没有用墨汁,用的是朱砂。
    思索片刻,权策便明了,张虔勖显然没救了,范云仙定是别有根脚,还有一线生机。
    环曰?谢瑶环曰?
    是谢瑶环要告诉自己的,还是芮莱从谢瑶环那里打探出来的?
    思索的当口,马蹄声哒哒,来冲去而复返,向他提了营救范云仙的事情。
    权策苦笑一声,现炒现卖,“来兄放心,范给使自有保命之道,我等只须淡定,莫要节外生枝即可”
    来冲诧异,见他言之凿凿,便信了,慌里慌张去了范云仙家中,若真是权策说的那样,他们到处登门烧香求救,保不齐惹怒了谁,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人。
    权策没有回府,在大街上到处巡弋,各个坊市街口,都要去绕一圈,见到不少城狐社鼠,在路边啸聚来去,给他牵马的人,换成了沙吒术。
    权策由暗转明,无字碑一直有一搭没一搭过活,自陇右道伏击梅花内卫、暗算栽赃王嵩以来,便没了大生意,正闲的慌,权策不久前下令梳理神都地面,做这种事,无字碑甚有经验,不碰地头蛇,不扯大旗,不站台前,金元开路,收拢散兵游勇,辅以杀戮阴招,很快便站定了南城地面。
    权策并不意外,这本就是杀鸡用牛刀。
    兜了个偌大圈子,到了南市悦来客栈,沙吒术停下脚步,将马缰交还给沙吒符,身影几个闪躲,便消失不见。
    芙蕖不在此地,权策来,是约了客人,凤阁舍人宋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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