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辛垣衍谈后,信陵君对安釐王完全绝望,不再抱任何幻想。
    由于秦的攻势更加猛烈,赵连求救的使者都无法派出。
    也许是不想再派,稍具常识的人都知道,邯郸不会坚持太久了。
    信陵君先召集骨干开会,也通知给侯嬴和朱亥。
    可是,去了好久才回来报告:
    “侯先生的茅屋上锁,不知去向。”
    再问朱亥,倒是还在市上卖肉,说是忙得很,没时间,不能来。
    只转告了侯先生嘱咐的一句话“有备、勿燥”,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辛环一撇嘴:
    “哼!站在一边凉快着看热闹,当然会说勿燥。
    没事时摆足了‘德高望重’的架子充‘贵宾’。
    到了用人的关键时刻都躲到老鼠洞里,狗屁不顶!”
    信陵君烦燥地一挥手:
    “别说了,议事!
    不说你们也知道,赵国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各国却拥军观望,不肯救援,大家说该怎么办?”
    辛环性子急,大声嚷道:
    “依我说,谁的兵马也不用,光咱们三千弟兄也能把秦军打个稀里哗啦!”
    门客中响应的还真不少,芒豹的嗓门最高:
    “对!就是战死在沙场上也算对得起赵国,免得被人说咱们见死不救,不够义气!”
    冯谖和唐雎互望了一眼,刚想说话,不料信陵君已经表态:
    “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召集诸位来,就是要宣布这个决定。
    有不怕死的跟我走,不愿去的,绝不强迫。”
    他在安釐王和辛垣衍那里憋了一肚子的气。
    对侯嬴和朱亥的态度也非常不满,所以情绪非常冲动:
    “大丈夫立于世间,不能活得窝窝囊囊!
    为了不让天下人把我看做苟且偷生之辈,无忌不惜一死!”
    冯谖唐雎还想劝阻:
    “公子,咱们的人太少,全拼进去也起不了作用,还是想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吧。”
    信陵君的头脑此时热得发胀,根本听不进去:
    “还有什么办法?
    你们说!什么办法也没有啦!
    拼命当然会死,但赵亡后,我还有脸再活着吗?只能去死!
    用我的热血去唤醒天下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您二位认为危险可以不参加!”
    气得唐雎拂袖而去:
    “公子疯了!”
    “疯了”的信陵君下令召开“全府”大会。
    从三千门客到家臣奴仆齐聚在大院里,信陵君站在高桌上。
    先给每人一碗酒,然后自己端起碗来,喝一声:
    “诸位请了!”
    一吸而尽。
    许多人还不知公子何意,但这碗却都喝干。
    接着又是一声令下:
    “倒酒!”
    众人当然还是相陪“见底儿”。
    三碗之后,信陵君捧着空碗,不禁泪下:
    “诸位,无忌此生交友不多。
    但有缘相逢者就亲如兄弟,敢说都是以真诚相待。
    谁用无忌时,何曾不尽全身之力?
    与我共戴天者,请扪心自问!”
    确实,无论宾朋亲戚还是臣仆妾婢、尊卑贵贱,是否相识。
    只要遇到难处求诉于公子都是一律对待,按情理相帮,使困难得到解决。
    所以信陵君才能那么“得人心”。
    “现在无忌遇到难处了。
    赵被秦攻,危在旦夕。
    平原君频频求援,我也日夜进宫哀恳。
    怎奈国家自有安排,致使晋鄙大军进退维谷!
    处于国君之位可用关系到社稷安危为理由,做出解释。
    然而无忌却不能因此而有愧于扶困济危之初衷。
    人在世间‘名’贵于‘命’啊!
    为了让赵国百姓知道还有个生死与共的朋友,我决定自闯秦营。
    能进邯郸,就与他们同甘苦;
    战死城下,对赵国军民也是一个鼓舞,使天下人看到无忌的肝胆!
    今日之碗,就是同大家诀别。
    同时敢问各位,有愿随无忌做黄泉之游的吗?”
    信陵君自己是下了必死的决心,但三千门客是否都是甘愿随他一同牺牲的真朋友?
    考验的时刻到了!
    同几十万秦军拼命,可以说是走上了有去无回的死亡之路。
    然而,信陵君的朋友,无论青壮老少,三千人一起喊出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共强音:
    “誓与公子共存亡!”
    信陵君把大碗一摔,笑声震天:
    “人生得一知己足够,我却有三千,虽富贵之极不可易,无忌不虚此生!”
    虽然志在“赴死”,但做为一支武装,还需有一些作战必不可少的装备。
    信陵君拿出所有家财,东凑西拼,弄到了二十辆战车和一些帐篷、粮草。
    因为是公子用去救赵,店铺老板们都是赔着本钱半卖半送。
    组织“志愿军”的消息很快传遍大梁。
    许多青壮年也来到信陵君府要求“参战”,一度“蜂拥万人,街巷一空”。
    但他考虑到此行虽一抒豪情,却无动于社稷,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平民去得再多,也是白做无谓的牺牲。
    所以谢绝了绝大部分人,只留下一些态度特别坚决、既有一定武功,家中也没什么牵挂的。
    最后组成了一支近五千人的队伍。
    此行无疑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因为一直是日以继夜地忙,直到出发前的晚上,信陵君才回到内宅与妻子告别。
    刚向后宅走去时,他还处于满怀豪情的极度兴奋之中。
    只想着怎样向她们宣告,自己将以多么雄伟的盖世豪情,率领数千义士奔赴赵难;
    用满腔热血去谱写一支将被颂扬千古的悲壮之歌。
    但是,离内室越近,他的胸中竟渐渐升起一股惆怅之感。
    沉浸在暮色朦胧中的院落、花、树、回廊,既熟悉,又生疏。
    平时没有用心注意,今后也将随着匆匆流逝的岁月永别了,这一切一切还能再见吗?
    越近“家”门,他的脚步越发缓慢而沉重。
    做为“信陵君”,他可以自豪地说对得起天下士;
    但做为“丈夫”他却自愧于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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