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七章 ·
    午后,狄君璞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那耀眼的阳光,和枝头那苍翠的绿,心中充塞着几千万种难言的情绪。心虹马上要来了,他不知道自己将对她说些什么,经过一上午的奔波,汇合了各种的资料,所有的线索,都指出了一条明确的路线:云飞是个坏蛋,而心虹在盛怒之下,将他推落了悬崖!事后,却在这一刺激下生病,丧失了记忆!这是综合了事实,再加上理智的分析后,所得到的答案。但是,以情感和直觉来论,狄君璞却不愿承认这事实,他实在无法相信,以心虹的柔弱和善良,即使是在暴怒的状况之下,她似乎也无法做出这种事情来。而且,这种“泄愤”的行为未免太可怕了,这关系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不管云飞怎样罪该万死,心虹却不能假天行道!
    他深思着,不能遏止自己痛苦、懊恼,而若有所失的情绪。自从他第一眼看到心虹,他就觉得她惊怯纯洁雅致得像个小白兔,至今,他对她的印象未变,这小白兔竟杀过一个人,这可能吗?不,他对自己猛烈地摇头。不,那只是一个意外!一个绝对的意外!他深信这个,比所有的人都深信,因为别人或者不像他这样了解心虹!那个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小女孩!那个经常要把自己藏在阁楼里的小女孩!那个对着星河做梦的小女孩!不不,她做不出这件事情来!他重重地甩了一下头,对这件事作了最后的一个结论:这是一个意外!
    这结论作过之后,他却忽然间轻松了下来,好像什么无形的重担已经交卸了。同时,他也听到小蕾在广场上踢毽子的声音,一面踢着,她在一面计数似的唱着歌:
    一二三,三二一,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三个娃娃踢毽子,
    三个毽子与天齐。
    踢呀踢呀不住踢,
    三个毽子不见了!
    两个飞到房顶上,
    一个进了泥潭里!
    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怎样的儿歌,不知是谁教她的,想必是心霞顺口胡诌的玩意儿。他站起身来,走到广场上,小蕾正踢得有劲,老姑妈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阳光下,笑吟吟地看着,手里仍然在编织着她那些永远织不完的毛衣。
    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定睛看着,白毛衣,白长裤,披着那件她常披的黑丝绒披风,长发在脑后飘拂。修长,飘逸,雅致,纯洁,在阳光下,她像颗闪亮的星星,一颗从星河里坠落到凡尘里来的星星。她走近了,小蕾欢呼着:
    “梁姐姐,我会背你教我的儿歌了!”
    是她教的?他竟不知她何时教的?
    她站定了,气色很好,面颊被阳光染红了,额上有着细小的汗珠。这天气,经过一连两天的阳光普照,气温就骤然上升了,尤其在午后,那温热的阳光像一盆大大的炉火,把一切都烤得暖洋洋的。心虹对老姑妈和狄君璞分别点点头,就揽着小蕾,蹲下来,仔细而关怀地审视她,一面说:
    “让我看看,小蕾,这几天生病有没有病瘦了。”站起身来,她微笑地拂了拂小蕾的头发。“总算还好,看不出瘦来,就是眼睛更大了。”望着狄君璞,她又说:“我知道一个偏方可以治气喘,用刚开的昙花炖冰糖。然后喝那个汤,清清甜甜的,也不难喝。”
    “是吗?”狄君璞问,“可是,哪儿去找刚开的昙花呢?”
    “霜园种了很多昙花,你们准备一点冰糖,等花一开我就摘下来给你们送来,马上炖了喝下去。不过,今年花不会开了,总要等到明年。”
    “昙花是很美的东西,可惜只能一现。”狄君璞颇有所感地说。
    “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只能一现。”心虹说。
    狄君璞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还没说什么,小蕾已绕在心虹膝下,要心虹教她再唱一支儿歌,心虹捉住了她的小手,把她带到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真的挽着她唱起歌来。她的歌喉细腻温柔,唱得圆润动听,却不是什么童谣,而是那支有名的世界名曲:
    井旁边大门前面,
    有一棵菩提树,
    我曾在树荫底下,
    做过甜梦无数……
    狄君璞倚在门框上,望着她们,心虹的头倚着小蕾那小小的、黑发的头,她的手握着小蕾的手,她的歌声伴着小蕾的歌声,她的白衣服映着小蕾的红衣服。金色的阳光包裹着她们,在她们的头发上和眼睛里闪亮。她们背后,是一棵大大的枫树,枫叶如火般灿烂地燃烧着。这是一幅画,一幅太美的画。但是,不知为什么,这画面却使狄君璞心头涌上一股酸涩而凄楚的感觉——这该是个家庭图啊!如果那不是心虹,而是美茹——他心中像插进了一把刀,骤然地一痛。他看不下去了,掉转身子,他急急地走进了书房里。
    在椅子中坐下来,他喝了一口茶,沉进一份茫然的冥想中。窗外的歌声仍然清晰传来,带着那股说不出的苍凉韵味。他有好长的一刻,脑子里是一片空漠,没有任何思想,只依稀觉得,“人”是一个奇怪而复杂的动物,只有“人”,才能制造奇怪而复杂的故事。
    他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歌声停了。半晌,房门一响,心虹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你为什么躲在这儿?”她问,阖上门走了过来。
    他落寞地笑笑。
    “小蕾呢?”他问。
    “姑妈带她去镇上买绣花线。”
    狄君璞没有再说话,心虹却一直走到书桌前来,立即,她把一张发着光的脸庞凑近了他,一对闪亮的、充满希冀的眸子直射着他,她迫切地说:
    “快!告诉我吧!你找到了我那个遗失的世界了吗?快!告诉我!”
    狄君璞的心脏紧缩了一下,面对着这张兴奋的、焕发的、急切的脸庞,他怎样说呢?那遗失的世界里没有璀燦的宝石,没有艳丽的花朵,所有的只是惊涛骇浪,和鬼影幢幢!他如何将这样一个世界,捧到这张年轻的、渴望的面孔之前来呵?
    他的沉默使她惊悸了,笑容立即从她唇边隐去,她脸上的红霞褪色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光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惶、恐惧、畏缩,和怀疑。
    “怎样?怎样?”她焦灼地说,“你找到了一些什么?告诉我!请你告诉我,不管是好的或是坏的!”
    他推了一张椅子到她面前。
    “坐下来!”他几乎是命令地说。沉吟地,深思地看着她,多么单纯而信任的一张脸!她到底能承受多少?
    她坐了下来,更加急切和不安了。
    “到底是怎样的?你都知道了,是吗?”
    “不,”他深沉地说,“我只知道一部分。”
    “那么,把这一部分告诉我吧!请你告诉我!不要再犹豫了!不要再折磨我!”她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
    “心虹,你真的想知道吗?”他蹙着眉问。
    “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的!”她嚷着,“你答应了帮助我的!你不能后悔!你一定要告诉我,求你!”
    “那并不是美丽的,心虹。”
    她的脸色惨白了。嘴唇微颤着。
    “不管是多么丑恶,我一定要知道!”她坚决地说。
    他再沉吟了几秒钟,然后,他下定了决心,心虹那种迫切哀恳和固执折服了他。他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大声地说:
    “好吧!那么,你跟我来!”
    她惊愕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了书房。狄君璞开始向阁楼上爬去,他仍然抱着一种希望,就是心虹会自己回忆起一切,而不用他来告诉她。那么,这阁楼是个最好的、唤起记忆的所在。他没有变动阁楼上任何的东西,只是曾经把里面清扫过一次,拭净了那一年多来厚积着的灰尘。
    到了阁楼上面,他把心虹拉了上来,心虹惊愕而不解地站在那儿,并不打量四周,只是呆呆地看着狄君璞,困惑地说:
    “为什么你要在阁楼里告诉我?书房不是很好吗?”
    “四面看看,心虹,你对这阁楼还有印象吗?”
    心虹向四面张望着,狄君璞仔细地注视着她,研究着她面部的变化。心虹的目光立即被那张书桌和摇椅所吸引了。她发出一声兴奋的轻喊,就对那张摇椅直冲了过去,坐在椅子中,她摇动了起来,高兴地说:
    “这是我的摇椅,我的宝座。”抬起头来,她注视着屋顶上那透明的天窗。狄君璞这时才发现,这摇椅的位置是正对这天窗的,现在,阳光正从那天窗里斜射进来,成为一条闪亮的光,心虹就沐浴在这条阳光里。她的眼睛被阳光照射得睁不开来,虚眯着眼睛,她像沉浸在一个梦里一般,说,“晚上,坐在这摇椅里,正可以从天窗看到外面天空中的满天星斗,那些星闪亮着,一颗颗亮晶晶的,像是什么小天使的眼睛,悄悄地注视着我。星星多的时候,就会有那条星河,我总是幻想着,我会摇一条小船,在那星河中荡漾,河水是由无数的星星组成的,每颗星星中有一个梦,我一面摇船,一面捞着那些星星,捞了一船的星星,堆在那儿,对着我闪烁。”
    她述说得好美好美,她脸上的表情温柔如梦,狄君璞几乎为之神往。她低下头来,看着狄君璞,眼睛里有着梦似的光辉。
    “我很傻,是不?”
    “不。”狄君璞说,“但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她有些困惑,“小时候吧!不不,小时候这摇椅在爸的书房里,我们搬家以后才搬上来的。那么,是前几年吧,我喜欢到这空的农庄里来。”
    “晚上吗?一个人在这空的农庄阁楼上看星星?你不怕吗?”
    “啊,我……我不知道,我……我想……”她嗫嚅着,轻蹙着眉梢,她在费力地思索。“我想,或者,或者是心霞陪我来,我不记得了。啊,这书桌……”她跳起来,走到书桌背后,坐进那椅子中,她立刻看到了桌上那颗雕刻着的心形。她扑过去,用手摩挲着那颗心,审视着那心中写的字迹,她的嘴唇发白了。抬起眼睛来,她看着狄君璞,惶恐地说,“这是我的字,但是,我不记得,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写这些?这是谁刻的,我吗?”
    他紧紧地望着她。
    “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他说,“是你吗?”
    她重新瞪视着那颗心,一种惊恐的、惶惑的表情浮上了她的脸,她的眼睛直瞪瞪的。她的意识正沉浸在一个记忆的深井中,在那黑暗的井水中探索,探索,再探索!然后,她猛地一惊,迅速地拉开了那书桌的抽屉,她发现了那些纸团,那些揉绉的、撕裂的纸张。她开始一张一张地打开来看,一张一张地研究着,她找着了那张写满名字的纸,她喃喃地念着:
    “卢云飞、卢云扬、江梨、魏如珍、萧雅棠……天哪,我只知道一个江梨,她是心霞的同学,在霜园住过,后来去美国了。但是,其他的是些什么人呢?卢云飞,卢云飞,卢云飞……”她费力地、挣扎地思想着,她的嘴唇更白了,脸上毫无血色。她开始颤抖,眼睛恐怖地瞪着那张纸,她的意识在那深邃的井中回荡,旋转。逐渐地,逐渐地,逐渐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中复活。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蠢动着复活……她惊惊悸着跳起来,喘息地,受惊地瞪视着狄君璞。
    “不许昏倒!”狄君璞命令地说,语气是坚定的,有力的。“你没有任何昏倒的理由!你身体上没有病!现在,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她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里面盛载着一个令人惊惧的、遗忘的世界。她曝嚅地、结舌地呢喃着:
    “那是……是叫卢云飞吗?”她可怜兮兮地、没有把握地问。“那……那男人!是……是有一个男人,是吗?他……他叫卢云飞,是……是吗?”
    “看下面一个抽屉!”他命令着。
    她惊惧地拉开了,那里面是一沓小说:《巴黎圣母院》《七重天》《战地钟声》《嘉莉妹妹》……她的眼光射向旁边的摇椅。
    “是了!”她骤然说,“我总是拿一本小说,坐在那摇椅上看,一面等着他!等着他!等着他!常常一等好几小时!有时等得天都黑了,我就……就……”她抬头看那天窗,“是了,我就看着那条星河做梦!”
    “他是谁?”他用力地问。
    “云飞!”这次,答复是迅速而干脆的。
    “说下去!”他再命令。
    她惊惶了。因为吐出那个名字而惊惶了。她的眼睛瞪得更大,脸色更白。她面上的表情几乎是恐怖的,望着他,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椅子的深处退缩,好像他就是使她恐惧的原因。她的头震颤地、急促地摇动着。
    “不不不,”她一迭连声地说,“不不不!我不知道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怕,我怕……”
    “怕什么?”他追问。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想!用你的思想去想!”他低沉地、有力地说,“你如果真要知道谜底,不要退缩,不要怕!想!努力地想!你想起什么了吗?是的,那人名叫云飞,怎样?还有些什么,你告诉我!”
    “不,”她逃避地把头转开,眼底的恐惧在加深,“不!我想不出来!想不出来!”她猛烈地摇头。
    “那么,这个能帮助你记忆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本小册子,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
    她瞪视着那本册子,畏怯地看着那封面上的玫瑰花,惊惶地低语:
    “这是我的。你……你在哪儿拿到的?”
    “就在这书桌的抽屉里。现在,打开来,看下去!”
    她怯怯地伸出手来,好像这是什么会爆炸的机关,一翻开就会把整个阁楼都炸成粉碎似的。迟迟疑疑地,她终于翻开了那小册子。一行一行,一段一段,一页一页,她开始看了下去,而且,即刻就看得出神了。随着那一页页的字迹,她的面色也越来越白,眼神越来越凄惶,那记忆之匙在转动,又转动,再转动……那笨重的、生锈的铁门在沉重地打开,一毫,一厘,一分,一寸……她终于看完了那本小册子,她的眼睛慢慢地抬了起来,望着那站在对面的狄君璞。她的大眼睛是濛濛然的,一层泪浪逐渐地漫延开来,迅速地淹没了那眼珠,像雨夜芭蕉树叶上的雨滴,一滴滴地沿着面颊滚落,纷纷乱乱地跌碎在那书桌上的小册子上面。她微张着嘴,低低地在说着什么,他几乎辨不清楚她的语音,好一会儿,他才听出来她是在背诵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在岩石上磨着、碾着、揉着,终于弄碎了他自己。但是,一阵海浪涌上来,把他们一起卷进了茫茫的大海,那磨碎了的沙被海浪冲散到四面八方,再也聚不拢来……”
    原来她背诵的竟是《两粒细沙》里的句子!背到这里,她已泣不成声,她弯下了腰,匍伏在桌上,把面颊埋在臂弯中,哭泣得抬不起头来。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没有一个句子能够成声,只是在喉咙中干噎。狄君璞扑了过去,捉住了她的手臂,让她面对自己,他摇撼着她,焦灼地喊着:
    “心虹!心虹!抬起头来,看着我!心虹!”
    她泣不可抑,头仍然垂着,泪珠迸流。她哭得那样厉害,以至于浑身痉挛了起来,她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和那痉挛徒劳地挣扎着。狄君璞大惊失色,又急又痛,他迅速地把她拥进了怀中,用自己的胳膊紧抱着她,想遏止她的哭泣和痉挛。他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拍抚着她抽动着的背脊,用各种声音呼唤她的名字,一面痛切的自责着:
    “心虹!心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看这本小册子,我不该逼你回忆!哦,心虹!心虹!你不要哭吧!求你不要哭,请你不要哭吧!哦,心虹!心虹!我怎么这样傻,这样笨,这样愚蠢!我干吗要让你再被磨碎一次?呵,心虹!请不要哭吧!请你!”
    他把她的头扳起来,使她的脸正对着他。她闭着眼睛,湿润的睫毛抖动着,面颊上泪痕狼藉,新的泪珠仍然不断地从眼角涌出,迅速地奔流到耳边去。她的嘴微张着,吐出无数的抽噎,无数的呜咽,她的痉挛和哭泣都无法停止。他掏出手帕,徒劳地想拭干她的泪痕,他拥抱她,徒劳地想弄温暖那冰冷的身子。他继续恳求着:
    “别哭吧!心虹,那些事都早已过去了,它再也伤害不到你了,别哭吧!别哭吧!求你,别哭吧!”
    她仍然在哭,不停不休地哭,他望着她,眼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被泪痕浸透,眼看着那痛苦在撕裂她,碾碎她,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眼看那瘦弱的身子抖动得像寒风中枝上的嫩叶……他焦灼痛楚得无以自处。然后,忽然地,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竟俯下头来,一下子吻住了那抖动颤栗着的嘴唇,遏止了那啜泣抽动的声音。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慢慢地移开了自己的唇,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她的睫毛扬起了,一对浸在水雾里的眸子,好惊愕,好诧异,又好清亮,好晶莹地望着他。那颤抖、痉挛和哭泣都像奇迹般地消失了。她只是那样看着他,那样不信任地,恍惚如梦地看着他。天窗外,已近黄昏的光线柔和地射了进来,把她的脸笼罩在一片温柔的落日余晖之中。
    “嗨,心虹。”他试着说话,喉咙是紧逼而痛楚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这一个意外的举动,使他自己都受惊不小。“你好些了吗?”他柔声地问,想对她微笑,却笑不出来。
    她仍然惊愕而不信任地看着他,一瞬也不瞬。半晌,她抬起手来,用那纤长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碰触他的嘴唇,低声地说:
    “你吻了我。”
    “是的。”他轻声说。
    她的身子软软地倚在他的怀中,她的眼光也软软地望着他,然后,她低低叹息,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我好累,好疲倦,”她叹息着说,“我现在想睡了。想好好地睡一下。”
    “你可以好好地睡一下。”他说,抱起她来,把她抱下了楼梯,抱进了书房里,他把她放在躺椅上,拿了自己的棉被,轻轻地盖住了她。
    她阖上眼睛,真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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