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一边咳嗽一边道:“那是你二伯心疼罗伯伯,说的气话!你忘记你和罗伯伯从云南回京城咳咳一路上的那些老百姓是如何评说你爹的?你爹还做过一些老百姓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皇上没军费要加赋税,就是你爹捐银出来,才没加赋税的。咳咳这是让天下所有人都受益的大善举。罗伯伯总惹你爹生气,咳咳他在气头上的确是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可人非圣贤,谁没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咳咳罗伯伯在气头上,咳咳做事情也很过分。记得芦衣顺母的故事吗?闵损的继母虐待他,父亲要休了继母,咳咳他却对父亲说,留下母亲只是他一个人受冷,休了母亲却要让他和继母的两个孩子都挨冻。咳咳同样的道理,你爹能让很多百姓过上好日子,不过是有些小瑕疵咳咳”咳得实在太厉害,不得不又停下来。
    莫天悚开始还以为罗天会断然否定莫霜飞的疑问,万没料到罗天如此说,简直听傻了,不知道罗天这是真心话还是又在做面子?只听莫霜飞又道:“我又没有不孝顺他。”
    罗天越咳越厉害:“可是你不听他的话,咳咳自己跑出来,他一定很生气。咳咳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回去吧!咳咳别让他担心。咳咳记得好好跟他认个错!”
    莫霜飞道:“罗伯伯放心,今天是大姊夫带着我来的。我爹可喜欢我大姊夫了,绝对不会说什么的!好了,罗伯伯,你咳得那么厉害,就不要再说话了!唉,早知道你病得这么重,拖我也把我爹给拖来!”
    罗天似乎很听话,房间里除了咳嗽声再没别的声音,但莫天悚几乎看见霜飞担心的样子,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罗天。西南角的房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端着一碗汤药出来。莫天悚才知道罗天是请郎中看过的。不过他知道罗天修为不低,轻易不会生病,一但病起来就很严重,却不是一个小镇子上的寻常郎中能治好的。终究是忍耐不住,从房顶上跳下来,挡在那少年的前面,伸手道:“把药给我看看!”
    少年吓一大跳,后退两步,大声惊叫:“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西南角又出来一个年纪略大女人和一个妇人,看来是这少年的姐姐和母亲。好在莫霜飞也听见声音跑出来,又惊又喜扑过来:“爹,你怎么会来?”费家人才知道是虚惊。少年忙把汤药递给莫天悚,而莫天悚刚接过药碗,就被莫霜飞拖进房里去看罗天。
    罗天原本是躺着的,听见动静已经披着衣服坐起来,盯着莫天悚淡淡道:“你就如此不放心我?”
    莫天悚便不很舒服,站在门口没动。莫霜飞连忙拉着他一起朝里走,叫道:“罗伯伯,你躺着你的,小心再吹风。爹,你快来给罗伯伯看看,为何吃过药还咳得更厉害了?”
    罗天朝莫霜飞看一眼,乖乖地又躺下来。
    莫天悚自然不可能当着女儿的面说罗天什么,端着药碗闻一闻,又回头对跟进来的少年道:“把药渣拿来我看看。霜飞,你陪这位哥哥一起去拿。”
    莫霜飞显得很迟疑。罗天道:“去吧!你爹要先看看伯伯吃的是什么药,咳咳才能开方子。”莫霜飞这才和少年一起出去了。
    莫天悚在土炕边坐下,示意罗天伸手让他把脉。
    罗天伸出手腕,苦笑道:“你有话就赶快说,别让二小姐回来听见。咳咳”
    莫天悚悻悻道:“听见她也是觉得你好,她爹不好。你这算什么?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将何以处之?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礼他、躲他、再过几年再看他。这么快就把唐代高僧的伎俩都学会了?又不用在正经地方,拿来哄小女孩!早知道叫你拾得,不叫你空竹。”
    罗天哭笑不得:“喂,莫天悚,我讨好你女儿难道也错了?”
    莫天悚气哼哼道:“天底下那么多小女孩,你找谁不好,为何就要找霜飞?刚才你讲的那番话是不是真心的?”
    罗天冷冷道:“原来你又在偷听!你不管我是不是真心的,咳咳至少我是不愿意伤害霜飞一丝一毫,才帮她的混蛋父亲说好话!”话说得太急,又是一阵猛咳。
    莫天悚更气,大声道:“你”
    莫霜飞拿着药渣进来,见罗天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担心之极:“爹,罗伯伯的病到底要紧不要紧?”
    莫天悚忙换上标准的慈父形象:“不要紧。把药渣拿过来,爹开一个方子给你罗伯伯,保证他明天就不咳了!”放开罗天的手腕,要来笔墨开方子。
    上午莫桃离开以后,罗天气虚得很,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挨到昭仁镇。费五德从前在西北联盟里只是小喽罗,与罗天没交情,仅仅是认识而已。好在罗天昔日在江湖上的声名不差,费五德见他找来,受宠若惊,忙腾出房间将他安顿好,又去请郎中。
    因此莫桃找到费五德家的时候,罗天早已经吃过药。不过就像莫天悚推断的那样,罗天的病来得又快又重,寻常郎中根本治不了。到莫霜飞和袁叔永又找来费家时,罗天的咳嗽不仅没轻,反而越来越重。于是莫桃、袁叔永和费五德又去附近的城里找名医。
    夜里城门都关了,进去容易,几个人都能翻城墙,出来的时候,莫桃费不少力气,才证明他乃是骥国公的兄弟,让官兵将城门打开一条缝,放他们和郎中出门。名医是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看在袁叔永弯刀的面子上才勉强同意夜里出诊,但黑灯瞎火的在寒冷的北风中骑马赶路的确是难为他,一路走一路嚎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遇见土匪打劫。
    莫桃怕把他也吹病了,不敢走太快,还亲自替郎中牵着阿尔金的缰绳,回到昭仁镇已经是漏下四鼓。
    费家只有客房还亮着灯。莫桃心急如焚,抓小鸡一样将老郎中从马背上提拎下来,老郎中不由得又发出一声惨叫,腿哆嗦着不大站得稳当。
    客房的门开了,莫天悚走出来,叹息道:“桃子,你就不能有温柔一点的时候?”
    莫桃又惊又喜,丢下老郎中就跑过去:“天悚,你怎么会来?看过罗天的病没有?”不等莫天悚回答,袁叔永焦急地抢着问:“三爷,二小姐呢?”莫桃倏地停下脚步,也问:“对啊,霜飞呢?天悚,你是不是把霜飞弄回去了?八风也来了吗,都在什么地方呢?”
    莫天悚不禁恼得很,大声道:“对!我把霜飞押回去,也把罗天宰了!此刻八风正在处理尸体!你们回来得太迟了!”摔上门,转身回到屋子里。
    莫桃和袁叔永都是大惊失色,急匆匆跟进去。却见罗天很平稳地睡着了,听呼吸声就知道他的咳嗽轻很多。炕的另一头,莫霜飞也睡得正香。她旁边费五德的妻子端着针线笸箩刚站起来,里面放着纳了一半的一双鞋底。显然,她一边陪着莫天悚闲聊,一边在等丈夫回来。莫桃和袁叔永都很尴尬,一起停在门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幸好费大嫂问:“五德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你们请到郎中没有?”
    袁叔永忙道:“费当家的在外面呢!郎中也请回来了。我带你去看他们。”借机避到院子里。费大嫂也跟出去。费五德今天见着一堆大人物,又看莫天悚说话很冲,正惶恐呢!老郎中也还在院子中哆嗦,不过与费五德不同,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些人在江湖上有多高的地位,多一半是冻的。袁叔永忙去安慰他们,照料马匹。
    屋子里莫桃赔个笑脸:“你知道我糊涂,别气了!”主动过去拉着莫天悚的手,一起在火炕中间罗天和莫霜飞之间的空挡坐下来。又问:“你怎么会来?”
    莫天悚指着罗天,很不舒服地问:“他真的比我还重要?”
    莫桃摇头:“若你有危险,我肯定跑得更快。天悚,现在你好好的,我关心一下朋友没什么吧?”
    莫天悚气哼哼道:“他挑唆得你和我分家,还算是朋友?莫非你真没看出他的用心?”
    莫桃皱眉,良久才道:“看出来了,不然我不会离开京城。实际我猜出我走后,你会去找罗天撒气。但我也觉得有八风先生和我爹在,你了不起也就是骂一骂人,心里多少也是希望罗天能被你骂一骂的。见到小永我才知道,当时罗天可说是命悬一线,差点就被你杀了。我知道你是听见无涯子和罗天的谈话才改变主意的,但我不知道你听到什么。这次小永说你又想杀人,但我想你在京城放过他,应该不会再杀他,可我真怕你再羞辱他,或者故意折磨他。”
    莫天悚来之前的确是很想杀人的,这下低头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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