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霜飞这话便有些重了。莫天悚非常不愿意失去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只觉得罗天实在可恶,他已经一二再,再而三地让步,罗天却还是步步紧逼,搅得家里从莫桃到莫霜飞老老少少都不得安宁。不把罗天干净彻底地完全解决,日后没法过日子!拉着莫霜飞的手,温和地笑着柔声道:“霜飞,这样好不好?爹去找找你罗伯伯。若他真病了,也好给他治治。你这几天赶路实在太辛苦,就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和你娘一起等着爹。”
    袁叔永一震,知道莫天悚又动杀机,忙朝倪可打个眼色。倪可还有些不明白,但看袁叔永紧张,忙又拉一拉莫天悚,叫道:“表哥!”莫霜飞什么也没察觉,就只担心罗天得很,缠着莫天悚道:“我一点也不累,想和爹一起去嘛!爹,女儿已经好长时间没听爹讲授过医术,正好可以学学爹是如何给罗伯伯诊脉的。”
    莫天悚恶狠狠地朝袁叔永瞪一眼,转过头又是和颜悦色的:“霜飞,你要学医,什么时候不可以?不是爹不要你去,你已经骑一天的马,爹真怕你累着!乖一点,留在这里好好休息。等爹回来,我们一起去看你孟恒表弟。”
    既然老爹已经让一步,莫霜飞便不好再强求,失望地放开莫天悚。
    袁叔永一看急了,知道莫天悚不高兴也顾不得了,忙道:“虎父无犬子,才骑这几天的马算什么?二小姐,我帮你备马。这个驿站都是军马,不比我们府里的骏马差。我刚才看见一匹白色的马,跑得几乎和挟翼一样快。我去找都事说说,你骑白马好不好?”
    莫天悚大怒道:“小永,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可是莫霜飞很高兴,嗔道:“爹,你干嘛又说大姊夫?大姊夫,走,我们这就去看你说的那匹白马!”莫霜飞平时是不太喜欢奴颜婢膝的袁叔永的,还不太愿意大姊狄苗苗跟着袁叔永,但今天袁叔永的提议简直太合她心意了,立刻将袁叔永变成自家人“大姊夫”
    袁叔永没理会莫天悚,笑着道:“好啊!空竹在昭仁镇的费五德家里,离这里还不到一百里路。我们跑快一点,只要一两个时辰就能看见他和你二伯。”领着莫霜飞一起走了。
    莫天悚愕然,正要叫住袁叔永,倪可又拉着他道:“表哥,你就让小永带霜飞一起去吧!是你说的,霜飞太文静,有机会多锻炼锻炼也好。你也累得很了,长辈有事情,子女代劳是天经地义的,要不你就让小永带霜飞去把桃子劝回来?”却原来她也察觉事情不太对劲。
    这提议简直更气人,莫天悚很不乐意地道:“不,还是我自己跑一趟好!”起身也要走,倪可靠过来道:“表哥,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难得霜飞不在,多陪陪我不好吗?”
    莫天悚暗忖有莫桃和霜飞在,他能对罗天怎么样?以后有的是机会!叹息一声:“好,就让小永带霜飞去。”提高声音叫道,“阿炎,你和阿滔陪二小姐和袁总管走这一趟。告诉袁总管,一定要把二爷带回来!”
    炎风和滔风大声答应着走了。莫天悚回头就见倪可在笑,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倪可抿嘴道:“人人都说你足智多谋,但在我眼睛里,表哥也不算什么。你好像是对小永没办法呢!”
    莫天悚好笑,搂着倪可的腰道:“你女儿都认他当大姊夫了,我能把他怎么样?万一猫儿眼来找我怎么办?不过那小子恃宠而骄,最近是越来越没规矩!等他这次回来,我”后半截话被倪可捂住:“表哥,记得从前我也是一个人走这条路,心里很是凄惶,后来被你追上才没那样凄惶了。这次我很焦急,又被你追上来,便感觉无比地踏实。”莫天悚心中一漾,心被倪可填满,暂时忘记其他,没那样生气了。
    何戌同和袁叔永都很出色,算是莫天悚的左膀右臂,这两人他都很喜欢。何戌同方正圆润,难得奉承也从来不正面顶撞莫天悚。莫天悚却觉得他软绵绵没味道,和他在一起气闷,让他主要负责生意。袁叔永则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无赖脾气,阿谀奉承之外还经常和莫天悚对着来,所以他也经常挨骂,但莫天悚打过骂过之后却越来越离不开他,还委以重任,让袁叔永更多兼管暗礁事物。袁叔永也越来越放肆,居然没让炎风和滔风跟着。莫天悚知道袁叔永是去救人的,看在倪可和霜飞的面子上,竟然也就那样算了。
    吃过晚饭,都事跑来巴结莫天悚。莫天悚没能回房间里去陪倪可,便对都事不太满意。可他正住在人家的地头上,又蒙人家盛情款待,却也不得不应酬。偏偏那都事甚没眼力,居然没看出国公大人已经很不耐烦,还就一直不肯离开。莫天悚越来越心不在焉,都事还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幸好都事的手下有一个比较机灵的,忙说国公爷赶路辛苦,需要早点歇息,将都事拉走了。
    莫天悚才得以松口气,暗骂都事胡子一大把,拍马屁都还没学会,怪不得只混了一个七品芝麻官。回房间一看,倪可真的累坏了,居然一个人睡着了。莫天悚很无趣,又不好打扰倪可的瞌睡,便又想起罗天来。迟疑一阵子,将谷正中叫来,嘱咐他好好照应,跨上挟翼。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他已经抵达昭仁镇。
    这是一个只有一条街道的小镇子。冬天天黑得早,加上天寒地冻,所有人家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莫天悚一时也找不着人打听费五德住哪里,只好叫挟翼放慢步伐,边走边打量两边的房屋。走不远,看见一家的院子里冒出几堆高高的麦草垛,房檐下更有好几垛草绳,便知道找到地方了。正要去叫门,又看见院子里还隐约透露出灯光,心中一动,袁叔永和莫霜飞虽然比他早走一个多时辰,可马远远没挟翼快,顶多也就到一会儿,不如听听罗天背着自己和莫桃他们都说些什么,也好拆穿罗天的鬼把戏。
    打量一番,这是一个典型的前店后坊的院子。前面是店铺,西边的厢房应该是生产作坊,后面一排房子多半就是住人的地方。东边只有围墙,进去很容易。便来到东边的围墙外,先用井中视星探查,意外地没发现莫桃和袁叔永的气息,只有罗天和莫霜飞在最南边的房间里。此外整个院子里只有几个功力很低的人在西南角落中活动。
    莫天悚想不明白莫桃特意回来看罗天何以又会和袁叔永都不在,却觉得能听听罗天和霜飞说什么还更好。
    怕挟翼一直留在外面冻着,将自己的披风解开搭在挟翼背上,嘱咐挟翼不要走远之后,又用星罗棋布将自己所有的气息又隐藏起来,才轻轻一跃,点尘不惊地跳上房顶,先朝西南角看看,炊烟袅袅,原来是费五德家的人在做饭。放心下来,蹑手蹑脚来到南边端头的房顶上,伏下身子偷听。
    先是罗天的咳嗽声,接着是莫霜飞担忧的声音:“怎么二伯他们还不回来?早知道就把爹一起叫来了!”莫天悚才知道罗天真的病得不轻,莫桃和袁叔永多半是出门请郎中去了,不免感觉古怪,因为徒斛的医术高明,而三玄岛又有肉芫那样神奇的药物,罗天实在没理由伤病一直没好。更加用心倾听。
    罗天道:“别担心,我主要是阴虚气弱,刚才吃过你二伯拿来的腾耶膏,已经感觉好很多。”
    莫霜飞道:“腾耶膏又不治风寒!罗伯伯你也真是的,上次我去看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们没有好药了?我早点拿些腾耶膏给你,你的伤也不至于一直不好,吹点风就病成这样!我都说帮你要红玉扳指了,你还不相信我,自己又跟出来!”
    罗天笑呵呵道:“好好好,下次伯伯一定记得要听二小姐的话!咳咳刚才你二伯已经埋怨我好一阵子,你就不要再埋怨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莫霜飞沉默片刻,忽然问:“是不是我爹把你害成这样的?”
    莫天悚浑身一紧,凝神听罗天的回答。过了好一阵子,才听罗天道:“霜飞,你爹只是想保护你而已。再说,要不是你爹咳咳罗伯伯已经被皇上砍头了。”
    莫霜飞道:“可是,大家都说是我爹害得你坐牢的。你恨我爹吗?”
    罗天这次回答得很快:“霜飞,大人的事情你还不懂,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爹是这天底下最疼爱妻子儿女的父亲,他咳咳”后面的话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莫天悚听罗天真咳嗽得非常厉害,知道他肺上的问题不轻,竟有些担心起他的病来。
    莫霜飞垂头道:“可是二伯说,我爹自私自利,除了我们自己家里的人,就谁也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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