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宅邸,他饮着祛寒姜汤,披着一领斗篷暖身子。
    静寂的寝室里只能听到滴滴哒哒的屋檐雨点的声音。
    怀着极大恐惧,蒋济将怀里的锦囊取出来,双手略有颤抖。
    皇帝过问、痴迷鬼神之事,虽让人恐慌,可也不至于让人喘不过气。
    可高堂隆砸过来的锦囊……操作不好能让人家破人亡,这是鬼神做不到的事情。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能供自己选择的路太少了。
    要么立刻向皇帝揭举,举报高堂隆以隐秘手段交结国家重臣,意图叵测;再要么加入高堂隆……不对,不能跟高堂隆搅合到一起。
    高堂隆代表的是太子,自己轻易向太子倒戈,太子入继大位后,又怎么肯器重、信任自己?
    所以,这是一个必须要坚守君臣原则的时刻。
    保持沉默,就是对太子最大的支持。
    先确立了自己的态度,蒋济才缓缓摊开帛书,见写着‘上更衣见血,后宫、东宫皆知何晏欺君,且欲弑君,望公明察,速断’。
    “嘶!”
    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牙有些疼。
    皇后也要动手?皇帝竟然便血?到底是便血,还是尿血……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见血了,恐怕卞太后知道后,也会采取断然态度。
    何晏死定了……这两天董昭跟何晏走的很近,似乎也想吃五石散?
    所以董昭搞不好也会完蛋,涉及到皇帝的健康,又是由后宫来操刀,可不会管你老臣不老臣。
    蒋济只觉得如坐针毡不敢继续在家里逗留,现在应该回到自己应该去的位置!
    当即更换橘黄戎衣,披挂鎏金明光铠,领着卫士向城中军营赶去。
    雨后傍晚夕阳在侧,蒋济神色如常与遇到的邻居打招呼,坐下东胡骏马蹄声哒哒,踩踏泥点。
    如今大魏已经没有中领军、中护军了,只有各军的指挥将军。
    中军五军里,蒋济是领军将军,营中约有兵员两千余,镇兵轮番当值,因此兵员只有五分之一。待战时全面动员后,领军编制在八千,十二个营。
    太子府邸,自中门以内已封堵各门,侍女之流都已集中安置,府内男子不分官吏、卫士、仆僮都已分发铠甲、武器,预防最坏的事情发生。
    曹叡静坐在议事厅,同样的鎏金明光铠穿戴在身上,全覆式头盔就放在一侧,俊朗、白皙的面庞此刻不见一点血色,他闭着眼睛静静等候宫中消息。
    郭皇后,这位自己的养母,正时刻关注铜雀园的消息。
    如果观察到皇帝的身体持续恶化,无法说服武卫、左卫、右卫三军的话,那就采取暴力手段,制止皇帝继续犯错。
    必须采取断然措施,要向北边内附、新建的幽云六镇证明中枢依旧有强大的执行力。
    哪怕皇帝精神状态不佳,中枢也能自己调整,警告北边生出其他想法。
    目前镇兵改制还处于贯彻状态,最强的兵力依旧在中枢,幽云六镇依旧很穷,没有完成民屯、镇戍一体的改制,更没有两三年的积累,所以司马懿的幽云六镇依旧依赖中枢的给养。
    皇后、太后考虑的是皇帝的健康,对她们来说皇帝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哪怕多活一天,对一个母亲、妻子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可自己是国家储君,要从更大的方面来考虑。
    虽不清楚南边满宠、秦朗到底要搞什么事情,可北边才是国内腹心之患。
    以汉之强,出了一个北府,如今版图四分五裂,空有庞大疆域,却无法迅速统合国力。
    以魏是衰,若出一个类似北府的组织,那大魏就彻底完蛋了。
    大魏没有退路,可北边的幽云六镇有退路;为大魏戍边是戍边,为大汉、北府戍边也是戍边,没有本质区别。
    大魏与幽云六镇,之间的关系从幽云六镇建立之初,就开始微妙起来。
    大魏需要一个更有决断力的皇帝,必须压制幽云六镇,唯有握紧这把剑,才能跟汉军长久对峙,等待汉室与北府的矛盾爆发。
    而现在,自曹礼意外坠亡后,也只有自己最合适接掌社稷神器。
    现在国家还有的救,若再拖下去,没得救了……那自己再继位的话,只能做个洪水中徒劳挣扎的可怜人,做一个注定的亡国之君。
    还有机会,机会就在今晚。
    曹叡静静等候时机的到来,郭女王也在等候最终的答案。
    由衷的来说,她比谁都希望曹丕能健康,作为一个童年时就吃了数不尽苦楚、磨难,以至于失去生育能力的可怜女人,她性格坚韧之余,对所谓的神仙之说是不屑于相信的。
    托曹丕这两年规律的饮食习惯,所以到了时间,相关的事情就会发生、被记录,然后成送到她面前。
    约在申时六刻,曹丕药劲过去后,萎靡之余还是在宫人伺候下更衣。
    他不仅便血,还有尿血现象。
    曹丕多少也觉得有些心虚,可何晏说过这种事情,他最初时也有尿血、便血症状……这明明是排除体内杂质、洗精伐髓的明显证据啊!
    作为一个皇帝,自然是多疑的。
    两份密封的漆木小桶就当着曹丕面由太医令麾下轮值的两名御医提走,他们要拿去检验,也会记录在册,以供查询。
    出乎曹丕预料的是……两名御医没有去见太医令,而是提着漆木小桶直接去找皇后。
    郭女王心怀侥幸,还是出于谨慎亲自检查了一次,这才希望破灭,带着这两名太医去找太后。
    卞太后见到这些东西后精神彻底垮了,头晕目眩坐都坐不稳,右手抚着额头,左臂被郭女王搀着,一个劲的长吁短叹,很是无奈。
    稍稍回神,卞太后问:“几日了?”
    “自陛下服用五石散当夜至今,已有三日。”
    郭女王声线干哑,微微变声,仿佛即将要咆哮的母老虎,眉目间哀痛之余更多的是凶狠:“据诸多太医推算,陛下这三日气血流失,最少也在一升。”
    本就体虚,还流失这么多血……卞氏听着眼睛都瞪圆了:“尹氏教子无方,害我家孙儿,还想害我家子恒!去,绞之!”
    “再取五石散,给何晏吃饱为止!”
    卞太后眉目凌厉:“让这母子聚在一起吧,先吃五石散,再绞其母。”
    “去传许仲康,哀家要见他!”
    “发武库之兵,许仲康若不来,合中外之兵,进据铜雀园……”
    说着,卞太后气势趋于衰弱,见她不在发布行的命令,当场拟好的太后懿旨就送到面前。
    卞太后神色木然不愿动弹,看郭女王:“宫里的家事,以后还得托付给你。为哀家用印吧。”
    “是。”
    郭女王不做掩饰,从女官端来的宝盒中取出印玺,在一页页懿旨上用印。
    许褚如果还反对,那中外各军就有相对合法的理由攻击许褚麾下的武卫、左卫、右卫。甚至,会把这三卫主要吏士堵在军营里,不使出动。
    愚忠,还是宫门喋血,就看许褚怎么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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