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颜凑到父亲身边,握住他温暖的大手,小声道:“爹爹,我能不能跟您说点儿悄悄话?”
    “当然可以。”贺师虞高兴还来不及,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贺颜斟酌了措辞,道:“就是陆先生和沈先生的事。他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弄清楚,这样能避免好心办坏事。娘也不大清楚,平时总说陆先生孤孤单单的,该早日成家,不然我就问她了。”
    “这件事啊。”贺师虞沉吟片刻,“我知道一些,告诉你倒也无妨。”
    贺颜坐直身形,认真聆听。
    贺师虞道:“陆休与沈清梧结缘的时候,他就在我们府中,做你的西席,沈清梧则是名动京城的才女。
    “两人相识,应该算是一见钟情。
    “陆休的性情我了解,若没得到沈清梧首肯,他不会请人到沈家说项。
    “事情就从那时起了反复,很是让人膈应。
    “沈家说可以同意,但要陆休入仕。
    “不知何故,张阁老也掺和进去了,曾亲自到咱们家里找陆休,吩咐他别再不务正业,到翰林院行走。
    “陆休没应。
    “这些只是我清楚的,中间还出了不少事,总之到末了,陆休被惹毛了,答谢了说项的人,说不需再提亲事。
    “沈家那边和他僵了一阵,见他真的断了结亲的心思,有些慌了,沈家曾找过我,要我帮忙斡旋。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好说歹说,他都没再松口。
    “就这样,一段良缘,不了了之。”
    贺颜听完,惑道:“这事情有点儿说不通啊。陆家在士林的地位,举足轻重,也就等于在官场有一定的地位。陆先生娶沈先生,绝非高攀。沈家有什么不知足的?再者,沈先生当时是什么态度?她要是与陆先生两情相悦,任谁也不会棒打鸳鸯吧?就算想让陆先生建功立业,也不用心急,徐徐图之不是更稳妥?”
    贺师虞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沈清梧若是心意坚决,哪里还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停了停,连忙补救,“你不能为这个就对沈先生有看法。陆休能留她在书院,便是看准她有真才实学,断不会误人子弟。归根结底,我们不是局中人,并不了解整件事。”
    贺颜忙点头,“我晓得的。就事论事而已。”
    贺师虞放下心来。
    贺颜心念一转,噙着笑,凝着父亲,“爹爹,昨晚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亲事出了波折,您反悔了,正追着您问缘由的时候,就醒了。”
    “嗯?”贺师虞皱眉,下一刻就笑出来,“梦都是反的,怎么能信那些?”
    贺颜顺势道:“就是忍不住想,如果真有那种事,您需要怎样的理由,才能忍心断了我无法错失的姻缘?”
    “那根本不可能。”贺师虞语带笑意,“不管你娘还是你,我惹得起哪个?怎么可能让你的姻缘横生枝节?”他拍了拍女儿的额头,“收起这些荒唐念头,今儿我可是寿星,不准惹我。”
    贺颜乖顺地点头,心里对关乎父亲的疑惑,反倒更重。
    回到家里,贺颜让马车在外院停下,“我要去您的书房找几本书,您先去跟娘说话吧。”
    贺师虞不以为意,先一步回了内宅。
    贺颜进到外书房,小厮跟进室内,殷勤地备了茶点。她站在书架前,吩咐道:“搬梯子来,我找的书有两本在上面两层。不用找人服侍我。”
    小厮称是而去。
    贺颜走到书房正中,环顾一番,又去了里间。
    里间是父亲用来小憩的地方,设有架子床、醉翁椅、两个一人多高的并排放在一起的书架、桌案、座椅。
    贺颜移动脚步,明眸熠熠生辉,迅速转动脑筋,依据格局、面积,盘算着书房里有无密室,若有,机关在何处,这期间,走到书架前,尝试着挪动,书架纹丝不动;便用手不轻不重地叩击书架,辨别声音有无异常。
    那边的贺师虞已经到了垂花门外,贺夫人与贺朝联袂来迎他——军营总算清闲了一些,贺朝可以循例回家。
    母子两个见只有贺师虞,行礼后齐声问道:“颜颜呢?”
    贺师虞解释道:“想起一出是一出,去我书房了,不知道又惦记上了哪本古籍。”
    贺夫人莞尔。
    贺朝拔腿就走,“我去帮她多踅摸几本。”
    “混小子。”贺师虞作势要踢儿子。
    贺朝笑哈哈地加快脚步。
    贺师虞与贺夫人一起回往正房,前者问:“颜颜的亲事已定,阿朝的婚事,也该筹备起来了。”
    “正要与你商量。”贺夫人笑吟吟的,“过几日,我们便一起请两个保山,为阿朝到周家提亲。”
    贺师虞颔首,“到时可以请许家和陆休出面。”许家,指的便是许书窈家里。
    “跟先生说过了?”
    “嗯,他答应了。”
    “他那个难相与的性子做媒人?”贺夫人只一想,便觉好笑。
    “做做样子罢了,你还指望他真的来回张罗?”贺师虞道,“我看云初的性子,也受了他一些影响。”
    “难免的。”贺夫人道,“但是比较起来,先生更疼颜颜,绝不会允许阿初委屈她。”
    贺师虞微笑,“的确。颜颜越大,他越上心了,比我这当爹的还周到。”
    “谁说不是呢。颜颜是有福之人。”
    贺师虞敛目看着脚下的路,沉了会儿才道:“的确,她是有福之人,这些也都是她该得的。”
    贺夫人转头凝了他一眼,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贺师虞察觉到她视线,一笑,“想到嫁女儿,心里就不好受,这可怎么办?”
    贺夫人道:“等到看到她比在娘家过得更好,心里就踏实了。”
    贺师虞嗯了一声。
    贺朝大步流星地进到书房,贺颜正站在梯子上挑选书籍。
    “颜颜?”他走过去,施力晃了晃梯子。
    “嗳,哥——”贺颜笑着敛目望他,“真幼稚,你让我学点儿好成不成?”
    “这话说的,我生气了啊。”贺朝又晃梯子。
    贺颜不当回事,一味嘻嘻哈哈。
    上个月,贺朝只回来一次,其余的时间,兄妹两个偶尔写信。
    嬉闹一阵,贺颜选了两本书,下地来。
    贺朝道:“皇上给你和云初赐婚的事,大营那边也传开了。他是怎么办到的?”
    “不知道。”蒋云初已经告诉了她很多事,包括莫坤那一节,但是这些,没必要告诉亲人。
    “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小觑。”贺朝打心底为妹妹高兴,“你没选错人。”
    贺颜微笑,“你和周家姐姐,今年也该定下来了。”
    贺朝咳了一声,也笑,“娘倒是跟我提了一嘴。”
    “有没有给爹爹备好生辰礼?”
    “这还用说?”贺朝站起身来,“走,你先瞧瞧怎么样。”
    “好啊。”
    .
    蒋府。
    种种事情告一段落,蒋云桥不需再称病,赐婚旨下来之前,便“痊愈”了。
    贺师虞的生辰,从来是与亲人一起过,亲友便只是送一份礼过去。
    今日一早,蒋云桥、辛氏检查过贺礼之后,便交给常兴,让他派人连同蒋云初的贺礼一道送去。
    至于蒋云初,此刻正在书房,对面是洛十三。
    洛十三说了画像的事,“找不着,到底哪儿出了错?”
    “我以为是暂时顾不上这件事,闹半天是办不成?”蒋云初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颜颜的工笔画绝佳,样貌种种定与所见时一般无二,你那边也不会有疏漏。那就是我估算错了。”
    “不应该,不能够。”洛十三比蒋云初更不能接受他出错,此刻也就更茫然,“明明就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却变玄乎了。应该是人已离京,或者已经被关起来灭口之类的。”说完,他把弟兄们排查的记录交给蒋云初,“除此之外,没别的好想。”
    蒋云初仔细看了两遍。
    “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要不然,到各家府中寻找?”
    蒋云初放下那一叠纸张,慢条斯理地喝茶,过了好一会儿,问:“各家别业、庄子、店铺之类的地方都找过了?”
    “找过了。”
    “各家。”蒋云初强调这一点。
    “你什么意思?”洛十三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你家、贺家,我们总不能查吧?”
    “为何不查?”蒋云初放下茶盏,“有人存着好意,委婉示警,却不想让我们知道。”
    洛十三释然,“那是该找出来,得暗里找机会报答回去。”
    “我也有这意思。”
    洛十三拿过手边一个牛皮信封,走到蒋云初面前,“说起来,贺侯那边,我留意到一件事。”
    “你说。”
    洛十三取出纸张翻了翻,“上月和这个月初一戌时,都有人风尘仆仆地进到贺府,看起来是贺府放在外面的人手,不知是回话还是送信,进府约莫一刻钟就出来,很警觉。弟兄们知道你们两家的渊源,打谁一顿,也就不敢去听窗跟儿、跟踪。”
    算是贺师虞一个行事规律,时间上来看,分明是不想外人知晓。蒋云初刮一下眉骨,“应该有用,下月还如此,就跟踪。”
    洛十三坐到桌案上,敛目审视着蒋云初,片刻后,忍着笑问:“贺侯摊上你这么个女婿,到底是福是祸?”
    “全在他。”蒋云初又问,“贺府可有信鸽之类的东西?”
    “绝对没有。”洛十三答完,哈哈大笑。
    蒋云初给了他一拳,“信件方面,更加注意。”
    洛十三嗯了一声,笑得东倒西歪。准翁婿两个,他也不知道该同情谁。
    .
    书院特地举办的考试,如期举行。
    张阁老、翰林院大学士及几位下属一起拟题,为防题目泄露出去,考试开场前夕才定下来,紧锣密鼓地准备答卷,与此同时,诸位官员留在书院,官兵前来帮忙监考,书院就此戒严,不准任何人出入。
    南北两院的考试开场之后,除了负责监考的官员、官兵,张阁老与几名官员,陆休与书院里的教书先生都清闲下来,坐在一起谈笑时居多。陆休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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