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吹罢,小楼之中仍无丝毫动静,那楼中姐弟似乎已经走了。秦忘舒汗颜不已,自己不请而奏,其实略有唐突之嫌。又或是听见自己笛声平平,不屑一顾?
    看来这天大的福缘与自己终究无份。
    他静候片刻,见楼中仍无声响,这才轻轻叹息一声,向那小楼方向一揖,转身便走。
    等退到亭中时,那灰衣人已然不见了,只见到一位童子立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只木制的手臂。这童子只有六七岁年纪,生得伶俐,一对眼珠子转个不停,只向秦忘舒来瞧?其手中托着的木臂栩栩如生,好似轻轻一触就能活转来了一般。
    那童子一见到秦忘舒就叫道:“快来接了这木臂,此物好不沉重。”
    秦忘舒急忙上前接了,果然沉重之极,怕没有三四百斤重?瞧这童子甚幼,竟也是力气惊人。
    那童子丢下木臂,只嚷着手酸,秦忘舒冷眼瞧来,知道童子必是刚才楼中那位的,此童托臂在此相候,也不知有何深意。
    便道:“这手臂不过是木制,怎地这般沉重?”细瞧那木臂,似乎就是刚才灰衣人所制,只不过刚才尚未成型罢了。那木臂并非整个雕成,而是由数十根木条合在一处,严丝合缝,巧夺天工。
    童子白了秦忘舒一眼,道:“你懂什么,此臂是由月中桂制成,自然沉重异常,这也就罢了。最难得的是,制这木臂的人机关传家,当世算得他家第一,就连墨家巨子也要敬上三分的。”
    秦忘舒道:“原来机关消息之学,墨家竟算不上第一。”
    童子道:“墨家虽以机关传世,算是极厉害的了,但这机关之学的源头,却是龙家。说来那墨家巨子所学,也是自龙家辗转学来,若说墨家巨子是龙家的弟子,也不算说错。只是墨家除了机关之学外,另修成许多神通,这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秦忘舒道:“原来如此,多谢小哥指教。”
    那童子叉起腰来,又瞧了秦忘舒一眼,道:“刚才那笛子吹得不好。”
    秦忘舒道:“惭愧,惭愧。”
    他这短笛是从邹公处学来,只因平时仙修功课甚紧,也没有多少时间练习,虽可凑兴,但不免贻笑方家。想那童子的姐姐既是世尊后裔,家学渊源,又怎能瞧得上?
    童子道:“姐姐说了,那笛声初时听来,有些急功近利,可见吹笛人性情浮燥,虽存了好心,也是容易误事的。不过其后笛声激越高亢,足见吹笛人心中大志。如今正逢乱世,有此志向倒也难得,正该鼓励加持才是。”
    秦忘舒不觉一怔,正所谓琴为心声,那笛声想来也是一般,自己吹这短笛时心潮难平,其中的心思千变万化,哪知丝毫不漏,皆被这楼中女子所知,此女听音辩声之技,真个儿是神乎其神了。
    想到自己吹这短笛,无非是想于世尊后裔处得些好处,可不是急功近利了?且就算自己有人王之志,一心救助万众,但这份贪心私欲也没得让人耻笑。不知不觉之中,已是汗如雨下了。
    童子又道:“姐姐又说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苍南诸修一心东逃,不肯替苍生着想,着实令人失望,好在此番来到苍南,却遇见道友,也算是意外之喜。这木臂道友若是用得上便用,若是用不上,也可留着,日后总有大用的。”
    秦忘舒听到这话,实为望外之喜,忙道:“用得上的。”
    童子嘻嘻笑道:“我便知是用得上,姐姐料事,没有不准的。姐姐又说了,本该与道友一唔,只因临时有事,只好匆匆去了。”
    说到这里,又取出一块木牌来,与那木臂同样质地,触手亦是沉重异常,木牌上刻着个龙字,瞧来却是平淡无奇。
    秦忘舒接牌在手,道:“此牌何用?”
    童子道:“仙市中的巡察与仙宗弟子同流合污,只知道巧取豪夺,那也是因他们心中惊恐,只好倒行逆施起来。道友心中既存大志,也不必与他们计较。到头来各人自有因果,道友何必因这些小心,误了自己的前程?”
    以这童子的年纪,本来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想来都是那女子所教了,秦忘舒甚至怀疑,那女子其实就在左近,只不过不肯露面罢了。
    凝神瞧去,那童子说了一番话后,果然有凝神细听之状,秦忘舒心中更是恍然。
    童子又道:“你持了这木牌,仙市中人便要给你三分薄面,行事起来也方便许多。道友一旦凑齐了物事,还请速速离去,仙市向来是是非之地,若是再惹出事来,也木牌也是镇不住了。”
    秦忘舒本以为此番机缘无份,哪知却是柳暗花明,今日所得远远超出先前预想,自是不胜之喜。看来那女子毕竟是世尊后裔,胸襟极阔,虽知自己有投机钻营之心,可瞧在自己胸怀大志,竟也竭力鼓励加持,世尊后裔,果然是与众不同。
    那童子绷着面孔,一本正经地说完这些话,怕是自己也是忍耐不住了,忽起想起一事,又从怀中取出一物来,拍在秦忘舒掌中,叫道:“不跟你说了,和你说了一会子话,耽误我许多好事。”蹦蹦跳跳着就去了。
    秦忘舒朝着那童子背影,亦是一揖,口中称谢之时,又问道:“敢问小哥大名,今日赠宝指教之德,正好铭记于心。”
    那童子也不回头,嚷道:“叫我琴儿便是了。”
    秦忘舒不由一笑,明明是个男童,却取了个女子名字,不过世尊以琴技传世,家中子弟以琴取名,既是有来历的,倒也无妨了。
    童子最后递来的物事,乃是一道灵符,在这仙市之中也无法打开,只好先收在袖中,那木臂暂时也难安放于物藏之中,只好负在背上。
    他从原路返回,很快来到院外,再走几步,便来到刚才的大街上。却见街上空空荡荡,那些巡察以及街上的修士皆是不见了。
    他担心高辅臣与游则生,急忙去街边店铺打听,哪知问了几户,店中人皆是洋洋不理,且个个目露凶光,言语不恭。秦忘舒凤火在体,哪里忍耐得住,正想发作,一人拦腰将秦忘舒抱住,口中叫道:“秦兄竟在这里。”声音又惊又喜。
    秦忘舒听这声音极是熟悉,急忙回头,身后这人身材高大,几与秦忘舒平齐,瞧其面目,本是熟悉不过的,但一时间却不敢认。
    那人嘻嘻笑道:“真个儿认不出我了?”
    秦忘舒亦笑道:“着实是不敢认了,怎地就生得这你高大了?你那师父又在何处?”
    原来此人既是墨雷,只因多年不见,墨雷已从翩翩少年长成八尺男子,面目既是大变,谁敢贸然相认?
    墨雷嘻嘻笑着,将秦忘舒拖到巷中去,先是匆匆一揖,见了礼,这才道:“秦将军,你刚才与仙市巡察争斗,我与师父一直在旁瞧着,只不过见秦将军大显威风,倒也不必出手了。这些仙市的店家本是与巡察同流合污的,岂不是得罪了他们,又怎能给你好脸色?”
    秦忘舒急道:“却不知我那两位朋友去了哪里?”
    墨雷道:“已被巡察捉了去,此刻定是在巡察府了,师父见此,便暗中鼓动诸修去巡察处闹事,那巡察若是敢重罚二人,诸修定是不依的。”
    秦忘舒道:“既是如此,你我便去巡察府中瞧瞧。”
    墨雷道:“你这可不是羊入虎中,那巡察正等着你上门,那巡察府中可与这仙市不同,其中禁制实对巡察有利,你若去了那里,仍是动用不得真玄法术,巡察却可借着手中法宝施展真玄的。”
    秦忘舒想了想,道:“既是如此,只好试试此物了。”说罢就将琴儿所赠的竹牌取了出来,那墨雷瞧见竹牌,身子不由一晃,耸然动容道:“这竹牌怎地,怎地竟在秦将军手中?”
    秦忘舒道:“这竹牌是一位高士相赠,想来是有来历的。”在墨雷面前,秦忘舒自是不必隐瞒,不过毕竟是在仙市之中,等闲也不便说出世尊后裔之事。
    墨雷颤声道:“秦将实有所不知,这块龙字牌好比那天下仙市中的玉玺一般,仙市中人无人不识。只因这龙氏乃是机关禁制的始祖,仙市诸般禁制皆出于龙氏弟子之手,不仅如此,那龙氏更与我墨家有源,说来我墨氏许多神通,亦是源于龙氏的。“
    刚才那童子也说过这样的话,秦忘舒心中着实动容,原来龙氏名声竟是如此隆盛。
    他道:“此中详情稍后再说,如今有了这块龙字牌,或可去巡察府中救人了。“
    墨雷哈哈大笑道:“此牌一出,仙市中人谁敢不敬,我墨家弟子见此牌亦如见巨子亲临。“却不敢用单手托着,而是双手捧在掌心之中。
    那墨雷捧着玉牌,二人便向巡察府匆匆行去,转过两个街道,前方吵吵嚷嚷,人声鼎沸。只见许多修士正围着一座高楼争辩,却被两名巡察拦住。
    诸修人数虽众,但冲到巡察府门前三丈处,便再也冲不进去了,显然此处另有禁制,诸修无法动用真玄,又怎能冲得进去。
    墨雷分开人众,将手中龙字牌高举在手,口中喝道:“龙字法牌在此,着令府中执事,一干仙市弟子速速前来拜见。“
    此言一出,顿时诸修哑然,那两名巡察本不肯信,但向墨雷手中瞧了一眼,立时神色大变,慌忙跪倒在地,道:“仙市弟子,拜见龙字法牌。“
    墨雷一路高呼,大步冲进巡察府,但有巡察见了,无不立时跪倒,刹那间就跪倒一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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