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夏夜的热风,从广袤的狼寐草高原吹进这座钢铁打造的要塞。
    下半夜,月探云边。
    炎心修武场,击风场。
    一老,一少。
    两只杯,一壶酒。
    酒是好酒,月是美月。月色遥远,不足佐酒。
    于是两人间,酒壶旁,又多出三物。
    小炭炉,铁格网,九尾晒至松散、去鳞取脏的泥鳅干。
    有风一吹,灰炭映红,像是婴儿的呼吸般温和,这泥鳅干已经烤了有一会儿了,空气里弥漫着干燥并带着咸味的苦香气。
    「这酒如何?」老人问。
    「还不错。」少年答,「挺淡得。」
    好一个破坏气氛的回答。
    但这也怪不得少年,他素来不喝酒,对酒的审美很是欠缺。
    「你年纪尚轻,自然更偏爱烈酒,因为烈酒醉人。」老人说,「人老了,常常陷于往事之泥泞,便会改作细品淡酒,因为淡酒醉心。」
    「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少年答。
    「这倒也是。」老人笑了,「人世间的很多滋味,兽魂者恐怕已经无法体会了。」
    老人伸双指,捻起一尾烤至焦黄的泥鳅干,仿佛完全就没有感受到热度。
    「尝尝。」老人自顾吃了一尾。
    少年也捻起一尾,「好吃,就是有点苦。」
    「能吃出苦味,说明人情味还在。」老人说,「若化作野兽,恐怕此生你口中只会剩下血腥味。」
    少年很显然听懂了老人的话,但脑袋却不由自主地嗡嗡作响起来。
    这种对话实在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您刚才说,那个人给您留下的东西在水池之中?」哈雷决定单刀直入。
    「的确如此。」灺炀说。
    「那是什么?」
    「水池中有什么?」灺炀反问。
    有水、有雾……
    还是说,池底有什么东西?
    哈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非常热的水。」
    那水温热到连哈雷都能感受到,并且能蒸起腾腾白雾,作为洗澡水实在是不正常。
    「还不算笨。」灺炀这句话算作表扬了,「让那片水池变热的就是老夫,那便是你的父亲留在老夫体内的东西。」
    「什么?」
    灺炀竖起左手食指,嗞啦。
    指尖亮起蓝色的跃动,那是一丝闪烁的电气。
    「这是电?」哈雷有些吃惊,作为人类,就算是修为高至大宗师,也不可能靠自身的能力释放出元素的力量。
    除非是……
    「那个人把您变成了一个窃神者?」
    「想象力永远是年轻人的优势。」灺炀说,「但让你失望了,并非如此。」
    老人屈指一弹,一条电蛇蹿如夜空,划过一线明亮闪烁,然后消失。
    「你父亲的刀可以引落天雷,老夫体内的电气便是你父亲最后一刀的余威。这是你父亲留于老夫的礼物,每当夜里电气发作,老夫便会痛不欲生,变成一头失去神智的野兽,不得不把自己锁与地下牢笼之中。你父亲用这种方式让老夫余生永记自己的誓言。」灺炀说。
    哈雷没有想到地下雷声的真相竟是如此的诡异。
    「难道祛咒师无法帮助您?」哈雷问。
    「连大宗师都无法解决的电气,只会让祛咒师白白丧命。」灺炀说,「每天夜里,当我克服电气之后,身体便会变得比熔炉还要滚烫。所以需要靠池水降温。其实你应该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什么?」
    「那个浴池每到后半夜是进行制冷的。如不这样,当我一踏进水池的瞬间,就会把整片水池蒸发掉。」
    「您说,这是我父亲留给你的一半。」哈雷问,「还有另一半呢?」
    「另一半……」灺炀又捻起一尾泥鳅干,在嘴中嚼碎,咽下。「便是这天下第一大宗师的名头。」
    「为什么?」这个答案更出乎哈雷的意料。
    「你可知世间共十七位大宗师,本无排名。」灺炀说,「直到十五年前才有了第一次排名。那时候我并不是第一,而是位列第九。」
    「那第一是谁?」哈雷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位老人,坐镇阿卡迪亚帝国东港城、背靠大铁海的大宗师——韦德的爷爷,狮猊大宗师,狮尊者·海赫力拉·狮伽古尔。
    「武斗大宗师,百兵塚·锐易·凯力。」灺炀的答案让哈雷十分意外。
    「怎么会是他?」
    「当然是他。」灺炀说,「他将世间所有的兵器武技融会贯通,化作七斗技·兵形。也就是说,就武艺来说,他已无人能敌。」
    「但您还是打败了他。」哈雷说。
    「没错。」灺炀说,「因为老夫电气缠身,反而成为他所无法抵抗的力量。七年前,他败于老夫之手,于是,老夫取代他成为了第一大宗师。」
    「可是既然如此,他也应该屈于第二才对,但我好像听说,他现在位于第六。」
    「因为他受伤过重。」灺炀说,「这也正是他厉害之处,受了如此重的伤,依旧位列大宗师之席。不得不让老夫佩服。」
    哈雷想到了一个问题。
    「您的誓言是不是限制了您无法离开军团堡垒?」
    「没错。」
    「那么您怎么会打败武斗大宗师呢?」
    灺炀一笑,给哈雷倒了一杯酒。
    「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哈雷尴尬。
    他不想给老人留下一个蠢笨的印象,索性不再多说,以免越说越错。
    老人显然不想让哈雷太难堪,答道:「百兵塚·锐易·凯力亲自来到军团堡垒找老夫挑战。」
    「他当时位于第一位,您位于第九,第一为什么要挑战第九?」
    「这个答案,当你足够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清楚。」
    哈雷心中不由憧憬几位大宗师的身姿,想象大宗师之间的较量是多么的精彩绝伦。
    「怎么,你想见识一下武斗大宗师?」灺炀看穿哈雷的心思。
    「当然。」哈雷重重点头。
    「如你心愿,你很快就会见到他。」
    「怎么,他还要来?」
    「当年他败于老夫之手,并定下了他日重新决战之期。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老人家之间的对决,而是传人之间。」
    「什么时候?」
    「所剩时间不足月余,他共有七个得意门徒,据说个个都是翘楚英杰。」
    七个!
    哈雷竟见过其中两个。
    「可惜,老夫终日与电气搏斗,近年来实在没有授徒的时间,年轻一辈中,霜河与秋枝都不足气候,更别提其他门徒,所以,你是否愿意?」
    「愿意什么?」
    「以老夫传人的身份,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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