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客厅内,钟英坐于大厅尽头中央,两旁分别坐着马天佑、藤索臣、颜帅、风铃、唐楚衣、石铮、黄博、南宫宇、魏无涯、姜飞灵等各门各派掌门、执事,因剑衣盟盟主巴仲陵身败名裂,不知所踪,剑衣盟改名为剑衣门,由阴阳人尚东海暂摄门主之位,此时亦在其中。
    乌蟒剑闪出一道道寒芒,在柔和的灯光中份外刺眼。钟英双眉紧锁,缓缓站了起来,说道:“上官芝兰之女张月桐,为替兄长报仇,大闹烟月瓦并杀死管事烟娘,此事迅速传入朝廷,龙颜大怒,决定实行宵禁。如今请各大门派掌门执事前来,便要希望能约束属下,莫要在京城生事,除夜间不许离开客栈,日间更不能涉足瓦子场所,以免为我中原武林惹来非议。”
    话音方落,风铃帮帮主风铃已站了出来,拱拱手说道:“张月桐乃东京人士,在天子脚下犯事,杀了瓦子管事,自有官府处理,何必盟主费心?”
    瓦子,又称瓦舍、瓦肆,乃东京城中供客人玩乐场所。瓦子中又分数十场子,货药、卖卦、饮食、剃剪、纸画、歌舞之类,应有尽有,大者可容纳数千人,端的是热闹非凡,人在其中,终日玩乐而不知疲倦。风铃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因为自到客栈住下,老鸡便出去逛瓦子,至今未回。
    钟英仍是愁眉深锁,略一沉吟,说道:“我们自成都至东京,一路秋毫无犯,深得朝廷信任。张月桐虽属东京人士,却是与我等同行,况且简坛主的武林册上亦有其名字,她在皇城犯事,我这个盟主亦绝难洗脱罪名。为免节外生枝,还望各位掌门执事约束手下兄弟,莫要涉足是非之地。”
    黄博大马金刀坐着,满不在乎地说道:“杀一个瓦子管事算得了什么?需要朝廷兴师动众?张姑娘性格直爽,不失江湖本色,乃我辈中人,若朝廷敢为难她,头陀一把火把东京的瓦子都烧了,让他们以后快乐个屁。”
    石铮击掌大笑,揶揄道:“说得好,早知如此,大家该选你做盟主。”眼珠一转,复又忿然说道:“区区杀人放火,谁个不曾做过?朝廷一帮无能之辈,放着数十万契丹军马不打,却去管些鸡毛蒜皮之事,兄弟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皇帝老子不派人迎接,反而诸多约束,莫非以为我们好欺负?散了吧,兄弟各自回去,该杀人的杀人,该快活的快活,省得在这里受那鸟气。”
    自宋朝开国以来,重文轻武,令大多目不识丁的江湖人士深深失望,对宋朝皇帝并无多少好感,如今石铮一说,正是一石击起千层浪,即时便有不少人站了起来,喧哗一片。有人说道:“散了散了,保他作甚。”有人气愤填膺,拂袖说道:“岂有此理。没事不把我们当人,契丹人来了便让我们当替死鬼,若非为了不让江山沦落他人之手,老子在家做个山大王不知有多逍遥。”有人怪笑连声,说道:“何必担心?当年契丹皇帝耶律德光攻陷东京,住了不到两个月,便仓皇北逃,最后还客死他乡。我们远离京城,静观其变,若是契丹攻陷东京,再联手把他们驱逐出去,省得被朝廷看轻,以为我中原武林只是乌合之众。”
    一时群情激昂,矛头却是指向了大宋皇朝。钟英唯有暗自苦笑,忖道:“毕竟是江湖中人,恶习难除,在成都逍遥快活,尚能乖乖听话,一旦风吹草动,便真相毕露了。”脸上不动声色,朗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烟月瓦在东京名气甚大,许多达官贵人与富家公子均去捧场。张月桐年少气盛,大闹烟月瓦,杀了烟娘,引起客人恐慌,其他瓦子生意受损,必定联手状告,朝廷鉴于压力,亦不得不为。”
    风铃微微一笑,说道:“盟主此话差矣,张月桐杀了烟娘,烟月瓦生意受损,此乃必定之事。但其他瓦子却巴不得张月桐一把火将烟月瓦烧个干净,趁此机会大揽特揽生意,岂有联手状告之理?”
    黄博一拍大腿,呵呵笑道:“风帮主说得有理。我们千里迢迢赶来迎击契丹,没有一个人退缩,这帮王八羔子整日寻欢作乐,难道还会怕死?依我说,张姑娘杀得好。”
    钟英用手扶了扶腰间的乌蟒剑,正色说道:“张姑娘若只杀了烟娘,事情尤可挽回,但她却不知天高地厚,恃仗其父生前乃京城巨富,因疑心参知政事王钦若之义子王桂生与迫害其兄之事有关,竟提剑直奔相府,扬言要杀王桂生,这等弥天大罪,朝廷焉能不管?”
    此言一出,悦客厅登时静了下来。在座虽然均是江湖人士,大多杀人不眨眼,气愤起来连皇帝亦敢骂上一通(当然,不会是当面)。但白日天光闯入相府杀人,如此明目张胆,恐怕谁亦不敢。更何况,张月桐只不过是女流之辈,这种胆量,可谓开武林之先河矣。
    静了片刻,马天佑缓步而出,对钟英拱手说道:“张姑娘如此愤怒,其中必有重大隐情。身为武林同道,当尽力为她开脱罪名,但求无事,以免挫伤我武林士气。如今事情已然发生,却不知她处境如何?用得着之处,还望盟主吩咐。”
    钟英轻叹一声,说道:“马教主所言极是。黄昏时分上官芝兰前辈曾来客栈告知此事,展帮主与薛堂主经过商量之后,即时赶赴相府,去找王副丞相求情,希望能够看在张月桐年少份上,饶她一命。”
    因听浣儿说起马天佐与张月桐的关系,马天佑对此事极为关心。听说有展仝与薛忠出面,暗暗舒了口气。毕竟,黄河帮在京城势力不容忽视,否则,五千武林人士携刀带枪入城,怎么不会有人盘查?又怎么能把悦来客栈这么有名气的客栈包得下来?顿了顿,复又问道:“上官前辈如今身在何处?”
    钟英微微一笑,说道:“上官前辈回家中等候消息,马教主不用担心。”旋即脸色一沉,凛然说道:“大家均为保家卫国而来,契丹一日未退,休要再提散伙二字,否则休怪我这个盟主不客气。如今展帮主与薛堂主已去相府求情,大家请在此静候佳音。”
    众人见盟主发火,登时乖乖还座,闲扯其他事情。将近亥时,沉沉脚步声响起,展仝与薛忠铁青着脸进入悦客厅。
    钟英自两人脸色已看出情况不妙,站起来问道:“情况如何?”
    展仝见众人一脸期待,不禁苦笑摇头,说道:“相府不肯交人,说明日上朝禀明皇上,交由大理寺处置。我与薛堂主再三求情,最后还是徒劳而返。”
    钟英长叹一声,说道:“两位辛苦了。事已至此,唯有明日再作打算。”
    马天佑想不到小小一个张月桐,竟然惊动整个朝廷,在相府行凶,已是死罪,交由大理寺审查,焉有命在?茫然离开悦客厅,见武尚文等人仍在后院饮酒,心中略为放宽。当他若有所思推开房门,却是吓得呆了,床上空空如也,马天佐竟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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