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人,好久不见。”木朋举杯示意。
    黑卫点了下头:“不错。”他这种人一般在暗处行事,整个府里知道他的人最多不过五指之数。
    “你现在可有空,能陪木某人来坐一坐吗?”木朋笑道。
    黑卫有些奇怪,木朋可不是一个多么热情的人,而且他出于职业的原因,身上自然带有一股阴煞之气,寻常人并不愿意接近,他独来独往惯了,能接受到一个人的邀请本来就是很稀奇的事。
    黑卫出于习惯正要拒绝,但话还没有说出来,头脑一木,已经先点了点头:“也好。”
    木朋眯着眼笑了笑,唤来候在一旁的僮儿:“快去多斟些酒,多摆一副碗筷来。”
    黑卫坐下,也不喝酒,直愣愣地看着他。普通人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早就会有些打怵,但木朋如有不觉,举杯笑道:“我先干为敬。”
    黑卫呆呆地点了点头,木朋问道:“主上一直在找的那位姑娘可是找到了?”
    黑卫脑袋一紧,眼神清醒了一瞬,一看木朋还在对他举杯:“黑大人,你真的不喝吗?”
    黑卫盯着他的酒杯,眼神慢慢地又变木了:“不,喝。”他呆呆地道。
    木朋又眯了下眼睛:“那真可惜了,我这个是从柳老御医那要来的好不容易得的纯酒。”
    黑卫的眼神紧紧地随着他的酒杯转动。
    木朋换了一个轻柔的语调:“黑大人,你最近找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黑卫摇摇头,但马上又点点头:“找到了,吧?”
    木朋皱了皱眉:这到底是找到了还是没找到?他看着从小径那里拐过来的僮儿:他的时间可是不多啊!
    青岚这一日陪着郭青聪做完常规训练,门房里突然有人来找她:“小丞哥儿,你老家有亲戚来了。”
    青岚心中一跳:来了。
    她不动声色,露出一副惊喜的神色:“我老家的亲戚?我老家的亲戚还在吗?怎么他们会知道我在侯府?”
    那门子怎么可能知道许多事,摸着头笑了笑:“说是你表兄来了。”
    表兄?金吾卫里给她的资料,她表兄不是应该失踪了很多年不见吗?
    青岚心中惊异无比,更加怀疑这是一个陷阱,问道:“我表兄?哥哥你可不是记错了?我表兄离家多年,怎么可能在这时候找到我?连我舅舅都不知道他哪去了。”
    门子也有些疑虑道:“不会吧,可他说的就是你表兄,连你长什么样都说得清清楚楚,应该不会是骗子吧?”
    青岚见从他这里没办法再打听出什么来,只好道:“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到了门房,一个人背对着青岚坐着,青岚莫名地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待到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她一下子呆住了:这,这不是她刚回京城时才见过的张铎吗?他怎么会成了她的表兄?
    她一时没有开口,反而是张铎,看着她的眼睛都亮了:“老四,不认识我了?我是表哥啊!”
    青岚仍然沉默,她本来想着,按照王老四这个人的心思性格演下去,可事到临头,发现对着这个意外人选,实在是没办法正常,只能迟疑道:“你,表哥?”她绝不会记错,她要顶替的人里,他家里的母族谱系并不姓张!那么,到底是中间出了差错?
    张铎连连点头:“没错啊,你快过来,我看看你,我离家的时候你才不到十二,现在也长这么大了,我真没想到,你也来了京城。”
    青岚这时候才进入正常水平,红着眼圈道:“快别提啦,一家子人逃荒,最后就只剩我一个。”
    张铎沉默下来,突然“啪”地一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是我不是个东西,我当年因为那件事,很久不敢回家,后来辗转到了京城,怕连累家里,也不敢轻易递个信。我原想着家里境况好过,哪想到……我真不是个东西!”
    他这一说,青岚想了起来,王老四的这个表兄当年在乡里伤了人,事发之后当场就逃走了。因为他伤的那个人在当地是一家大户,那户人家不肯甘休,在他走后,不依不饶地追着王老四的舅家闹,讹去了不少钱财。
    王老四家里原本是村里的富户,那家人少爷不知被伤了哪,本来王老四家里跟对方家境差不多,不过,对方像是拼着同归于尽的心一般,闹得王老四舅家硬是败落下去,连自己家里因为对他舅舅帮扶颇多,也被对方恨上,连累得败落不少。
    后来去年一场大旱,王老四家里绝了收,一家子人相携朝京城逃来,大部分家人都死在了路上。
    包括这个王老四,因为进了城找不到活干,后来沦为了乞丐,最后在街头冻饿而死。
    要是他知道张铎此时就在京城,想必不管怎么难过,也不会有这个结局。
    做卧底的,最忌讳的就是顶替的身份有跟原来的关系牵扯不清,如果这个人是别人的话,青岚还能在他走后反馈给暗卫营里,让他们帮着出手,想办法将张铎或是转移走封口,也就能够绝了后患。
    但她知道,张铎好不容易在军队里站住脚,得到上司的赏识,而且他跟金珠之间似乎也有些关联,她真有些不忍心就此断送了他的前途。
    她拉住张铎,劝慰道:“表哥不必多想,你做得对。”
    她这一下倒是理解了张铎跟她初次见面时那些奇怪的表现,他当年杀人也是因为他的妹妹在七夕节去庙里拜拜的时候被人牙子掳走,辗转卖给了一户人家,等他找到时,妹妹因为不堪受辱已经自尽,他一个人揣着一把杀牛刀把那糟蹋了她的禽兽给捅了个对穿。
    想来当年他半是愤怒半是冲动地伤了人,估计也没检查那人死没死透,匆忙间便逃跑了,谁想到那人居然没死,还在画得一笔画,把他的形貌给描出来,官府对着一找,便把他家里找了出来,这才有了后来的祸事。
    张铎经过一开始的激动之后,慢慢也平静下来:“你给我说说,我走之后,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青岚挑挑拣拣地将那些事跟他说了,当然省过了太过悲惨的那一段,即使这样,张铎也听得分外动容。
    当年他们一家走得早些,本来也劝说了舅舅家跟着一起走,但老两口硬是要守着房子不动步,其实还是为了等着儿子回来。
    张铎最后道:“我如今改了名字,叫张铎,在官府里做事,也算是有了点头脸,如果表弟你想脱籍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
    青岚心中一动,为难道:“可我不识字,在外也找不到什么好活干,现在我是世子身边的得意人,一个月有二两工钱呢,在侯府里虽然进出不自由了一些,但也没别的不好,我过得好着呢,表哥你不用给我操心。”
    张铎有些失望,像他这样的人,那时候跑出去身无分文,到最后也没有卖身为奴,当然是有心气的。但人有不同,他不可能勉强别人跟他做出一样的决定,只能遗憾道:“那好吧,你若是有了麻烦只管来找我,我有空也会来探望你的。”
    青岚心道,你可千万别对我太上心,光是应付这一回,就好险有几次失误。好在张铎心情激动,没有注意。
    她把张铎送出门的时候,张铎突然问道:“你说当年那人没死?”
    青岚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警惕地问道:“怎么?你还想回去杀他一回?”
    张铎拍拍她的肩:“怎么会?我如今也是有产业的人了,不会像当年一样。”
    青岚担忧地看着他:可是你的眼神并不是这么说的啊!
    郑王府里,木朋也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对黑卫举杯笑道:“黑大人,这酒不错吧?”
    黑卫拇指抚了抚手里的青瓷酒杯:他什么时候也会喝酒了?这酒还真让人发晕,他的头已经开始有点不大舒服了。
    他抿了抿唇,放下酒杯抱拳道:“我还有事,木大人慢饮,告辞。”
    木月没有留他,看着黑卫的身影消失在墙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把这里收拾收拾,我累了,要回房歇息。”
    “大人不饮了吗?”僮儿问道。
    木朋淡淡瞥他一眼:“不饮了。”
    他知道,这个僮儿看着木愣少语,其实是慕昱清明面上派到他身边监视他的所在,刚刚的事他自忖没有破绽,只是黑卫喝酒也太不寻常,这件事肯定会报到慕昱清身边的。
    木朋想了想,道:“这酒虽醇香,但不宜多饮,多饮误事啊。”
    僮儿笑道:“是呢,这酒香得连小人闻了都忍不住吞口水。”那么,黑卫想要喝一杯,也不算太过突兀了吧。
    木朋丢了酒杯,僮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在花园里转了一圈,抚琴提着一个花篮,里面装着几枝仙嫩的百合,她带着笑给木朋福了一下身:“木大人今日气色不错。”
    木朋瞥她一眼,一言不发地错身而过。
    他的身后,跟着抚琴的小丫头唧唧喳喳地在为她抱着不平:“这位木先生架子可真大,姐姐跟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
    抚琴却不像平时那样温柔带笑,她眼神沉下来,却又暗含着一股隐秘的欢欣:“好了,你们的嘴巴也太碎了些,木先生岂是你们可以编排的?”
    她平时虽然表现得面软,可谁也不敢小瞧她,小丫头见她不高兴,顿时不敢再说。
    抚琴提着百合去了慕昱清的书房,她喜欢做这些事,她一枝一枝地在花瓶里调整着百合的位置:木朋今天特意去书房找她的,看来,那个女人的事有着落了。她会藏在哪里呢?
    想起这些天,抚琴比平常更少见到慕昱清,她心里就像有一万只虫子在啃咬着:都是那个女人分去了主上的关注!他应该像木先生说的那样,把心思全放到大事上,不能被一个女人左右了心神,那不是他!
    这一天晚上,直到三更时,抚琴才等到了机会去木朋那里。
    木朋果然没睡,他早就等在了房里:“进来吧。”
    抚琴深施一礼:“多谢先生帮助王爷。”
    木朋冷笑一声:“你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我不过各有私心罢了。”
    抚琴没理会他的讽刺,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吗?”
    木朋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抚琴也不催问,半垂着眼皮,柔顺地任他打量。
    木朋突地笑了:“想不到抚琴姑娘也是个妙人,我真有些期待王妃进门的那一天了。”
    抚琴眼中不以为然的神色一闪而过,在黑暗的夜里却没有逃过木朋的眼睛,他道:“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永宁侯府,郭家。”
    “永宁侯府?难道她是想对付——”抚琴脱口而去,随即想到,以那人现在的样子想要接近郭佩儿,无异于登天。
    木朋脸上又露出那副轻鄙的神色:“女人就是女人。”不再看抚琴一眼:“他现在是郭青聪的小厮。”
    “郭青聪?永宁侯世子?为什么?她怎么会到世子身边?”抚琴连串发问。
    木朋厌烦地挥挥手:“我只是个谋士,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天黑得很,抚琴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安歇的好。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她的身份你应该是有些数,须得明白,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该按照他应有的方向运作就行,不要随便惹怒了上面,姑娘好自为止吧。”
    抚琴便知道,想从木朋这边再得到些消息已是不能了,她不再多说,安静地关上了他的房门。
    如果那个女人是在郭青聪的身边倒是不好办了,木朋最后的提醒她明白,那个女人突然出现在郭青聪的身边,必不会是因为自己小姐当腻了跑去当下人,肯定是有一些她不知道的原因,她要对付她,就不能贸然把她真正的性别和身份喊出来,引得永宁侯府清算她,否则被那女人背后的人知道,她说不定就要惹火烧身。
    可是,永宁侯世子前些日子才遇刺,他的身边肯定是现在高手如青,她即使想对付他的身边人,以她一个深宅女眷的身份,肯定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是时候找个帮手了。
    抚琴翻了个身,她得想个办法,引那个女人自己上钩。
    这时院子外边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喧闹声,抚琴披衣而起。慕昱清的院落一向不允许有女人在场,她现在住的是邻近他的一个小院子,每一次一进这个小院子,她便有一种:自己已经被他收藏的感觉,这令她不被允许像别的贴身丫鬟一样有值夜的权力的不快冲淡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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