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历建业四年正月初一辰时初,经过三个时辰睡眠的允熥醒了过来。
    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起床,而是侧头看着窗外如同飘扬着的柳絮一般落下的大雪,怔怔出神。
    ‘今年已经是建业四年了,历史上这一年的正月,朱棣经过反复思考下定决心南渡黄河直逼京城,经过几次大战小战于六月份攻陷京城继位称帝。’
    ‘可是本位面朱棣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失败,被流放到苏门答腊岛,现在为了自己,也间接为了大明,正在努力消灭当地不服王化的蛮夷,争取占领全岛。事情还真是奇妙。’
    ‘说起来,今年蒲王朱贤烶和洛王朱模都入京朝贡,为何朱高煦没有来京城?今年腊月来京朝贡的藩王太多,一时半会儿忽略了他,有空了问问贤烶。他的封地离着苏藩的都城乾安(原巨港)很近,两藩的水师也合用,应该知道些缘故。’
    允熥正想着,忽然怀里的人有了动静。他低头看过去,正好见到刚睡醒的熙瑶睁开惺忪的睡眼向他看过来。
    “这么早就醒了?”允熥笑道。
    “已经不早了。”熙瑶侧头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刻漏,说道。
    “也不晚。”允熥说道:“你再睡一会吧。腊月时辛苦你了,多休息休息。”
    “嗯,那夫君我再睡一会儿。”熙瑶闭上眼睛说道。过了宗室宴饮,她确实轻松了许多,一直到允熥祭拜太庙前她都没什么事情,可以睡懒觉。
    允熥笑着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从床上起来轻轻穿上拖鞋,走到外间叫宫女进来给他穿衣。
    熙瑶这几日可以睡懒觉,他可不成。今日他要接见番国的使者,晚上要参加百官的宴饮,很忙的。
    穿好衣服后允熥走出寝殿,看了一眼敏儿、文垣等人休息的殿阁,王喜马上说道:“陛下,昨晚上过了子时几位殿下才睡觉,现在都没有醒来呢。”
    允熥点点头,没有对此说什么,继续走着。可他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王喜道:“王喜,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从明日起朕放你几天假,一直到初十你再回宫。”
    “多谢陛下恩典。”王喜笑着回答道。
    “还有昨日朕许你的赏赐。朕想了想,你跟在朕身旁也不缺什么,就赏赐你的家人。朕去年听你说过,你的二哥在老家汉中考中了秀才?朕给他个恩典,若是愿意入国子监,朕就让他入国子监。”允熥道。
    “谢陛下。”王喜更加高兴的说道。随着大明各项制度日益严谨,现在已经和开国初年不一样秀才不可能直接当官了;但国子监毕业的学生仍然可以授官,并且若是表现良好可以当大官,现在朝廷六部尚书之一的刑部尚书茹瑺和工部尚书赵好德就曾在国子监读书,礼部尚书陈迪和兵部尚书梅殷也不是科举出身。所以允熥等于是直接许给了他二哥一个做官的名额,他如何不高兴。
    “你别高兴的太早,朕已经决定让国子监的考核更加严格,若是不能通过最终的考核就不能毕业。”允熥说道。既然他决定继续让国子监的毕业生起到制衡科举进士的作用,当然要加强人才的筛选,不能让无能之辈为官。
    “陛下,奴才相信奴才的二哥不会不能毕业。”王喜笑道。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乾清宫,并且礼部尚书陈迪和太常寺卿郑沂已经在此等候了。
    允熥带着他们来到膳堂,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他们二人的汇报。
    “陛下,今年仍旧是有朝鲜、扶桑、阿依努、三个琉球、文莱、浡泥、暹罗、满者伯夷、须文达那、览邦、淡巴、百花、阿洪这些国家朝贡,共十五个番国。”
    “此外,安南又派人前来,表示痛改前非,并且说去年三月权臣黎季犛病死,大权重归国君陈奃。”陈迪道。
    “可是朕记得安南的国君名叫陈日焜,不是陈奃。”允熥道。
    “启禀陛下,依据安南使者所说,今年十月陈日焜忽然病死,因为他无子,大臣拥立王弟陈奃为国君。陈奃成为国君后派人前来朝贡,欲重为我大明藩属。”陈迪又道。
    “这件事情有些奇怪。”允熥轻声说道。
    昨天晚上,允熥在宗室宴饮结束之后去小书房看的奏折,就是有关于这件事的。
    他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因为这和他前世在历史书上看到的截然不同。
    历史上有关于此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黎季犛在建业二年杀了安南前任国君陈日焜,自立为王,后来又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黎汉苍。中间好像还夹杂着改姓改名什么的,允熥也记不清了。
    永乐元年黎季犛派人来朝贡,对朱棣说权臣黎季犛已经交出权力,大权重归国君陈日焜。但这个国君不幸病逝,还没有子嗣。黎汉苍是陈氏的外甥,得到大臣们的支持继位为君,请求大明承认并且册封。
    朱棣当时确实对此有所怀疑,但他当时刚为皇帝不久,还不是通过正常方式当得国君,值得他关心的事情很多,一个小小番国的国君是谁不值得重视,所以只是派出一个官员去安南探访,得到回禀后就册封黎汉苍为安南国君。
    可之后几年陈氏后裔陈天平和忠臣裴伯耆相继来到大明,说黎汉苍是篡位。朱棣使用一些手段确定他们说的是实话,下旨斥责黎汉苍加封陈天平为安南国王,派人护送他回国即位。
    可黎汉苍派人杀死陈天平,还消灭了护送他的廣西军队。这下子彻底激怒了朱棣,朱棣派遣大军征讨安南,生擒黎季犛父子,并且在平定安南以后设立交趾布政使司,一直到朱瞻基因为统治安南入不敷出撤兵。
    ‘黎季犛虽然年纪不小了,忽然病死也没什么奇怪的,但历史上他可是活了很多年,一直到永乐五年(西元1407年)被大明抓到京城为止都十分健康。并且即使黎季犛突然死了,大权就能重归姓陈的?黎季犛的儿子黎汉苍也不是无能之辈,不会轻易让姓陈的夺回权力。’允熥想着。
    陈迪和郑沂也觉得此事不太正常。不过他们疑惑的方面和允熥不同,他们毕竟不知道历史上发生了什么。郑沂和陈迪对陈日焜忽然病死有些疑惑,怀疑是陈奃杀了陈日焜,自立为国君,对于黎季犛病死却没什么疑问。
    所以陈迪斟酌之后说道:“陛下,就算是陈奃杀了陈日焜自立为国君,那也是陈氏的内部事情,只要没有人来到京城向大明伸冤,陛下还是不宜深究的好。”
    他们身为文官,当然不愿意打仗。若是有陈日焜的子孙来京城请求大明主持正义,他们当然没有理由阻拦,但现在这样的事情并未发生,他们就有理由阻止皇帝兴兵打仗。
    ‘真的是姓陈的人这个时空崛起了一把,杀了黎季犛和他儿子黎汉苍,之后互相之间又内讧,陈奃杀了陈日焜当国王?’允熥听了陈迪的话,如此想到。
    这也不是不可能,谁敢说姓陈的就不能出几个人才?也许上个时空就有姓陈的人这样做,只是失败了;但这个时空因为一些缘故,成功了。
    ‘难道是因为我一直不接受安南人的朝贡,使得其国内大臣的倾向发生变化,所以陈奃或者其他姓陈的人成功了?’允熥想着。
    允熥又低头看了看奏折,上面写得事情十分简单,也没法推导更多的情况。
    “既然如此,陈迪,你将安南国的使者安排在最后一个面见朕,朕要亲自和他说几句话,问问安南国陈日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允熥又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是,陛下。”陈迪和郑沂说道。
    “至于头一个朝贡的国家,按例让朝鲜人来;其次是扶桑人,暹罗人排在第三,阿洪国人排在第四。之后你们就随意安排。”允熥又道。
    “陛下,以阿洪国排在第四?”陈迪有些疑惑地问道。阿洪可是今年刚刚接受的番国,排在第四太优待了。
    “就是阿洪国排在第四。”允熥坚定的说道。阿洪国可比其它那些番国有用多了。
    陈迪和郑沂见到允熥坚持,只能答应。
    之后又说了几件事,郑沂和陈迪刚要退下,允熥忽然又说道:“二位爱卿且慢,朕还有话说。”
    “洪武年间,百官没有过年的假期,所以安排正月初一举行接见番国使臣的仪式;可现在有了过年假期,礼部和太常寺的诸位官员却因此不能和其他衙门的官员一样休息。朕对此于心不忍,所以决定从明年过年起,推迟接见番国使臣之事,推迟到正月十六。二位爱卿觉得如何?”允熥说道。他已经受够初一接见这些番国使臣了。
    “臣多谢陛下隆恩。”陈迪和郑沂马上说道。他们两个已经在礼部和太常寺为官多年了,也很不愿意过年操持接见番国使臣之事。所以他们虽然知道允熥也有私心,但还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他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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