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得意,晚饭要不要提前请你?我六点要回西营的。”六点从高雷出发去康县,最快也得接近八点才到康县的雷城,这是最迟的时间。
    “要呀!你和小蝶先去,我换衣服就来。”李香兰笑盈盈的,仿佛我周末叫定她三妈了。
    我随手带上门,先下楼找戴小蝶,戴小蝶问我刚才和李香兰谈得怎么样了?我说预付款必须提醒李香兰在正式签订协议时提高到三成以上,合作分成就不要压方华北的价了。另外,唱姑娘歌时的擂主,最好全部让别人当。
    戴小蝶认为唱姑娘歌是她师傅李香兰的强项,无法全部取消,全部换成其他擂主的话,擂台赛吸引不了观众,会影响正剧演出收入的。
    李香兰下来后,我们仨去六六剧附近的一家酒楼吃晚饭。李香兰告诉我,方华北除了跟她合作,还另外请了三个雷歌高手当评师,现场观摩、评比擂台赛。我问是哪三个人?李香兰说了他们的名字,我印象上有这么几个人,我想肯定是钱胜中前些天拍到的那几个人。
    晚饭过后,李香兰说她明天再找方华北谈协议了,她不想晚上跟方华北谈合作的事。
    离开六六剧场,我驱车直奔康县找高柳。一路上,我一边开车,一边梳理日特蓝鱼档案的几个关键之处。日特香港小组成员三人无疑是全部登陆高雷了,他们也许先潜伏,也许马上和高雷小组集结。马上集结的话,他们接下来将会部署寻找蓝鱼档案。
    蓝鱼档案是个什么东西呢?中央情报局最早得到的情报是日特将通过文化传播找回他们来不及辙走的蓝鱼档案。文化这个东西太广泛了,正是因了这个缘故,中央情报局一开始希望我打入高雷文化界,以利我顺利完成这一任务。
    但是阴差阳错,我一回来就碰上了翁竖民和陈更烈、李宝棠他们,我这才成了保密局高雷站的一员。由于翁竖民在南下列车上将日特蓝鱼档案特遣小组五人大部分歼灭,活口只留下了一句“憋你妈支阿阿啊”,案子侦查才暂时停滞了两周。
    虽然只有这么一句骂人“歌”,但我窥到了日特蓝鱼小组可能通过高雷本地民间文化传播而寻找他们的档案。高柳跟踪的可疑人混迹雷歌演出场所并登台唱歌,也证实了这一点。
    当晚八点不到,我赶到康县情报站,高柳差点就要带人出去了。
    康县情报站没有与康县警察局合暑办公,而是在雷城城内的柳巷租赁了五套招待所客房,两套用于办公,三套用于住宿。情报站唯一的女职员小宋是康县人,是在保密局高雷站电讯科培训后派回康县情报站做电报工作的,昨天就是她接了我的电话。
    当晚的雷剧演出有三处,但是其中两处只演出高台正剧,而没有演出矮台姑娘歌。
    高柳昨晚追回康县后一直跟踪着那个可疑人进了演出现场。
    这个可疑人一共唱了六首歌,因为输给了别人,被观众赶下了台。
    “他住招待所了吗?”我问可疑人的住处。
    “他没住招待所,他唱了歌后就在南门圩那边的一个小洋楼住下了,走,他们又要唱歌了,我们得马上过去。”高柳一边说,一边招呼康县情报站的三个手下跟我们一起去现场。
    我换上一套文化衫,和高柳先下楼,他们仨也换装下楼后,坐我的车子去南门圩。
    在车上,高柳向我请教高雷文化。我说不敢当,跟他解释姑娘歌为什么会流传,并得到民众的喜爱?其实,它就跟东北的“二人传”一样。高柳居然不知道东北有“二人传”。
    我说:“高雷地区的雷剧就是从姑娘歌对唱演变而来的。”
    “原来它比雷剧更早?”高柳和王启孟一样,都不懂高雷话,对此一无所知是正常的。
    “是呀!你可能还没碰上他们唱歌本吧?不过,你听不懂,你只能猜。其实,有歌本的男女对唱是有情节的,甚至有一定剧情,这个得看演员的功夫了。”
    “你们一会不要看入迷了。”听过我的介绍,高柳对他的手下说,因为他们都是本地人,可他们的官话却说得乱七八槽,高柳对此不胜其烦。
    到了南门圩,我开了车窗,远远的就听到锣鼓声了。
    南门圩位于雷城的南门附近,是雷城最大的农贸集散市场。市场东有一座华光庙,庙前是一片空地。这些天的戏就是演给华光帝“看”的,但阳间活人一样的人头涌涌。为避免一会演出结束而堵塞,我将车子泊在了外面的街边。
    下了车,我让高柳的三个手下就呆在现场外围,没有命令,不许靠前看戏。
    高柳随我进戏场,戏场是露天,因天气不错,看戏的人特别多,偶见穿了警察衣服的人在现场走动,我问高柳昨晚的戏,他是否看到结束?高柳说他听不懂,看到十点半他就回站里休息了。我问:“昨晚的正剧剧目是什么?”
    “是《逼上梁山》,我看了三场戏。”高柳说。
    “姑娘歌对唱一共有多少人唱了?”
    “一开始是一男一女,都化了淡妆,后来上来一个男的,接着又有一个女的上去了,我盯的那个可疑人是第三个上去唱的,他被唱下台后,我让人盯着他,直到对唱结束,一共有八个人,女的只有两个。”高柳不假思索地说。
    “你一句都听不懂,没让他们跟你解释吗?”我指的是康县情报站的人。
    “诶!他们解释有什么用?全是用高雷话唱的,我下午找了一些资料和雷歌看了看,大多数都不明其意,非常剌手这事。”高柳正是因为不懂,才向杨显助告急的。
    “那个可疑人有人盯着吗?”我希望此人今晚再次登台挑战歌姑娘。
    “有。”高柳向戏台一指说,“嘿,出来了,还是昨晚的那两个。”
    戏台上,一男一女出来了,各执一把折扇,女的还端着一条手帕,跟李香兰平时演出的道具一样,不用猜,他们是今晚矮台姑娘歌对唱的男女主角。
    对唱开始,我让高柳不要说话,仔细听了六轮,才听出他们唱了“割山麻”韵,韵是不会有问题的,盖头也没有关于“蓝鱼”的话题,这是正常演出。可是,高柳盯的那个可疑人自上海来到康县就急着登台挑战歌姑娘,这是为何呢?
    我问现场观众台上唱歌的男女是谁?有个老妪说男的是周公,女的是芭姐。
    “芭姐是哪个芭?是刘以芭吧?”我急抬头看那女的。
    “是呀!就是她,她现在越来越能耐了。”那老妪瞅着我问,“先生,你今晚要斗她吗?”高雷人说“斗”就是挑战的意思。
    “嘿,她现在太能耐了,我斗不过她。”我没想到台上唱歌的女角是刘以芭,因为化了妆,在灯光作用下,我居然没有认出她来。我接着问那老妪:“是谁请她来的?”
    “哎哟!这我可不知道。”老妪说完咳了两声。
    我问:“这戏一共演几晚?芭姐都唱吗?”
    “戏还演四个晚上,但芭姐只唱今晚了,你想斗她就上去,周公会让你捞她的。”高雷话说的“捞”也是挑战的意思。
    “嘿,我捞不了她,她现在太厉害了。”原来,刘以芭只唱今晚了,后面的三场戏肯定会换别的歌姑娘了,那么刘以芭是一个人来呢?还是跟周公一起来的?
    就在我打算离开时,有人上台斗歌了,现场随即喝彩,给挑战者加油。
    “又来了,又是冲着那个女的。”高柳指给我看,他不知道刘以芭是赵铭的相好。
    三轮挑战下来,刘以芭依然不让须眉。当那个可疑人上台时,高柳悄悄指给我看了。
    我屏气静听,直到他被刘以芭讥讽和观众哄笑下台离开,他一共唱了四首歌,还不如昨晚,他这是在挑战刘以芭呢?还是做某种预演?我问老妪是否认识此人?
    老妪说不认识,但听口音和歌调回音,象是铺仔圩那边的人。
    我问老妪何以见得?歌调是统一的呀?她却能这么认为。
    “信不信由你。”老妪说完,不再理我,继续观战。
    我带高柳离开戏场,回到车子边,矮台姑娘歌对唱接着就结束了。
    在我看来,雷剧的正剧是不用看的,日特分子最有可能将接头暗号钳在姑娘歌对唱当中,故而我建议翁竖民紧盯姑娘歌对唱,但是直至今天,陈更烈的手下还没有一点信息给我。
    回到情报站,我建议高柳明天找机会亲自盯着刘以芭回高雷,看她回去后见什么人没有?然后换王启孟回康县。今晚的这个可疑人走到哪盯到哪,见什么人,全部做好记录,他住的那幢小洋楼的归属也要搞清楚,跟他是什么关系?要尽快落实。
    “这个我明天安排。你不跟我一起回吗?”高柳问。
    “呃,明天晚上换别的女角唱对歌,我得看这个可疑人会不会上台,上台后唱些什么,另外,你回去后,设法跟站长说说这边的情况,我后天一早再回去。”
    高柳明天回到高雷时,杨显助肯定坐车离开了,高柳用不着跟他汇报工作,而我继续留在康县,是为了明天中午与高雷市委五常委之一的“蓝琼”接头、见面的,当然,我明天不回去,明天晚上就用不着跟陈更烈他们开哪种毫无意义的碰头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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