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棠去流光院,正逢着季映兰和何雪芳两姐妹玩双陆,还没来得及送香囊就被几个丫头拉着玩双陆,勉强玩了一手,极快赢了过去,何春华两个小娘子不依不饶,非要想赢季海棠一次,却不知季海棠少时就是玩这些的高手,三两下就将何春华两个小娘子跟前儿的绢花儿全赢了过来。
    末了她还捧着一团绢花儿,笑嘻嘻道:“可要我还给你们?”
    何春华真是在她手下一次没赢,羞红了一张脸,忽地一声推了面前双陆棋:“不玩了,不玩了,可有什么好玩的。”
    何雪芳说:“你没来之时,映兰和我们玩得好好的。”
    俗话说占了上风捡了便宜就不记仇,季海棠是前些日子打了他们的脸,今日才给他们的好脸色,赖不住两个丫头说话气人,索性将面前的绢花洒在盘子上,皮笑肉不笑:“那你们可慢慢玩儿,总归是两朵绢花,映兰若是不够就到我那儿来取,好几萝呢。”
    几个丫头被她两句话气得脸上阵红阵白,季映兰慌忙拉了下季海棠的手臂,低声劝道:“您少说两句吧。”
    她诬赖她是个急性子?季海棠心头冷笑一声,她可不急,立即换上一副笑颜,将清音手上的漆盒端来给何春华姊妹:“这是我备的礼,你们送了咱们姊妹礼,咱们礼尚往来嘛。”
    这会子又是个娇俏样子,何春华有些看不懂季海棠的善变,也不伸手打笑脸人,接过漆盒:“你何必见外。”话音才落,就见盒子里几只香囊,登时脸上难堪,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着第一天的话来羞辱他们?
    海棠自然知道她想什么,立即出声道:“秀了几只绣囊,我没这样好的手艺,是师傅润了润色,那些日子听你们说长安的香好,可惜咱们这儿没有,就绣了香囊,用蜀地的绣囊装长安的香,还望你们莫要嫌弃。”
    话里扭转乾坤,何春华和何雪芳听得高兴,笑眯眯接了下来,方才的气也散了似的,拉着她夸她绣工好。
    海棠没说到两句,就转身告辞。
    出门之后,清音就跟着笑:“这何娘子也真是个气性儿大的,只是没料到和二娘子这样好。”
    海棠也笑了笑:“这表姐表妹是看不惯我,这也不妨事儿,总归又过不到一个屋檐下,二娘子嘛...由得她去。”
    于她而言,季映兰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不要打扰她就好。
    季海棠人才走,何春华就拉长了一张脸,坐下收拾双陆棋。
    季映兰伸手帮着收拾,嘴里还碎碎念着刚才的事儿:“你们别生我阿姐的气,她是家里的嫡女,难免有些娇惯,做事不知轻重。”
    何春华冷抽抽一笑:“可不是么?娇惯~”说罢又细细盯着季映兰瞧过几眼,连连叹息“可惜”。
    季映兰:“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何春华正要开口,又朝门口望了眼,推了把何雪芳:“门口守着去!”
    何雪芳听何春华的话,噗噗噗地跑到门口站着。
    何春华这才道:“不瞒你,这次我娘来就是给我阿兄说亲的,我阿兄是咱们府里的嫡长子,生得好看,又进了弘文馆,过两年就能出来做官,可惜...你是个庶女,否则依你的容貌和本事,咱们就是姑嫂了。”
    说的是女儿家的私房话儿,季映兰脸低声骂道:“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阿姐要做你嫂子了,可莫说这些来坏我和她的情谊。”
    何春华听她一通狗屁姐妹情深,冷嗤嗤一笑:“她做我什么嫂子,我只是可惜你,她不做我嫂子,也等不到你来做,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儿,却要事事被她压着。”
    季映兰紧了紧拳头,骨间泛起白,说到底...她还是个庶女,说到底她什么都比不上季海棠。
    何春华见她不说话,又惋惜似的拍了拍季映兰的肩膀:“我是极想叫你一声嫂子的。”
    季映兰推开何春华,冷着面皮子:“说什么胡话,我看你是让我阿姐急疯了,我先回去了。”语毕,忽地起身嗒嗒走了出去。。
    何雪芳从门口转过脸来,有些皱眉对着何春华:“她生气了?”
    何春华眯着眼儿笑得欢畅:“她是生季海棠的气,没本事生咱们的气。”
    何雪芳听不大明白这种复杂的感情,只是听见季海棠倒霉,就一阵舒服,跟着磕磕巴巴笑。
    于此时,季兰芝正坐在季吴氏房间里和沈清梅、郑月娘几人说笑。
    案几上摊着一张男儿画像,男子一身古青贵族士子衣裳,身量颀长,眉浓眼长,是非常标志风流模样。
    季吴氏打量了那画像几眼:“雨亭生得真好。”
    季兰芝:“他这些日子跟着几位博士学习,没法子来,只有我这个为娘的来走一趟,他不是我生的,更不敢薄待他,想要给他找个能配得上他的...咱们海棠可是生得真美,人又纯真,若是能配上,自是再好不过。”
    老太太唯笑不语,沈清梅也接过画像细细看起来,站在沈清梅背后的郑月娘也垂着头看画像,暗道一声:这人生得果真好。
    片刻后,沈清梅才道:“不好,不好,咱们海棠性子野,怕配不上雨亭呢。”
    季兰芝又虎了一下脸:“这不能,雨亭性子太冷,正好让海棠去折腾折腾。”
    沈清梅也笑笑,将画像搁在手畔,望向老太太。
    老太太忽然咳嗽起来,急得一旁的秀云给她拍背顺气许久,才缓了过来,有些疲倦地提了提眼皮,摆手道:“老婆子不懂,她年纪还小,老婆子舍不得她走。”
    老太太似乎闹了脾气,沈清梅也顺势上前安抚老太太:“阿家,你别着急,留着大娘子,留着她陪您。”
    季兰芝看老太婆使手段,心头急了急,嘴上又道:“海棠也大了,总不能一直陪着阿娘吧,再说二郎也想调回长安,趁着咱们那头还能使得上力,把二郎调回长安不好么?”
    就算老太太再看不惯她,为了季嘉文的官途,也得把季海棠拱手送上,季兰芝就不信老太太不动心。
    老太太盯了季吴氏一眼:“她才多大点年纪?老太婆我就舍不得我的乖乖海棠,这事老太婆要辜负你了。二郎做官是二郎的事,他本事不成就别想做大官。”
    老太太一副硬骨头做派,季兰芝连个吓嘴的地儿也没有,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坐在那儿干瞪眼。
    沈清梅安抚季兰芝:“别说那些惹阿家不悦,咱们说些长安的事儿,我也许久没回长安了。”
    季兰芝哪有心情再吹长安城,跟着糊弄了两句,就告辞去了,连同郑月也急急忙忙告退而去。
    季兰芝一走,老太太脸上的疲倦就散了一半儿,端着茶水喝,慢悠悠说道:“前些日子差人打听了一下,这何雨亭的确不错,若不是怕海棠过去了受季兰芝打压,也是合适的。”
    沈清梅端坐在一头,轻轻打着团扇:“海棠的性子机灵,不会受她打压,只是何雨亭不是何夫人的生生儿子,海棠又是何夫人的侄女儿,摆明了去是钳制何雨亭的,若是真成了,夫妻之间也难免生嫌隙。”
    归根结底是想得深远了去,不怕恶婆婆,就怕狠心丈夫。
    老太太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旋即又问道:“海棠知晓此事么?”
    沈清梅道:“知道,她不想去,按阿郎的意思,也不想让女儿们去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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