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四年,即公元1401年,阴历五月初一。
    燕王得知盛庸、吴杰、平安等分兵骚扰粮道,并杀他护粮官兵。正欲报复之时,燕王却又知南方行省,因为这两年天灾不断,造成饥民遍地,以至于盗贼风起。
    而盗贼的势力因朝廷无力剿贼,而日益壮大。让南方看起来,已有些元末群雄割据之势。
    燕王感到恐惧了。作为皇室宗正,若是朝廷因与自己作战,而导致南方异姓。燕王认为自己难辞其咎。
    于是这次,他真心实意地写了封信于建文帝,列出了停兵的条件。
    一、太祖皇帝明旨让他管辖北平、辽东、大宁(蒙古)、宣府(蓟镇四海冶至大同镇平堡长城的北方诸行省),他既然已经受命,就不可能拱手相让。此四地必须归他。
    二、被流放在云南的周王必须让他回京,因为燕王担心周王在云南,会抑郁成疾而一命呜呼。
    若是答应这两个条件,燕王就即刻撤兵。从而让建文帝腾出手,来征剿南方贼患;以及安抚、处理南方诸行省,这几年不断天灾而导致的饥民遍地之事。
    当然燕王将信写完后,又将这初稿美化一番,而使最后的成稿看上去没有这般赤裸裸。不过意思还是这个意思。
    见张辅在营中目送着将燕王这信送于朝廷的使者武胜,眼神有些复杂,刘才问道:“兄长是认为建文帝不会同意”?张辅微微摇头后,道:“若是没有方孝孺他们,建文帝或许会同意”。
    刘才这时看到姚广孝带着不少将领进了燕王大帐,对张辅叹道:“我们这边也有人,不同意和谈”。
    张辅不无感慨地回道:“仗打到现在,双方已势同水火,早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感受了下五月的暖风,张辅压低声音地接着道:“且不论大帅如何想。在如此优势下,诸位将军岂会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公侯伯之位”。
    刘才认同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现在不少将领都有在向我打听,京师哪处宅子不错。他们说等打到京师后,他们就去请求大帅,在京师赐良宅与他们”。
    良久,刘才又道:“好像他们现在都将建文帝那些臣子的宅子都分配好了,就等着入京去入住”。
    张辅正欲回话,见到燕王派人让他们也进账去议事,他只得对刘才微微一笑来表回复。
    果然大帐内的诸将,皆对和谈很是不满。理由无非是报仇雪恨啦;打蛇不死三分罪,放虎归山害自家啦……当然向来直来直去的将领们,也丝毫不掩饰自己想到京城去安家的想法。
    见诸将看向自己,姚广孝只得对冷着脸的燕王道:“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能为天下计,建文却未必会如此。臣认为咱们还是应该立足于打”。
    在众人附议姚广孝之后,又看到燕王看向自己,张辅只好说:“方孝孺那些人,其实对军事一无所知。打了这么久,臣认为他们可能还在因咱们不以占领城池为目的,而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还掌握主动”。
    见燕王不动神色,张辅又道:“虽然咱们占据了军事主动,但奈何他们看不懂。在他们自认为自己仍掌握优势的时候,他们不会如大帅这般相忍为国,反而会一条道走到黑”。
    看到燕王脸上露出笑意,张辅再次奏道:“对于那些看不透战局之人,臣以为他们反而可能会将大帅的相忍为国理解为害怕”。
    觉得有些不妥,张辅又带着讽刺地紧接道:“这些人能将开局这么好的一手牌打成这样。臣以为不能低估他们的愚蠢,毕竟他们一直就是成事不足而败事有余之人”。
    随后包括燕王在内,帐中所有人都发出了笑声。就连向来没什么笑脸的姚广孝,在有些深意地看了会张辅后,嘴角也有了些笑意。
    建文帝见燕王此信,颇有些意动,但方孝孺却在傍谏言:“今日军马四集,过几天必有捷报,毋听其言。”见建文帝同意后,大儒又谏言建文帝,将燕王来使武胜下狱。
    张辅不认为燕王真想和谈,以后双方就此相安无事地相处。燕王也就是让建文帝腾出手,来处理南方诸省的贼情,以及将贼军控制的济宁、谷亭、沙河、沛县的军粮用于赈济灾民。
    张辅为什么这么想?除了他知道燕王本身就是一位对权力十分渴望之人外,他还猜测燕王一直有疑心太祖皇帝的死因。
    张辅也不认为太祖皇帝,会将帝位传给朱允炆。
    后世那些家族企业的掌门人,哪个不是将企业交给最像自己的后代?难道太祖皇帝还不如后市那些企业家,懂得这世间真正的生存发展之道吗?
    以太祖皇帝那种眼力见,不可能看不出朱允炆能力的所在。
    朱允炆能将这么好的一手牌打成这样,普通人都能推断出建文帝的能力所在了。但若开国皇帝事先察觉不到,也得跟大众一样,事后才能知晓。他凭什么能取得如此的大成就?
    再加上驸马梅殷声称他在太祖病中侍疾,还说什么他得到诛贼的遗诏。张辅就更觉得里面迷雾重重了。
    出于人之常情,是女婿亲?还是自己儿孙亲?张辅从来不觉得这会是一个问题。
    至于一个学政得到诛贼的遗诏,张辅认为就可比后世担心恶人对自己不利,自己不去找警察报案,而去找教育局一样。不过张辅不认为自己有这么愚蠢,当然张辅更不认为太祖皇帝会蠢到这个地步。
    若是梅殷没说他在太祖病中侍疾,没说他得到诛贼的遗诏,张辅反而不会如此怀疑。就因为梅殷如是说,才让张辅觉得里面有名堂。更不用说梅殷所云压根就经不起推敲,属于那种编的很拙的假话。
    作为看客可能会因为相同的理念,而停止追索真相。但对于牵涉其中的人来说,却唯有真相才能解开其心结。
    张辅觉得对于自己来说,仇人就是盛庸,这事情明摆着。但对于燕王来说,他甚至不敢将他的疑问公之于众,因为公之于众就是皇室丑闻。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父子俩还是如此的相似。这种精神与血脉的共同继承,父亲之前有多费心,作儿子的现在就有多恨。
    因为张辅理解燕王,所以他对燕王暂时放下想杀他为后快的建文的私人恩怨,而相忍为国。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张辅也就更不会因为自己的私人仇恨,而希望大军能攻打盛庸了。
    张辅认为对盛庸打击最大的是让他名声扫地。张辅明白军人的骄傲就是胜率,所以他认为最好的复仇方式,莫过于堂堂正正地去击碎他心中的骄傲。至于抹黑或直接让盛庸他死亡,都不是张辅的复仇方式。
    想到这,张辅忽然觉得燕王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六月,燕王通过锦衣卫才知道武胜迟迟未归,是因为其被建文帝投进大狱。
    燕王遂召集诸将来到帐中,燕王怒道:“两国交战,不羁押来使是惯例。羁押使臣,即为挑衅。他们既然求战,我们就给予他们想要的战争”。
    燕王遂令都指挥李远率骑兵六千,去扰建文军粮道。
    燕王令李远此次行军,皆穿贼军的服饰。又恐临阵时与贼交战时,己军内部难以分辨敌我,燕王又嘱咐李远在战时,各插柳枝于自己背上,以做敌我区分。
    因穿建文军的服饰,李远顺利地率军在济宁、谷亭、沙河、沛县焚烧贼粮船数万余艘、粮数百万石、其军资器械更是不可胜计。
    据随军军士后来说,这把火烧得,让当地的河水热得鱼鳖皆翻了白。
    他们还说当李远将来回军之时,遇到贼军裨将袁宇领步军三万来袭。而李远将军则令十名骑兵将其诱至树林后,用埋伏于树林的大军击之。贼军不但大败,还被斩首万余级,他们也因此获得了战马三千匹。
    随着李远的声名鹊起,包括燕王在内燕军多数人,都认为张辅与李远将来会是能走得最远的将领。
    燕王此时如是认为,大概是因为此刻的他,将自己定位在统帅这身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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