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雪下了一天还未停,中午午时时分,张慰庭对刘才道:“我先回去见父亲。”刘才已经知道张慰庭被皇上改名之事。在他的印象中岳父与二舅子都是那种极为强势之人,心里估计很难接受皇上这种强人所难的改名,但又有苦说不出,毕竟皇上是天下人的君父,君父给自己的子民取名怎么说都是抬举。
    想到这,刘才不无羡慕地说:“好的,二哥。”张慰庭第一次听刘才称自己为二哥,虽然这么叫理所当然,但他却感到有些怪异。张慰庭不自然地笑了笑,就起身离开了千户所。
    刘才与千户所各个百户说了会话,正准备回去时,却见薛禄穿着麒麟服式样的锦衣卫服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刘才见屋内只有他与薛禄,小声地道:“你直接空降成千户所副千总,怎可如此高调?你知道千户所那些百户们也跟你一样立有战功皆背景不凡吗?”薛禄愣了愣,道:“我没想那么多,明天我穿飞鱼服就是。”
    刘才想了想,道:“我准备去侯府,你一起来吗?”薛禄点了点头,跟着刘才一起出了千户所。
    在雪地前行时,薛禄问道:“六哥,穿麒麟服还有讲究?”刘才点了点头,道:“虽然明里是只要是皇上所赐都能穿,都在实际上军士们都认为伯爵以上才能穿麒麟服,侯爵以上才能穿蟒服。不够级别的话,众人背后会笑话。”
    薛禄满脸通红地道:“你怎么不早说?”刘才没好气地说:“刚才上面送来两套衣服,你平日又低调,我怎么知道你会穿麒麟服?”薛禄手上虽然拿着飞鱼服的包裹,但他没勇气在大街上换衣服,并顾左右而言其他:“那公爵可以穿什么服装?”刘才笑道:“国公还需要服饰来显示自己吗?”
    薛禄嘿嘿一笑,不再言语,专心顾着走路起来。刚才他不留心差点在雪地中摔倒,要是真在雪地上摔倒又被人看到,那就收不了场了……就连想想如传出自己一个锦衣卫副千户穿着不符身份的麒麟服在大街上摔倒,都让此刻的他尴尬不已。
    张慰庭走到快到家里时,发现道路上的雪都铲干净了,他立即就加快了步伐。回到家中,见父亲正在正厅坐着,张慰庭连忙行礼拜见父亲。
    张家威让儿子起来后道:“上次你跟为父说你知未来之事时,是不是见过袁拱?”张慰庭点了点头。张家威喝了口热茶,慢悠悠地说:袁拱也跟为父说了,与你所说差不多。他也给了为父消灾之策。”
    见儿子沉默,张家威道:“此事就这么着,日后不要再提。这次就原谅你欺瞒父亲,毕竟你是出自好意。”
    见父亲如此说,张慰庭知道父亲已经认定自己是通过袁拱才知道父亲的宿命。张慰庭了解以父亲的为人,如果认定一件事情,没人能让他改变。不过既然袁拱有消灾之法,父亲也应该会有万全之策,纠缠于自己是如何知道的压根没有必要。
    放下心的张慰庭一脸轻松地道:“儿子知道了。”然后张慰庭又问父亲:“母亲为何没来应天?”张家威淡淡地道:“过几天为父就要回北平,那边还一摊子事。”张慰庭道:“孩儿明日置办些礼物,烦请父亲一起带回去?”
    张家威微微颔首,转换话题地问道:“你可知近来,皇上为什么会如此频繁见你?”张慰庭见父亲问起此话,连忙回道:“皇上似乎很看重儿子,但儿子觉得自己在接下来这两个月中能发挥的作用是极为有限的,儿子恳请父亲解惑!”
    张家威默然了会,道:“皇上的格局,非凡夫俗子能够去洞察。看重你,皇上确实不是为了眼下。”张家威思索了下,接着说:“而且就凉国公这事来说,已经是铁板钉钉,皇上此番城里城外的调兵遣将只是为了给将来布局。”
    见儿子有些不明白,张家威又道:“为父一直跟着燕王做事,知道在中都凤阳,信国公汤和已经完成军事部署;皇上已令西北总兵宋晟监视四川,以防凉国公女婿的蜀王;京营更是只听皇上之令。就凉国公这事来说,皇上想要解决,现在下令就可以。”
    张慰庭向父亲问道:“凉国公不是与开国公常升都支持嫡孙朱允熥吗?”张家威摇头地说:“看来你这些日子的锦衣卫白当了,你都知道,皇上能不知道吗?“
    张家威语重心长地道:“此番调动能让常家对蓝家心生疑虑。常家在军中的影响仅次于徐家,如要一次性解决常家与蓝家,大明就会伤筋动骨。所以皇上必须将两家切割开来。”
    见儿子张慰庭尴尬地搓着手,张家威继续地说:“现在燕王正在与城外的卫所头目见面。”
    张慰庭心中如压重铁,虽说他不是很懂,但他也能猜出城外调兵可能有让调来的卫所头目认知到燕王在皇上心中位置的目的;至于让自己调来500精兵,似乎更容易理解,自己调来的精兵自然是跟自己同一个倾向,而皇上给燕王府再添500精兵,毫无疑问是将亲王的规格提升,亲王的规格向上提是什么?张慰庭自然明白。
    见父亲说了这话后,就直顾喝茶,正欲再问的张慰庭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刘才与薛禄进入大厅后,即下跪对张家威道:“拜见岳父(大伯父)。”张家威道:“你们起来,坐下说话。”
    见两人坐好后,张慰庭继续问道:“父亲,为什么皇上不直接立燕王为太子?刘三吾那些人说到实处,其实没什么影响力,我想皇上比谁都明白。为什么皇上见他反对,就立了他们拥护的庶孙为皇太孙?”
    见儿子、女婿、侄儿都看着自己,张家威看着儿子肩上的海东青道:“你们可知鹰为什么是百鸟之王?”张慰庭见两人不说话,回道:“那是因为其它鸟打不过鹰,是它嘴中之食罢了。”
    张家威道:“前些日子,我曾与你们几个叔叔们到辽西去过。成年鹰孵出幼鹰不止一个,但一窝幼鹰成年的却只有一只?”
    张慰庭在后世看过《国家地理杂志》与《discovery》,知道之所以只有一只幼鹰成年,是因为其它幼鹰皆成了能成年幼鹰的食物。
    所以当父亲说出答案后,他并没有与刘才与薛禄一样动容,他也明白皇上为什么会放弃立燕王为太子了。明白后的张慰庭脸上的豁然没有瞒过张家威,张家威道:“你继续说。”
    张慰庭清了清嗓子,道:“大明北面有鞑靼之敌,而现在与鞑靼对头的瓦剌部以及兀良哈部,将来说不定会因形势再与鞑靼结盟,那么大汗汗国(元帝国)的基本面又形成了;东北有女真之敌,虽现在分为三部,但若条件成熟,联合起来必是大明的心腹大患;而且他们身后的钦察汗国(今包括俄罗斯全境的蒙古四大汗国之一)更是在等待良机。”
    张慰庭见父亲示意自己继续,他又道:“西南有察合台汗国,虽一分为二,但皆对大明虎视眈眈,尤其是西察合台汗国现在已经灭了四大汗国之一的伊利汗国;海面有日本国军士化作海盗不断侵犯;南面的两广也不断发生叛乱,其根源在唐朝后分裂出去的安南国在被背后挑唆。”
    薛禄听到此话,认同地道:“确实如此,几次越州叛乱都是安南国在挑唆,他们意在恢复昔日的南越国。而且安南国现在在火器与诸多科技方面并不亚于咱们大明。”
    刘才见岳父看着自己,试探地道:“皇上是不是希望通过磨砺,让大明军士成为虎狼之师继而来征服这些豺狗之国?”
    张家威欣慰地看着这三个后辈,对他们道:“你们从小虽然顽劣,但还是硬读了法家与秦汉唐的史书,你们觉得此刻的大明与法家倡导的东西是否一样?”三人联想到此刻大明的军功制,连忙点头表示认同。
    见三个后辈若此,张家威道:“鹰之所以是王者,那是它一直处于生死攸关之境而又最后博成了王者。”
    张慰庭赞同而又信口地道:“父亲说的极是。这世界之所以麻烦不断,那是因为有制造麻烦的人。若是制造麻烦的人若是死了,麻烦就解决了。”
    见父亲与刘才、薛禄看着自己,张慰庭道:“我的意思是皇上既不想大明如弱宋一般,通过摇尾乞怜来获得苟存。我们就得使自己强大起来,将强敌毙于国门外,让国家与人民不再受异族凌辱,继而让国民重新感受无上之国的荣耀。”
    见父亲与两位弟兄不说话,张慰庭摸了下右脸,道:“说错了吗?”薛禄笑道:“大哥说的两个意思都对。”刘才见岳父并未驳斥,也笑着道:“大哥不但将北镇抚司收拢来的情报研究得透彻,还整出了心得。当时我还以为大哥是在研读文牍装书生。“说完,这话张慰庭与刘才以及薛禄都大笑起来。
    张家威嘴角浮现出一股稍纵即逝的笑意后,淡然地走出大厅,冒着大雪中不知去往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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