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战的精髓不在于流窜或者杀敌。
    而在于成本。
    我只是随意击打你的一处薄弱环节,你就必须在每一处都进行力量投射,只要你无法消灭我的人,那么就必须时刻保持这种窘态。
    认谁都知道,这种情况,对于被游击的一方是多么大的痛苦。
    你吃饭的时候,要时刻端着枪时刻保护自己。
    你取水的时候,要时刻拿着枪保护自己。
    你大号的时候……
    最囧的是,哪怕是你找到一位佳丽美人,搂着她啪啪啪的时候……
    还不算完呢。
    如果真是遍地都是敌人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事,各个环节都需要加派人手去做事。
    传递消息送个信,原本找个孩子就可以的事儿,现在必须是几个膘肥体壮全副武装的大汉,他们的差旅费,伙食费,误工费谁出?
    粮食物资的运输,原本只需要几辆大车,几个喝得醉醺醺的车夫,现在,必须是前呼后拥的大队兵卒,这些家伙出差自然是花销不少,甚至黑下运输物资的事情可是不少,别的不说,抗战后期,土八路在某些“有活动能力”的社会人士的辅助下,大肆收购日军手中的军火,甚至闹出了一身鬼子版装备的八路被误会的窘态,靠的,就是输送物资的贪墨了。
    当征服成本远大于征服收益的时候,战争的结局也就不重要了。
    同样的,郑准虽然准备妥当,连打下河内后如何驻扎,如何拉拢豪绅,如何分进合击,如何分化瓦解,想的头头是道,但想不到的是,自己在路上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那怕是“本土”作战,但是非专业化总是不行啊。
    如果去看那些描写中国古代武将,往往都有自幼就研究地理,外出走访的时候,路过一地,就在那处研究地理,何处可以屯兵,何处用于取水,哪里可以埋伏,都进行研判。
    这也是在古代时候,没有翔实地图,没有沙盘,没有卫星云图的时候,一个将军想学习如何在广袤土地上指挥大军,那么该如何做?
    各种地理知识,不是那么容易学习的,孙子兵法里,可是有一个大篇章写地势的。
    比如说许多人知道的邓艾,那可是个苦出身,不过勤奋好学,邓艾喜欢军事,每见高山大川,都要在那里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遭别人讥笑也不介意。
    无独有偶,共和国十大将军之中,也有一位,堪称军痴,一日携夫人出游上海滩花花之地,路过一间咖啡馆,将军皱眉不已,沉吟良久,夫人大奇之,问,将军答曰,这间咖啡馆是极好的!
    夫人大惊,满以为嫁了个莽夫,想不到连这小资装逼风雅之事也懂,于是再问,将军沉醉答,此咖啡馆地处闹事,四通八达,如若将其改造,房顶修筑工事,架起重机枪,当真可以辐射街道,虽百倍之敌也难以奈何!
    可见自来这行非常事,立非常之勋之人,必有其能,也必有其道理所在。
    问题来了,郑准是这种人吗。
    本身小国寡民的,全国能有几个读的懂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尉缭子、纪效新书等书的?虽然过去这些年一直战事不断,但基本上就处于后世两伊战争那种无脑战争的阶段,说不上技术,也谈不上指挥艺术。
    郑氏家族本身就是前朝莫氏的臣下,依靠类似于司马懿的恶心招数夺取江山,可以说不是从战场厮杀而夺取的江山,这几乎就是得位不正的象征,而同样的,郑准的军事素养也就那样了。
    哪怕是越南本地人,他对于当地地理的了解也不是足够深刻,这就相当于一个河北人未必了解河北地理,一个湖南人也不可能对湖南每一寸山脉都了若指掌。
    比起得到指点,事先有所准备的河内一方,郑准的仗打的苦啊,首先是手下的兵丁,在发现追击骚扰者,说不定会死的时候,自然是人人畏惧,哪怕几个心腹当场行军法杀人立威,被威逼下冲锋的人,也都闻所未闻,龟速前行,小心脚下莫要有什么陷阱!
    而这些骚扰,没有反击的话,任由人家欺负,也不行啊。
    还得说说,越南这地方,之所以可以让白头鹰美帝碰的头破血流,靠的就是这山川地理适合游击战。
    快速行走不行,因为兵丁没这个胆子,慢慢走,一天走不了几里地,不时的响起的枪声,只要一响,就是无数趴在地上的不敢动弹的懦夫。
    “汝等当兵吃粮,却是如此胆小,起来,都给我起来!”
    更大的麻烦也出现了,坚壁清野的坏处,虽然让河内朝廷在此地的民忠度一下子到了跌停板,但也让郑准搜集粮食,水源,民夫苦力的能力到了跌停板。
    到了几日后,依靠着随身携带的存粮,拉开了距离,却不料,这次被袭击的是后方的运粮单位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
    按照郑准的自以为,他大军所过之处,自然是人心所向,带路党云集,而只要打下一片地方,那么身后自然就是安全的了。
    而在新式游击战思想武装下的河内一方,却看到了一件事,这次战斗不是什么正面对敌,按照游击战兵书葵花宝典的记载,只要把时间拖延到五月六月以后,进入雨季,那贼人郑准的军火自然就无效,到时候,又是纯爷们提着刀子拼刀子时刻,那时候谁怕谁啊。
    满打满算不过一百来天。
    进兵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随着士兵逐渐疲惫,敌方反而越来越活跃,虽然有无数人在野外被反突袭,被毛瑟枪打死,但是这些出击的消耗极大,损失的粮食水源更多,消灭的,也不过是几个走投无路,装备差劲的屌丝屁民。
    这几乎有了用价值百万的导弹炸帐篷的故事了,历史上诸多中原王朝皇帝集结重兵,扫清四周异族作死部族,却只能得到一点破皮子的战利品的吐血三升可以类比一下的了。
    郑准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想不到这样还可以,明明只要他的人马排列开阵型,对准敌人放枪,那么任何的对手都休想接近,但是敌人根本不给你正面作战的时间。
    虽然有样学样的派出尖兵,但越打越熟练的河内军似乎已经找到了克制郑准的策略。
    一百多里地,听起来,在后世只是一脚油门的事儿,但在这个时代,却绝非是通达的道路,在这一路上,会有无数的沟壑,土山石山,浅水草地,但就成了郑准军队的催命符。
    而到了晚上,也是片刻休息不得,越南一方虽然缺乏军火,但绝不缺乏一些简单的火药,虽然鞭炮质量一般,黑火药都是傻大粗苯的类型,但到底也是火药啊。
    无法接近宿营地,但是人家可以放鞭放炮叫你起床,这一点堪称良心,也是让郑准发狂的地方。
    前进不得,粮草不济,虽然已经拼命的到后方催促倒霉女婿赶紧送东西过来,但是那女婿的理由简直太多了,转运不足,运力不足,路上有敌人骚扰,怕死的民夫撂挑子……
    于是,郑准居然需要朝后方派人护送粮队,这就给他肃清道路的目标又减少了人力。
    短短十日,失去战斗能力的,就达到了可怕的三百人,要知道,郑准这次起兵也不过是五千人,本来自信满满的依靠这五千人拿下都城的,而此时,或死或伤的三百人不仅仅是失去了百分之六的炮灰,而是连带许多连队的精气神也垮了,相比较下,失去战斗力的伤员需要人后送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虽然许多人到达鸿基后就已经死去了。
    到了进二月的日子,所谓二月二龙抬头,在东方的农业社会,几乎就是开始一年春耕劳作的时刻,当然了,现在谁也无心耕种,两边都在抓捕更多的民夫壮丁,郑准一方还好一些,他有钱,自然可以使用女婿支持的资金雇人做事了。
    当然了,他注意不到,发下去的那些钱,很多都被港口的汉商用各种商品给赚走了,一来二去自然是扯平了。
    天气渐暖,热,也让他开始苦不堪言。
    还是那个问题,只有人,才是决定战争走向的第一因素。
    郑准骑虎难下,但是当又一批运粮车,被拼死袭击后,终于坚持不住了。
    撤退的命令下达后,本身是欢呼雀跃的事情,但没人有多么高的士气,超越时代的游击战理念,虽然在执行上,犯下无数错误,但游击战的精髓却是很轻易的表象了出来,导致郑准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强项,只能空自消耗实力,真正的把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回撤的过程并不顺利。
    虽然回路不会再有陷阱,但是又是一个失去了指挥次序的时刻。
    如果是训练有素的部队,还可以做到令行禁止,但本身就是被金钱的鼓励鼓舞起来的部队,在被打的人仰马翻,失去动力后,谁不知道早点回到鸿基一边,就可以安全而舒适的休息?
    这种诱惑下,虽然大多数人都提起精神赶路,但是掉队的人,就真的掉队了。
    等到郑准醒悟起来,派遣人去收容掉队者的时候,三十几个人或死或重伤,都已经不行了,甚至还有被抓俘虏的情况。
    唯一的庆幸,就是道路宽广,没有发生践踏事件了。
    郑准的人所走出的直线距离,最多没有超过八十里,一个很小的距离,但如果真的细算起来,这可不是地图上的直线距离,而是九曲十八弯,需要翻山越岭,有时候还要绕弯,并不好走。
    越是靠近鸿基,倒闭死去的人就越多,甚至就倒在那无人搭理,甚至身上的军服和装备也没有多少兴趣,只想着赶紧回到安全的地方。
    等到回到鸿基的时刻,郑准手下的五千人,也就是一千五百的步枪兵,此时只剩下过千的人马,而逃亡,死去的民夫壮丁队伍就更多了。
    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大规模杀伤敌人的情况下发生的。
    好在郑准久于行伍,也有历次在南方吃亏的记录,因此倒也可以挺住。
    “王八蛋懦夫,不敢一战,净是耍阴的。”
    这样类似话语的痛骂,在一些小时后,在河内也发生了。
    “你们听听,郑准这个听信了魔鬼蛊惑的家伙,在想什么!”
    一个身穿猴子版作训服的士兵,满身是伤,奄奄一息,当然,似乎是经过了治疗,跪在那里,而周围围着的人,只看服饰,就知道是越南当地的官僚,富商,大地主一般的人物。
    那个士兵断断续续说的话,却是在鸿基时候被言传身教的东西,不过是打进河内城,一人一个大小姐,吃准王,喝准王,准王来了不纳粮,打土豪,分田地的话语。
    这种话绝对是一种双刃剑,一方面,可以提振郑准一方的士气,但另一方面,河内一方的人彻底疯癫了。
    这个时代的地主大概相当于21世纪时候的房主了,一个帝都拥有20套房子的房主,几乎比上市公司的老总还要舒服,事实上,财富和收入也多于他。
    越南的情况下,也导致这种对抗更为激烈,首当其冲的表现形式就是混乱的内部,几百年几乎没有安生时刻,国主哪怕安定了,也必须对外挑衅开战,不但维持常备军,掠夺财富,也是消耗国内屁民生命与精气神的好机会。
    而在葵花宝典之中,这也是一项大杀器,郑准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居然搞起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
    这个口号类似于明国造反的贼头李闯,不过更加忤逆,也引起了许多田主的不安。
    “现在,你们都知道了,家门不幸,出了逆贼,成了祸害,可是如果压不住他,让他进了河内城,那可不是改朝换代,而是要天下大乱了!”
    一个胖子似乎是个托儿,而事实上还真是托儿,此时大喊:“我愿意捐献一百石大米劳军,请尽快打死逆贼郑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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