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件事情还需仔细安排,并且在成行之前,还请小兄弟你千万保密,否则要是有什么风声走漏到那群海盗耳里,要死的人可就不止是那群小叫花子了。”朱半贤再三拜托寂空道。
    寂空迟疑了许久,只能向朱半贤请求见那群小乞丐一眼,看看能不能试着劝导他们向善。
    朱半贤似乎有些不屑于寂空那泛滥的慈悲心,但是还是让寂空跟着自己的手下一起,往朱府的地牢而去。
    地牢在朱府的某处假山之下,一条暗道通往地底,走到尽处可见一圈子囚笼,那群小乞丐们被分散着关在那些囚笼之中,三三两两或坐或卧,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一派颓然等死的模样。
    又绕过了一段距离之后,寂空看到那名领头的少年人被单独关在了一个笼子里,手脚上甚至还加了锁链,边上守了个壮汉,明显是重点看管。
    寂空打量了一下周围这关押环境之后,轻叹了一口气,举步走到了关着那领头少年人的笼子前面,蹲下了身子开了口:“这位小兄弟,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么?”
    那少年人抬头看了一眼寂空,认出是被自己破门打劫的那家苦主,冷笑着回了一句:“知道名字又怎样,想将我钉在小人上,然后求什么神明让我生生世世转世为畜生么?”
    少年人的回话让寂空微微一愣,忍不住就问道:“什么神明?”
    “鬼知道什么神明,不是你自己叨叨叨念出来的么?什么佛啊祖的……”少年人撇了撇嘴,“不得不说,你这神明还真是够保佑你的啊,这就要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为你报仇啦。”
    “你可想知道佛祖是什么?”寂空眼睛一亮,隐隐觉得这少年人似乎颇有悟性,似乎可以试着对其陈述一番佛祖之意,将其引入正道。
    “滚一边去。”少年人注意到了寂空的眼神,心中生出了防备之意,本能地就别过了视线,“别打扰大爷我休息。”
    “你如果能够改过向善的话,或许我可为你求得一条生路。”寂空继续说道——和说服朱半贤比起来,寂空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更适合对这些生活在迷惘黑暗之中的少年人行些劝导向善之语。
    “这世上哪有生路?”少年人冷哼了一声,“不过早死晚死怎么死的区别而已。”
    少年人的反驳让寂空微微一愣,而后他偏头看向一边的壮汉,表示自己想与这少年人单独谈上一谈,那壮汉迟疑了片刻之后,又确定了一番那少年人手上的镣铐,方才退了出去。
    “如果我告诉你,所谓的死亡并非终结呢?”寂空重新将视线转向了那个少年人,表情凝重地开了口,“世间万物,人间悲喜,皆由因果而定,你这一辈子遭遇不幸,是因为上辈子积累下来的业力,如果你依然心有不满而继续作恶,业力积累越深,下辈子的话,便有可能堕入畜生道,饿鬼道……诸如此类,并承受更多的苦楚,直到你终于偿尽自身业力,方可再度为人。”
    “同样的,如果你一生行善积德,来世便自有福报,可能会转世为大富大贵之人,并安享一生荣华……”
    “而立地成佛之日,便是超脱这生死轮回之时……到那个时候一切苦厄,便如过眼云烟,不复存焉……”
    ……
    单乌默默地感应着寂空的那些纷乱念头,以及他在面对那少年人的时候的侃侃而谈,不由自主地就有些想笑。
    “我怎么觉得这小和尚有点欺软怕硬啊。”单乌忍不住向黎凰感叹道,“面对我和朱半贤这样的人的时候,都几乎说不出什么完整的道理,但是现在面对那群啥都不懂的小叫花子,这侃侃而谈的架势……总算是对得起他修为被封之前的境界和地位了。”
    “你可得小心别跟当初艳骨一样,被这牵情丝反馈而来的种种大道理给弄傻掉了。”黎凰暗笑着回了一句,“不过,你要是真和艳骨栽在了这同样的玩意上的话,我多半是会幸灾乐祸拍手叫好的。”
    “那样的话就只能再度证明……所谓的因果循环,以及你这乌鸦嘴,都是切实存在的世间真理了。”单乌回音,同时微微勾了下嘴角。
    ——单乌控制寂空身上那些小怪物以及封禁修为的手法,正是从当初艳骨种在他身上的牵情丝变化而来,其中更是混杂了那些能够将他周身灵力全数压制的符箓,可以说,现在的寂空,其一举一动,都完全是在单乌的控制之下的。
    如此,不管寂空的心境是入魔也好成佛也好,单乌都能立即感应到其中变化,并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而不需另行布置什么眼线陷阱之类。
    并且,万一寂空真正遇到什么以他这凡人身躯无法应对的生死关头,不管单乌身在何处,单乌都可以在一念之间解除寂空身上的那些压制,令其恢复修为,如此,不派人接应护卫,寂空也不至于就真个儿死在了凡人世界,无声无息——当然,如果在恢复修为之后寂空因为想不开等等之类原因自己找死,就不能算是单乌的责任了。
    因此单乌在回到楼船上之后,对众人的解释是——寂空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有些欠缺,于是在单乌的劝说之下,决定自封修为往凡人时间苦行,以亲身体验一番何谓众生皆苦,待到有朝一日醍醐灌顶参透天机,自会恢复修为安然归来。
    然后这楼船便抛下了寂空继续前行,此刻已经与天涯海阁前来迎接的队伍汇合,距离寂空如今的所在,早已是万里之遥。
    ……
    “说真的,你将他塞到那岛上的时候,真的只是随意挑了一个没有修士关心的岛屿?”黎凰还是觉得寂空的遭遇有些戏剧化——黎凰原本觉得以寂空那种秉性,进入凡人世界后应当能和周围人和睦共处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才会遇到些什么麻烦,却没想到单乌只是刚刚离开没多久,寂空便迅速地被人砸破了房门亮了刀子,然后就遇到了第一个救与不救的矛盾,甚至好像还卷进了和海盗有关的麻烦之中。
    “的确是随便挑选的岛屿。”单乌回答,“不过在送他上岛的过程中,稍稍做了些安排而已。”
    “那笔钱财?”黎凰反问。
    “关键是弄到那笔钱财的过程。”单乌稍稍修正了一下黎凰的表述,“我如果真的想让他安稳下来,直接从那岛上富人家里顺点金叶子银锭铜板之类就行了,或者拿鲛珠珊瑚之类的去换也可——这种程度下,他就算稍稍露点财,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没什么戒心的公子哥儿,顶多来几个小毛贼进门摸一下而已。”
    “但是我拿去跟那奇珍阁的老板做交换的是蜃珠,这玩意的价值对那岛上的人来说,绝对是值得看重一二的。”单乌继续解释道,“而且在之后的一些细节里,我也在刻意给他们制造一种感觉——这蜃珠的价值对寂空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因为他的手里还有更多。”
    “哈,这根本不用如何刻意,因为那颗蜃珠对寂空来说的确不算什么。”黎凰笑了起来,“那小和尚就没有这些身外物的概念。”
    “正是如此。”单乌认可了黎凰的说法,“那个岛不大,奇珍阁那老板和店小二又不是特别安分和守口如瓶的人,所以出来了寂空这么一个骨骼清奇是金钱如粪土的人物之后,相关消息会迅速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不管是这岛上最有钱的那些人,还是这岛上最穷苦的那些人,他们眼里的寂空,都会成为一座此生难以想象的巨大的金山。”
    单乌想到寂空的处境,忍不住又有些想要发笑:“有钱人会想‘这个公子哥儿背后一定会有所牵扯,好好应对一定能诓出更多的钱来’,穷人们则会想‘既然这公子哥儿看不上钱,那就把钱全都给我好啦’,然后双方一争执,寂空自然而然就成为漩涡中心了……”
    “仔细想想看,你改了他的面相这种事……其实也是在坑他啊。”黎凰回顾了整件事情后,唏嘘了一句,“如果是他原来那张板起来之后生人勿近脸,这群人还不至于就敢打这些主意,多少要掂量一下的。”
    “我本来就没想让他太太平平地搁凡人世界中过日子,自然要方方面面都替他做好铺垫了。”单乌稍稍抿了下嘴唇,将脸上的笑意给憋了回去。
    “可叹他还当你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呢。”黎凰不知是嘲是叹,“这小和尚可真是遇人不淑啊。”
    ……
    寂空当然不会知道有那么两个人正在背后评价他的所作所为,他现在全部的心力都在眼前这个看起来满身戾气的少年人身上,并且,在他锲而不舍的坚持之下,这少年人对他的态度终于渐渐软化了。
    “如果我当时一刀切了你的脖子,你也会宽恕我吗?”少年人斜着眼睛看着寂空,语气里带着不屑,但同样也很有些好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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