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敖归两父子轻飘飘的隐浮于半空。
    敖归怀抱双臂,一言不发,敖霸则眉飞色舞,一边看,手中一边笔画着。
    “父王,我之前还以为他安伯尘的枪技已至枪不入神之境......今日看来,他居然还藏着掖着不少。”
    和颜小刀一样,见到安伯尘和吕风起的激战,敖霸惊为天人,同时也生出些许挫败感,顿了顿,他咬牙道:“父王,我们龙族的枪技,可有希望和他们一较高低?”
    敖霸说话的声音有些绵软低沉,听得一旁的敖归直剔眉头。
    “霸儿,你莫非忘了,我族龙枪的由来?”敖归问道。
    “怎么可能,孩儿怎么可能忘记。”敖归悻悻的说道:“我族龙枪全名龙屠之枪,起源于远古上古时候的那些屠龙者。”
    “你既然还记得,那为何会丢了信心?”敖归冷冰冰的说着,眼神却毫不掩饰他的失望:“远古时候,仙妖佛魔本领之强,乃是实打实的通天彻地,如吕风起、安伯尘之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时候的龙族虽盘踞四海,更有覆海君圣大人雄霸幽冥,可除了幽冥海一脉外,其余龙族无不是空有名望、头衔,而无自保之力,遇上强点的仙人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一些喜好标榜者,以屠龙为乐,年复一年的追杀我族,成就其风光威名。我族先贤不忍同族被杀,血脉稀薄,于是终日钻研那些仙、魔、妖的屠龙之法,通过龙尸上的痕迹,琢磨每一招法术的轨迹,然后创出破解之招。这些破解之招代代相传,最终衍变成今日的龙枪,专杀屠龙者。”
    “所以。”看了眼敖霸,敖归语重心长道:“即便今日你眼中的安伯尘和吕风起强得令你心生惧怕,可只要你一心追求我族龙枪之道,终有一日,你也会在枪道的造诣上赶超他们,且再不会惧怕他们。因为屠龙者,终会被龙枪所屠。”
    “是,父王。”敖霸点了点头,有些敷衍的答道。
    敖归的话再动情,再激昂,然而此时此刻目睹安伯尘与吕风起一战的敖霸,哪有心思去想这些。
    敖归也看出敖霸心不在焉,暗吐口气,摇了摇头:“霸儿,这两人已战了不下一千合,你可曾看出什么门道来?”
    “看出些许。”敖霸点头,张口便道:“他们还真看不出谁强谁弱,光凭道技来论,两人的造诣应当在伯仲间。只不过,他们若是一直这样战下去,永远也无法分出胜负。”
    “这又是为何?”敖归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意,点着头,问道。
    “因为,他们的道技......似乎......”敖霸话在嘴边,却无法吐出,找不到一个何时而明确的词来形容。
    敖归终于笑了出来,赞赏的看了眼自己儿子:“你已能看出这点,说明你和他们之间的差距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巨大。我来告诉你们吧,他们之所以无法分出胜负,是因为无论他们再战多少合,他们的道技都无法真正与对方的道技交锋。”
    “是,就是这么回事!”敖霸一剔眉,叫喊了出来。
    安伯尘和吕风起明明在激斗,敖归却称两人并未真正交锋,若给别人听见,定会以为他疯了,口不择言。
    “可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敖霸看向敖归,不解的问道。
    若说这世上,还有谁在道技上的造诣不输给安伯尘和吕风起,那非龙枪传承者敖归莫属。敖归身负重任,甚少与人交手争斗,因此名声不响,甚至还不如敖霸。可敖霸却知道,他父王的枪技已达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安伯尘的枪技虽厉害,可遇上父王,也不一定能占得便宜。
    “你仔细看。”敖归捋着胡须,眼中精芒闪烁:“吕风起的戟看似直来直去,实际上,却是取得生死之间的玄奥......不对,他的技巧已经突破了生死,已达到了世间之极!”
    “世间之极?”敖霸神色迷离,若有所思。
    “正是。”敖归说着说着,似乎有些动情起来:“世间万物万事万象,都有它最为极端的一面。就拿生和死来举例,生的极致是永生,死的极致是毁灭。这便是吕风起的戟,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已达到这一招这一式的极致,再无能出其右者!”
    闻言,敖霸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技巧之极,力量之极,速度之技......这么说来,他的戟技应当是无敌的存在了。”
    “错,他并非无敌。”敖归抚摸着胡须,遥望不远处的战场:“同等境界中,他能称得上无解,之所以不无敌,是因为他也无法破解安伯尘的枪技。”
    “如此,那安伯尘,他又是如何......”说话间,敖霸顺着敖归的目光,向战场那边望去。
    ......
    “哈哈哈,龙君的比喻倒是精准。”
    水山上,第一千三百九十二招过后,安伯尘哈哈大笑道。
    “聒噪的老龙!”
    吕风起目生寒气,面无表情的说道,若非因为正在和安伯尘死战,他大有可能前去试探一番龙君敖归。道技的造诣到达他这个境界,世间难逢敌手,敖归既能评论出他们的虚实,就说明至少在道技造诣上,敖归绝不逊色于安吕二人。
    目中寒气传至掌心,搓入方天画戟,吕风起于千分之一弹指刹那横起画戟,刺出。
    此时正当中午,阳光如流金四射,普照在黑乎乎的大海上。
    然而,吕风起这一戟刺出,那亿万道阳光清一色的化作凛凛冰柱,密密麻麻的倒挂在混沌黑海上空的空气中,远远看去,仿佛是刹那间来到了寒冬时节。
    吕风起这一戟,挟带他目中那一缕寒意刺出,果真如同敖归所言,寒气之极,便连阳光也未曾逃脱噩运。
    千里混沌大海,万丈海底水族,一百零八虎狼,典魁,颜小刀......但凡吕风起方圆千里、上下万丈之地,任何人与物,都在吕风起一戟发出时,冻结成冰块。
    当然,有三人例外。
    敖归父子抱臂而立,周身燃起腾腾烈火,将这一招寒戟拒之体外。
    而安伯尘,一头及腰长发被寒戟之风吹起,卷向脑后,纹丝不动。他似乎也被冻住,可和其余人不同的是,被冻住的安伯尘,仍能行动,能出枪,且出枪的速度丝毫不慢过吕风起。
    千分之一弹指刹那,安伯尘轻抽枪尾,枪成直线刺出,却又无比古怪的画出一个圆。
    这个圆画出,仿佛将安伯尘方圆千里、上下万丈之地收入枪之圆中,一张一弛,周而复始,吕风起的寒戟之枪瞬间被绷断。
    混沌黑海,万道阳光,两座水山方圆千里、上下万丈之地的寒冰,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消融开来。
    又是千分之一个刹那。
    阳光璀璨,万物复苏,被冻成冰块的一百零八虎狼、海底水族、以及碧波浪涛,全都恢复如初。
    两人你来我往,这一合只用了千分之三个刹那,被冰冻住的虎狼几乎都没察觉到,以为自己平平安安的渡过了这千分之三个刹那。唯独李紫龙、典魁、华飞和颜小刀四人心头剧震,身上的寒意消退,心中的寒意尤存。
    被吕风起的寒戟割过的千分之一刹那,四人只觉自己已经死在吕风起的方天画戟之下,然而,下一个千分之一刹那,安伯尘长枪画圆,撕裂了吕风起的寒戟,将他们从死亡中拯救了出来。
    可是,刚才自己分明已经死了,死在吕风起的戟下才对!
    颜小刀偷偷睁开双眼,望着从天垂落的阳光,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涅槃重生后的欣喜,让他热泪盈眶,道心的境界也在不知不觉中向前迈进。
    莫非,安前辈在来此之前,早已预料到了,我能在他和吕风起的交手中,获得涅槃重生的心境修行......若真是如此,安前辈,包括吕风起,他们到底有多可怕?
    颜小刀在心中大喊道,宣泄着复杂的情绪。
    他也着实不想浪费这难能可贵的在生死中磨砺道心的机缘,没再多想,颜小刀再度闭合双眼。
    ......
    “霸儿,看懂了没。”散去周身火势,敖归抹了抹额上汗珠,问道。
    “看懂了......这两人,端的恐怖。竟然在千分之一刹那将那些武将杀死了一次,又在千分之一刹那救活,而那些武将竟然毫无知觉,全然不知自己已死了一回。”敖归瞪大双眼,喃喃说道:“如此奇景,我发誓,我这辈子见一次就够了。”
    闻言,敖归苦笑,摇了摇头道:“霸儿,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在问你,你可看懂了安伯尘的枪道为何?他是如何在未交锋的情况下,化解吕风起那一戟?”
    “这......”敖霸挠了挠头,闭上双眼,静静回忆领悟起刚才安伯尘和吕风起的那一合。
    敖归也不着急,在敖霸闭上双眼时,脸上露出满意之色,静静等待着他儿子的答案。
    敖霸还不知道,他的修行,从这一刻起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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