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吕风起良久,安伯尘道:“是群斗,还是就你和我?”
    “群斗?”炫黑的冲天盔下,吕风起嘴角往上扬,未扬到高处旋即拉回:“除了典魁,你麾下还有几人能战?”
    这话说完,站在安伯尘身后的典魁和颜小刀同时大皱眉头。
    典魁向来独来独往,今次相助安伯尘,只因大业,并非投向安伯尘麾下。而颜小刀虽佩服吕风起,却无法忍受被无视,听了吕风起这话顿时信心大挫。
    从前的吕风起说话直来直去,哪会像现在这样玩弄口舌上的花巧,行离间之计?
    安伯尘皱眉,并非因为吕风起说的这番话,而是吕风起的变化令他也有些措手不及。虽说此前也已预料到一些,可当安伯尘真正站在吕风起面前,才发现同样的黑马黑甲,同样的方天画戟,却俨然换了一个主人。
    眼前这个吕风起,还会不会被自己“巧言令色”的蛊惑,而结伴前往通天寨?
    安伯尘忽然有些无法确定。
    他打这个主意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谋算许久。借助吕风起的强横实力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通天寨乃是天地间极险之地,安伯尘前去行救沦陷为斗奴的虎狼,也不知会耗费多少时日。在这期间,天地诸强自顾不暇,无法理会西流海,影响不了安伯尘的发展大计,唯有一人,安伯尘始终不放心,那便是吕风起。
    安伯尘生怕他离开之后,一心想要重复匡旗的吕风起来到西流海,不仅破坏了他的大计,还会伤害到正在茁壮成长的圆井宗。
    若是拉吕风起入伙同往通天寨,无疑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安伯尘,你来这穷乡僻壤做什么?难不成,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东西?”
    抬头望了眼安伯尘,吕风起又问道。
    安伯尘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落向李紫龙以及水山下的诸多虎狼猛将,问道:“你霸占地府,能使人轮回转世,我并不觉得奇怪。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让转世重生后的他们,在短短百十年里就突破到仙人境?如李将军,居然已是五重天巅峰。”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吕风起没有笑,声音里却带着嘲弄的意味。
    “你想重复匡旗,最大的阻碍便在于我。你若是告诉我其中原因,便表明你心胸宽广、虚怀若谷,当真有成为不世英豪的资格,我倒很有可能因此折服、投效你。”安伯尘轻飘飘的说道,听不出是认真还是在开玩笑。
    话音落下,两座水山之间的大海一静。
    随后,从头到尾都冷冰冰的吕风起,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不单是安伯尘,就连吕风起麾下的一众虎狼都被吓了一跳。
    认识吕风起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苟言笑,真正意味上的面无表情,能让他动容者少之又少,更别说让他发笑。
    再看向安伯尘,李紫龙和华飞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复杂的神色,有钦佩,有古怪,也有苦笑。
    “安伯尘,你的笑话也太过好笑了。”好不容易笑完,吕风起淡淡说道。
    倘若司马槿在场,听到吕风起这话也定会大为惊叹,这世上居然还有能被安伯尘的冷笑话逗笑的人。
    “对任何人,我都有可能像你所说的虚怀若谷,唯独对你不会,也无法奏效。”吕风起直直盯着安伯尘,紧接着道:“不过,你刚才的话倒是说对一点。匡旗只能有一个旗主。”
    安伯尘闻言,无奈耸肩道:“吕老兄,你居然还当真了。你莫非忘了,想当初,这匡旗的建号只是东岳王耍的把戏,为了让我们去送命而已。再说,大匡末代帝王残暴不仁,我们离开后,天下已反,大匡只是东界中央历代王朝之一,事到如今已无需较真。”
    “是吗?”吕风起说话间,右手似乎动了一下,可仔细看去,却发现他纹丝不动,刚才所见的只是错觉。
    “可是,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匡旗之名,取自匡复之意。”吕风起又道:“安伯尘,你若真和我一样,志在天下,那便无需遮遮掩掩。昔日匡旗之中,有资格成为旗主的,只在你我二人中。”
    “你说是便是。”安伯尘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他也懒得去和吕风起解释,如吕风起者,若持己见,永无法改变。
    安伯尘和吕风起各立万丈水山,相距三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词锋犀利,却迟迟没有动手。
    太阳已向中天升去,万道金光普照混沌黑海,或许是因为两座海山崛起的缘故,阻挡住了日华,不远处的西流海境内阳光黯淡,皆是阴天。
    颜小刀站在安伯尘身后,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他跟随安伯尘来此,原本是心怀憧憬,又激动又兴奋,因为他即将见到传说中的吕风起,更是因为安吕二人很有可能大打出手。同为大匡道技最强者,这两人之间的对决,可谓是千载难逢。
    令颜小刀诧异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人非但没动手,反而斗起嘴来。
    各站水山,隔空斗嘴,这让颜小刀忽然想起了从前琉京白狐书院后面的胭脂巷,那些姐儿没事做时也常常这样,各倚高楼,隔空骂街。
    想到这,颜小刀一阵汗颜,硬生生的止住自己的念头,目光无意间落向典魁。
    颜小刀陡然一愣。
    只见典魁正闭目凝神,气息深长,似乎在参悟着什么。
    心中一动,颜小刀又转过头望向对面的水山。
    站在吕风起身后的那两员大将,也都和典魁一样,闭目凝神。
    “这......这怎么回事?典将军,你在做什么?”颜小刀心头震惊,忍不住问道。
    “别吵!”典魁皱眉喝道。
    颜小刀头一缩,吐了吐舌头,来回打量着典魁和李紫龙以及华飞,怎么也搞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心里的挫败感愈发强烈。
    好在典魁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知道颜小刀对安伯尘的重要,虎目睁开,内中精光流转,哼哧哼哧说道:“你这个蠢小子,你还真以为姓安的闲着没事做带你来这和姓吕的吵架?”
    难道不是?
    颜小刀挠了挠头,腹诽道。
    “你呀,真是朽木不可雕!”典魁笑骂道,闪电般的探出一只手,按上颜小刀的头顶:“勿要多想,闭目凝神,静静感悟!”
    好快的手,不愧是曾经和安前辈、吕风起齐名的漠北狂龙!
    颜小刀十分乖巧的闭上眼睛,心中惊叹。
    下一刻,他的身体止不住的剧颤起来,嘴巴张得老大,若他此时睁着眼睛,他的眼睛里定然会是歇斯底里的震惊,以及满眶热泪。
    颜小刀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道技,甚至他从没想象过,道技能用成这样。
    这样的道技别说用肉眼了,便是开神目,也无法捕捉到它运行的轨迹,其速度之快,也只能勉强运用神魂模仿探索玄奥的方式,去观望。
    交手的双方,自然是安伯尘和吕风起。
    颜小刀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在吕风起回答完安伯尘“是群斗,还是就你和我”的问话后,两人便已经战开来。
    可他们出手的速度太快,快过风,快过雷电,甚至快过了时间。
    因此,适才颜小刀只见到二人站在水山高处,你一言我一句的斗嘴。事实上,他们每说出一个字,都交手了不下百招。
    直到这时,颜小刀方才察觉出,自己和典魁、李紫龙这些前辈之间的差距。若非典魁提醒,他可能会就此错过天地间千万载历史上,最难得一见的道技交锋。
    别说安前辈和吕风起了,就连李紫龙、典魁、华飞他们,自己终其一生,恐怕也无法超越。
    颜小刀心里如是想着,道心一阵恍惚。
    他当年神师境时便曾在东海邀战安伯尘,这足以说明颜小刀对于道技的追求,不在当世任何一人之下。从前他在琉国、在圆井宗,即便来到了西流海,他都是数一数二的出色人物。却在他意气风发时,遇到高深莫测的典魁、李紫龙等人,同样修行道技,他的造诣明显远不如这些前辈,想到他们也不过比自己早出世了十来年,颜小刀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
    正在颜小刀道心不稳之时,忽然间,两条长龙飞虎蹿过眼帘。
    那并非真正的龙,而是安伯尘和吕风起手卷风云,一化长枪,一作方天画戟,激斗时所衍化成的龙虎之象。
    安伯尘和吕风起纹丝不动,所动的只是他们的右手,却吸风云日海,化作千万变化的招式,时而如龙遨六合,时而如虎抬千山,杀得不可开交。西流海之所以一片阴霾,全因日光被二人收敛的缘故。
    他们的一招一式,或在变化,或无变化,每一招的余力散去,都足够毁掉十分之一个西流海。偏偏二人又极有默契似的,拿捏左右着战局,互争局中战势,源力彼此抵消,竟让足以毁天灭地的破坏力控制在尺寸之间。
    对于力量、速度以及势的控制,安伯尘和吕风起二人都已达到极致。天地万物皆能为他们所用,大到山河,小到石叶,落在他们手里,似乎都成了活物,仿佛一个个施展道技的虎狼,道技的魅力在它们中呈现得淋漓尽致。
    不是道法,其中精妙却已远超寻常道法多矣。
    颜小刀望着望着,眼神痴迷,浑然忘了先前的挫败感,道心平固,神魂不由自主的飞离体窍,沉浸在安伯尘和吕风起不为人见的交锋中。
    以他的造诣,只是看出安伯尘和吕风起二人的道技仿佛两个极端,如冰与火,彼此相克相衍。
    不过仅仅这些,已足够他去参悟。
    除了李紫龙、典魁、华飞和颜小刀外,还有两人也在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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