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浓重的雾气在屋顶周围围绕,天刚破晓,透射出蒙蒙微光。
    “虾头、虾头!”王囘在李飞扬的房外敲了许久,仍然不见屋内有动静,于是忍不住叫,“起来了吗?时辰到了,要过去了。”
    阿不从旁边走了过来,打了个哈欠,对着王囘说道:“飞扬兄弟,昨晚一直哭,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我是整夜没睡。”
    王囘寻思,虾头居然整夜都在哭,其实,我昨晚也听到了,开始以为听错了,原来那闷闷的哭声,真的就源自于他,其实,昨晚几乎整个东厢都没有睡,一想到这儿,他正欲继续敲门。
    谁知,李飞扬突然推开了门,他身上仅仅披上一件薄衣,出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句,“走吧。”
    阿不和王囘望着李飞扬的背影,长长的影子带着些寂寥,心中不免有些沉重,就连去孤山的路上原本短短的一段路也走了许久、许久。
    今天,小牡丹也起床非常早,她换上了一身黑衣服,正当她出门的那一刻。
    天突然响起了雷,轰隆隆的。乌云,带着丝丝感伤。风,卷起了枯叶。这些事物让本来凝重的气氛,又带上几分悲凉。
    她凝望着天空,眼睛泛起泪光,因为,在这不久前,她经历了送别吴宫西子。
    灵堂就设置在孤山下不远处的地下室洞口前,搭建了大架子白布盖上,左右扎有花牌,三尺桌置于中间,场面庄严肃穆。
    三尺桌上摆满了供果、供菜、菊花,香炉一个、蜡烛一对。供桌上还燃有一盏油灯,一直保持着火苗,故此也称之为“长明灯”。
    孤山下的地保都披麻戴孝,整齐地立在地下室前。洞口很黑,仅仅靠着周围的火盘灯照明。
    所有人的神色很沉重,天,像是也被动容,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苏轼站在苎罗西子的棺木前,宣读着悼词:
    各位西湖一脉的弟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衷心感谢众人今日来此,于这个翠柏凝春、天人同悲之日,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一齐到此送别我们曾经的一位城隍……苎罗西子。以及,在这场战争中逝去的诸仙侠们,我们感谢他们的无私奉献。
    苎罗西子一手创派以来常为人勤勉,对弟子关爱尤佳,无奈,敌人凶暴,西子只得用命相抗。逝者逝亦,生者善之。
    愿君一路去好。
    此时此刻,一众弟子中,有掩面、有伤怀,亦有哽咽。
    一些与苎罗西子有回忆的人都在怀念着过去,西湖一脉无论谁像都有受过苎罗西子不同程度上的称赞、帮助。
    苏轼算是第一批的西湖一脉弟子了,那年,他与妾侍王朝云,刚贬来惠州,离乡别井,不知何年才能折返,一切都是那么的坎坷,水土不服,听不懂当地的话,生活习惯各种不适应等等,那种神伤、那种哀怨,时常能在苏轼的诗文中找到一些端倪。
    不知不觉,他也在惠州写下近三百多篇诗句。虽然生活过得很苦,而这在苎罗西子眼中看来,竟然也是如此美妙,苏轼长期跟她接触,心里也不会去想起那些伤心的事,郁闷的事,相反,每天都是那么的快乐,渐渐地他原本豪放的性格又回来了,而且还因为苎罗西子,让他从朝云过世的阴影中走出,打心底,苏轼是最为感谢苎罗西子的。
    苏轼其伯父苏澹也在这时得道,叔侄二人一个位列西子八秀之首,另外一位则高居神使之职。如今,苏轼接手了西湖一脉,无疑让本性豪放的苏轼感受到一个沉重的担子要背负。
    白玉蟾也是很早期加入西湖一脉的,他甚至修为高于苏澹,但为人耿直,不会变通,常常被苎罗西子戏弄,但是白玉蟾都不会生气,渐渐地白玉蟾原本冰冷的心,也渐渐融化,开始了寻思修仙的之路是否应该改进,靖门也在近年来逐渐允许门人有感情了。
    僧伽,作为世上唯一一个可以有十八代记忆的人,他第一代时候,曾经是苎罗西子的好朋友,两人常常就佛、道两家的思想进行辩论。再也不能与苎罗西子辩论,无疑是寂寞的。
    风飞扬,其实原本姓叶,是叶梦熊的本家的人,论辈分应该算是太叔公辈了,不过为人喜欢游手好闲,懒散没大志,常常一壶酒,一碟小吃,就可以逍遥过日子,苎罗西子就批评他,从此,他就刻苦钻研,不再浪费一寸光阴,在御风术上有着长足进步。
    张温,为人耿直,常常领亏,但他本人却不那么认为,常说吃亏是福,苎罗西子十分敬重他,正因如此,所以才派他镇守最为接近魔流派巢穴的半径。
    红花姐妹,姐妹时常形影不离,其父曾担心她们是否适应随扈的修行,苎罗西子就鼓励她们要大胆自信。
    付君阳,年纪是八秀中最小,但是他却是灵根最高的,他刻苦程度堪称西湖一脉之冠。博学、强记,所有东西只要教一遍,他就能烂记于心,而且回去还经常练习,苎罗西子对他评价相当高,以至于派他去参加屠魔大会,付君阳最终也不负众望,成为盟主。
    城山湖则站在远远的地方。因为,第一次放出明镜魔的人正正就是他,后来多得苎罗西子、东江客奋力抗敌,才让明镜魔封印,虽然这第二次不是他的原因,但他心中依然十分自责,以至于不敢靠近。
    因为辈份比较小,入门较迟,李飞扬也站在相对较为靠后的位置,他眼睛越来越觉得暗淡,心中充满着不解,为何苎罗西子要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消灭明镜魔,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越是想,越是不解,于是李飞扬向城山湖求教道:“尊者,为何一个人会有勇气为别人牺牲自己的宝贵生命呢?”
    城山湖很意外,完全出乎意料,没有想到李飞扬居然会问起这问题,心中安慰道:“一个人死了,什么都会消失,什么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其实仙侠也有梦想,无论谁都有自己珍惜的人或物。”
    李飞扬继续问道:“只要有珍惜的人或物,就可以了吗?”
    “不单止这样,人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找出自己的价值,去奋斗,去努力,有的人为了赚钱,有的人则为了家人,有些人未来的人生,每个人都有所追求,这样生命,才会有所意义。虽然,身为仙侠,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一定要以身作则,以保护良民,锄强扶弱为优先,追求修仙,也不失为侠的道义,为仙侠之道。”
    “原来是这样。”李飞扬听完后,淡淡地说道。
    城山湖望着眼前的李飞扬,虽然不知道他听得进去多少,也不知道他听明白多少,只知道,这李飞扬,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李飞扬。
    李飞扬转头对着城山湖道:“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相信,以后一定会明白,你所说的这种精神。你所说的那种人生的追求,但始终死亡是痛苦的,离别也是伤感的,我现在暂时仍旧无法释怀啊。”
    悼念持续了两个时辰,众人也陆续回去梳洗后,但是大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阿不叹口气说,心烦啊,我原以为,成为仙侠后就可以快快乐乐,至少可以做自己认为开心的事情,没想到一下子这么沉重!
    所有人几乎都回到了住处,唯独一个人没有回去。
    李飞扬缓缓地走到了苏轼的跟前,“坡公,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苏轼一见是李飞扬,于是问:“哦,什么事?”
    李飞扬问:“我们什么时候才反攻,小畅在魔流派手上,而且苎罗西子……”
    “你暂时不要提”苏轼没等李飞扬再说,对着岑真、童庆说:“岑真、童庆,你们立即与我修书传令下去,任何人都不能主动提及反攻一事。”
    岑真、童庆应声允诺:“是!”
    李飞扬心中无比愤慨,怒气冲冲道:“你这是懦弱懦夫的行为!”他完全没有想到,苏轼居然会反对他的意见,也没有想到,苏轼居然会这么软弱!
    然而,苏轼没有理会,而是继续登上孤山。
    苏轼走到半途,扭头远眺,他极目看着李飞扬渐渐远去的身影,道:“西子并不是白白牺牲的,她留下了一样很宝贵的东西给我们,那就是西湖一脉的精神……仙之道,你所说的,我都明白,只是,现在时机仍旧不成熟。”
    苏轼听过李飞扬的那句话,久久不能释怀,他期待着一个人的归来。
    之后他就回到房间,躺在自己床上,渐渐地闭上双眼。
    黑暗中让你感觉沉重,用尽全力呼吸着这浓浓的雾气,依然无法把压抑心中的郁闷释放。
    手抚摸着心,至少心中胸口还温热的。
    悲伤与寂静,只是暂时的。
    再等等,再等等,时机一到,就可以一撮而就,很快就会有光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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