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内书房,吴克善像小学生似的低垂着脑袋,“阿爸嘎额格齐,现在的形势,天命军显然是要对左翼中旗斩尽杀绝……”
    “卓里克图亲王,本宫已经是汉人了,”哲哲的脸上,满是慈祥的微笑,“不要叫本宫阿爸嘎额格齐,根据汉人的习惯,叫姑姑吧!”
    “是,姑姑,”吴克善的心,顿时沉到谷底,看姑姑的态度,恐怕很难帮助右翼中旗了,但他还是不死心,除了姑姑,根本没人能帮助左翼中旗,“姑姑,如果天命军灭了左翼中旗,接下来便是左翼前旗,姑姑忍心看着科尔沁左翼家毁人亡吗?”
    “姑姑不仅希望左翼,更是希望所有的科尔沁都能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哲哲道:“可是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
    “姑姑……”
    “姑姑好话说尽,可是你听过吗?大清十万骑兵都是灰飞烟灭,姑姑是大清的孝端太后,都是归顺了华夏……”哲哲叹了口气,“你不听姑姑的劝告就算了,还将姑姑软禁起来……”
    吴克善忙道:“本王并非要软禁姑姑,而是担心别有用心之人……担心他们反对姑姑前来议和,从而对姑姑不利,本王是保护姑姑的安全……”
    “强词夺理!”哲哲罕见地板起面孔,“实话告诉你,姑姑,还有华夏的使者张天翼他们,如果在左翼中旗出了变故,整个左翼中旗,包括你吴克善在内,一个也别想活着,”白了吴克善一眼,“以华夏皇帝的性子,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
    “姑姑……”吴克善心道,左翼中旗有的是战马,如果骑马跑了,茫茫大草原,谁能找到一小队骑兵?
    “你还不服气是吧?”哲哲的脸上显出一丝愠怒,“你知不知道,前日深夜,你独自在走在王府内的花丛里……”
    “花丛里?”吴克善吃了一惊,当时似乎是看到黑影了,不过,随后听到一声绵羊的叫声,他还觉得奇怪,这都半夜了,哪儿有绵羊,“姑姑,难道是……”
    “不错,是天命军的杀手,”哲哲道:“这些杀手,先来见过姑姑,如果不是姑姑让他们手下留情,恐怕……恐怕现在已经没有卓里克图亲王了……”
    “啊……”吴克善几乎惊掉下巴,喃喃自语道:“原来天命军早就渗透至王府了……”
    “华夏的实力,天命军的实力,你永远想不到,”哲哲淡笑,“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只要你不软禁姑姑,姑姑打算这两日就回盛京……奥,现在叫沈阳……”
    “本王哪敢软禁姑姑?姑姑来去自由……”吴克善满面愁容,“姑姑这一走,左翼中旗怎么办?”
    “本宫恐怕也是无能为力,”哲哲摇头,“姑姑当日和八公主苦苦向华夏的皇帝哀求,他才给了左翼中旗机会……郭尔罗斯旗的事,你该知道吧?”
    “郭尔罗斯旗的壮丁,被斩杀殆尽,牛羊、财物、女人,都被天命军劫掠……”吴克善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迟疑半响,道:“姑姑,本王现在要怎么办?”
    哲哲摇头,“姑姑虽然已经是汉人,但来到左翼中旗,那就站在左翼中旗这边,华夏的皇上是知道的,他不是看本宫的面子,而是看在八公主的份上,可惜,机会已经失去了……”
    “姑姑……”
    “姑姑回到左翼中旗的时候,天命军与左翼中旗并没有交恶,只要大致按照华夏的要求,其实还有得商量,”哲哲道:“可是,现在情势变了,如果姑姑的估计不错,华夏与左翼中旗,已经发生过战斗吧?”
    “这……”
    “左翼中旗曾经随着大清的骑兵,入京屠杀、劫掠过汉人,以皇上的心思,本来是不会放过左翼中旗,特别是像你这种首脑人物,”哲哲的眼中,隐隐有一丝不忍,“可惜,你辜负了本宫和八公主的一番心意……像你这种泯顽不化的人……”
    “姑姑!”吴克善哀求道:“本王答应华夏的一切条件,求姑姑从中周旋,无论如何,要保全勇士们……”
    “迟了,”哲哲长出了一口气,“姑姑要是没猜错,这次的战斗,左翼中旗应该是伤亡不轻吧?”
    “姑姑说得是,”吴克善道:“如果姑姑不肯帮助左翼中旗……”
    “姑姑现在便是想帮,只怕也帮不了你们,”哲哲苦笑,“现在知道害怕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本王知道错了……”
    “还是大清的卓里克图亲王?”
    “不,不……大清已经不在了,本王……我已经不是什么亲王了……”
    哲哲这才笑道:“为今之际,只有一个办法。”
    “求姑姑给小侄一条明路!”
    “张天翼不是还在王府吗?你去求求他吧,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哲哲道:“不过,既然双方刚刚战斗过,华夏有所付出,原先的条件恐怕不行了。”
    “姑姑,张天翼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战斗……”
    “你有没脑子?”哲哲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张天翼不过是临时的使者,他代表的是华夏的皇帝,他与你达成的任何协议,需要得到华夏皇帝的承认,才会有效……”
    “姑姑教诲得是……”
    哲哲离开内书房,心中也是不安,他知道李自成的性子,如果吴克善处置不当,左翼中旗很有可能被灭族,但是,她已经无能为力……
    吴克善却是召见了张天翼。
    张天翼既没有行礼,也不落座,“王爷,你既不愿接受华夏提出的条件,就该让本使回去向皇上复命,或许双方还有让步的可能,你将本使扣押在王府,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自不量力,还敢拿鸡蛋去碰华夏这块石头?”
    吴克善恬着脸,起身扶着张天翼,让他在对面坐下,“张先生说哪里话,来,先坐下,咱们有话慢慢谈……”
    张天翼一愣,“慢慢谈?谈什么?你不是拒绝了华夏和谈的条件吗,还有什么好谈的?”
    吴克善忙道:“先生喝茶,这是你们汉人最喜欢的茶叶,本王的府中也是不多……”
    张天翼左手搭在茶水杯上,双目却是盯着吴克善的脸,“王爷今日是怎么了?”
    吴克善的目光闪烁不定,“没什么,没什么,先生既然出使左翼中旗,就是我左翼中旗最尊贵的客人,先喝茶,然后咱们再说和谈的事……”
    张天翼捧起茶水杯,揭开杯盖,一股异香扑鼻,果然是汉人的茶叶,他品尝了一小口,清香中略带一丝苦涩,算不得极品,也就是小富之家常用的普通茶叶,“不知道王爷今日要谈什么?”
    “华夏与左翼中旗和谈的事……其实我们的和谈,尚未结束……”
    “嗯?”张天翼道:“王爷上次不是完全拒绝了华夏提出的条件?”
    “张先生是华夏派出的贵使,难道对和谈之事不甚知晓?”吴克善讪讪笑道:“和谈嘛,自然是双方坐下来,反反复复,平心静气,摆出双方各自的条件和想法,哪能一次就完成?再说了,张先生来得突然,本王也要与旗中的贵族们商量一番不是?哈哈哈……”
    张天翼总是觉得哪儿不对,一时想不明白,便道:“那王爷的意思……”
    “张先生上次不是提出华夏的各项条件吗,咱们再从新谈过……”吴克善道:“依张先生看,我们从那一条谈起?”
    “哪一条?”张天翼道:“王爷的意思,每一条都要重新谈过?”
    “是呀,既然和谈没有达成,那现在我们就重新谈过……”
    张天翼心中惊讶不已,吴克善上次对华夏的条件全盘否定,还将孝端太后和他软禁起来,明着是保护安全,实际上就是拘禁,今日这态度……为何前后判若两人?
    和谈一事,双方的人员都是代表着本方的利益,他是为了华夏,吴克善自然是为了左翼中旗,难道短短数日时间,左翼中旗的利益方向发生了改变?
    张天翼越想越不对,“王爷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使?”
    吴克善咳嗽一声,却是面不改色,“张先生,咱们是和谈,管它发生了什么事情?来,咱们现在就开始,先谈谈重新划分牧场的事……本王今日恰好有空,或许今日便能谈出结果……”
    张天翼从吴克善闪烁不定的目光中,似乎猜到什么了,“王爷,本使被软禁这段时间,左翼中旗是不是与天命军战斗过了?”
    “先生怎的知道?”吴克善脸上变了色,讪讪道:“在和议达成之前,左翼中旗与华夏,暂时算不上盟友,小打小闹,也是正常的事,本王不会责怪华夏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张天翼冷笑道:“王爷说得不错,在和议达成之前,左翼中旗与华夏,暂时算不上盟友,便是双方发生了战斗,也谈不上谁背信弃义!”
    “所以本王没有责怪华夏的意思……”
    “可是本使有责怪王爷的意思,”张天翼怒道:“既然发生了战斗,王爷就该让本使知道详情,王爷将本使软禁起来,然后背着本使与华夏战斗,又向本使封锁讯息,这与背信弃义有何区别?”
    “张先生……”
    “王爷,”张天翼打断吴克善的话,“如果本使估计得不错,左翼中旗应该是大败吧?”
    吴克善大惊,哲哲和张天翼都被软禁起来,可是,当他们猜出左翼中旗与华夏发生过战斗,都是十分肯定地认为,左翼中旗大败、华夏大胜,他们哪来的自信?
    难道华夏对左翼中旗的实力,已经了如指掌吗?
    “王爷,既然情势发生了变化,那原先的和谈条件,也就作不得数了,”张天翼冷视着吴克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华夏的军队,已经开始征伐右翼中旗,皇上宽恕右翼中旗的心意,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
    “这段时间,本使被王爷软禁,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王爷为何开罪于华夏,”张天翼道:“但本使不得不十分遗憾地告诉王爷,这次和谈,只能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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