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清国的国策,掌控在辅政大臣手里。佟六十虽然是议政大臣,但话语权并不多。
    目前财政问题,异常严峻。而按照多尔衮时代延续下来的惯例,两白旗的利益,却没有任何影响。两黄旗、两蓝旗和两红旗,早就对此强烈不满。
    尤其是两黄旗,作为皇家的门脸,圈地最为萧条,人口最少,发放军饷次序倒数第一,经济状况最差。
    许多底层旗籍人员,穷的揭不开锅,公然违背满汉分居的国策,倒卖内城宅院给汉人,索尼、遏必隆、鳌拜、图海等等两黄旗头脸人物,窝了一肚子火气,却不敢出面阻止。
    所以在财政这个问题上,辅政大臣苏克萨哈一旦冒头,必会遭到索尼等人的狂风暴雨,两白旗所有的优先特权,将会全部丧失。所以苏克萨哈很聪明,躲在角落里,一直一言不发。
    就因为苏克萨哈不露头,光有矛,却没有盾来挡,索尼等人的怨气,也没地方发泄。
    然而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毕竟财政问题,牵涉到清国的命运,不单单是满洲八旗的事。
    佟六十财政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索尼父子。所以尽管他话语权不多,但随着索尼的眼光,众人的眼睛,也全部聚焦在他这里了。
    佟国纲低声附耳:“四叔,这明明是个火坑,别往里面跳。否则对咱们汉军,一定没有好处。”
    索尼等人,和苏克萨哈之间的矛盾,毕竟是满洲八旗内部矛盾。而佟六十代表的,却是汉军八旗。索尼等人再怎么闹腾,满洲八旗的利益还是优先。
    只有等满洲八旗吃饱喝足,觉得应该可怜可怜的时候,汉军八旗能够喝口汤,已经是烧高香了。所以佟国纲提醒佟六十,搅合在满洲八旗内部矛盾之中,非常不明智。
    然而佟六十的眼界,和索尼一样,财政问题,不单单是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大清的国脉。
    经过深思熟虑,佟六十还是决定放弃小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自商鞅变法之后,天下利出一孔。除了穷棒子老百姓之外,其他所有的人,不种一分田,不产一粒粮食。全是靠着手中的权利,巧立各种流氓手段,从穷棒子嘴里夺食。”
    “前朝张居正,嫌夺食麻烦,于是改成了夺钱。此事成为定制,一直延续到我们现在。就夺钱的经验和手段来说,投降的汉奸贼子,远远超过我们。他们全是当年明国的精英,从穷棒子手里夺钱,那可是轻车路熟。”
    “所以目前首要的问题,是把银子从穷棒子手里,夺取上来。好听一点,就是收取上来。而这件又苦又累的差事,只能指望投降的汉奸贼子。否则,天下的穷棒子,据说还有一万万,而我们只能干瞪眼。”
    “满洲化行动,把汉奸贼子晾在一边,明显打消了他们的积极性。所以我建议,满洲化行动,先暂且缓一缓,拿出些名分和地位,提高汉奸贼子的积极性。先把银子给收上来,渡过这一段难关,再走下一步。”
    佟六十刚说完,索尼立即装出一脸无奈,捋着胡须装模作样:“照你这么说,这帮汉奸贼子,尽管没一个好东西,可咱们还得用?”
    这俩人一唱一和,就等着识相者附和。索图、明珠等人,刚要开口附和,却被鳌拜给瞪了回去。
    满洲化的坚冰一旦打破,就是对辅政大臣,以及庄妃这几年努力的否定。
    然而没有银子,大清国也无法开张了。当年的崇祯,就是缺钱而灭亡。难道要前朝旧事,降临今日不成?
    图海顾不上鳌拜的眼色,正要开口附和,暗地里却挨了遏必隆一脚。
    佟六十把台阶铺好了,索尼第一个爬上来了,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人跟上来,二人相当尴尬。
    过了一会儿,等众人的胃口吊的差不多了,遏必隆开口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传的是沸沸扬扬。所以他们在下面,照样收银子,却不上缴给咱们清国。按理说,这可是典型的阳奉阴违,中饱私囊,为历代所不能容忍。咱们不去治罪他们,反而要抬举他们,要是这么一来,那咱们大清国,成什么样子了?”
    索图两手一摊:“可是我们手里急需银子,不用他们,真要把八旗派下去收取?”
    天下有一万万穷棒子,而满洲八旗,不过四十万,即便全部派下去,没有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跑遍天下。况且八旗的任务是镇守,派下去收税,简直就是荒谬。
    吏部尚书哈尼过来打圆场:“汉奸贼子,之所以抛弃明国,置民族大义等等仁义道德于不顾,而选择撅屁股趴下,不就是为了钱吗?不让他们吃饱喝足了,他们能给咱们清国卖力气吗?当年摄政王和先皇,以汉制汉,对咱们清国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遏必隆连连摇头:“照你这么说,咱们和汉奸贼子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欺负穷棒子,岂不是和明国一个德性?照这么玩下去,那咱们清国,和汉奸贼子国,又有什么区别?咱们辛辛苦苦,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最终要闹个汉奸贼子国不成?”
    “不错!”
    鳌拜终于忍不住了,“说什么也不能和汉奸贼子,穿上一条裤子。咱们女真人,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对得起七尺男儿称号。绝对不能去学汉人投机钻营,狡诈虚伪那一套。”
    “有本事,咱们就光明正大地打。没本事,大不了回老家打渔去。拼杀奋斗大半辈子,最终闹了个汉奸贼子国,对得起祖宗吗?”
    “再说了,天下是咱们打下来的,要欺负穷棒子,那也是咱们的事。他们汉奸贼子,一刀没动,撅屁股往地上一趴,也要跟着欺负穷棒子捞好处,他凭什么?”
    索图不耐烦了:“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这银子上哪弄去?”
    遏必隆、鳌拜顿时不言语了。
    索尼也相当不耐烦:“目前关键的问题,还是怎么把银子弄到手?什么光明磊落,什么汉奸贼子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全是脱裤子放屁吗?八旗马上把内城全给卖光了,再不想办法弄来银子,如何得了?”
    河间两黄旗的领地,土地贫瘠,也没什么人口,根本没什么油水。军饷发放也不及时,所以两黄旗底层旗人,饭都没得吃了。
    在北京城这个地界,打猎打渔的本事,根本没用。
    占据号称天下最富有的北京城,以为荣华富贵来了,结果还不如老家深山老林子快活。所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对于作为底层胜利者来说,同样适用。
    内城面积广大,至少能够容纳五六十万人。而京师驻防八旗只有二十来万,由于满汉分居的国策,所以大量房屋空闲。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北京城没山也没水,但有空闲房子。所以经济状况的最差的两黄旗,开始租赁房屋给汉人。
    两黄旗是皇家的门脸,所以他们开始行动,经济状况也不怎么样的两红旗和两蓝旗,也开始依葫芦画瓢。
    两白旗在多尔衮的袒护之下,经济状况最好。然而租赁房屋可是快钱,远比跑到沧州领地收税来的高效。所以两白旗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
    如今的内城,满人、蒙古人之间倒卖,汉人租赁,房地产事业,风生水起。把满汉分居的国策,糟蹋得体无完肤。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索尼等人弄不来银子,也不敢去阻止。
    然而八旗经济状况糟糕到如此程度,遏必隆、鳌拜等人,也不愿放弃人格和底线,和汉奸贼子穿上一条裤子。索尼拿二人没办法,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目前的局势已明,以索尼、索图父子为首的一帮人,希望暂时放下不着边际的尊严、人格和底线,选择和汉奸贼子一道,先把银子从穷棒子手里,收上来再说。
    而以遏必隆、鳌拜为首的一帮人,坚决不肯把汉奸贼子,拉入清国的朝政中枢,败坏大清国的纯洁性。
    两方都是为了大清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僵持不下。
    苏克萨哈因为自身两白旗的利益,对财政问题,不敢多言。唯一在场的议政王书杰,也被一顿早饭,格的满嘴冒火,早没了心气。两位议政大臣,图海和佟六十,既想保持大清的纯洁性,也想解决眼前的困境,成了骑墙派。
    索尼一帮,和遏必隆、鳌拜一帮,争执到中午,也没超出个所以然来。图海借助午饭的机会,建议双方先吃饭,下午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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