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妹子走了,曹继武尽管无限懊恼,但也无可奈何。看得出来,此时的曹继武,对苗韵妹子动了真情,二金不住地打趣,几乎笑破了肚皮。
    沿湘滨一路来到大西门,二金肚中饥饿,三人便进了湘君楼吃饭。见二金穿着奇异,店小二以为不是华夏人物,略有怠慢。金日乐摸出一枚银币扔了过去。
    “洋银!”原本漫不经心的店小二,惊得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西班牙银币洁白如雪,远远要比华夏银子成色好得多。自隆庆开关以来,西洋银币纷纷流入长沙。因此店小二是识货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
    二金爱吃鱼,清蒸鱼、水煮鱼、烧鱼和焖鱼叫了一大桌子。荤素搭配,此乃道家养生之道,于是曹继武叫了一盘酸萝卜和一盘炒白菜。
    店小二见二金洋装,曹继武却是吴地口音,于是建议了两道洋菜。曹继武大喜,又掏了一枚银币递了过去。店小二大喜,不大一会儿,端来一盘醋溜洋白菜,一盘蛋炒番茄,和一盘番豆。
    洋白菜原产地中海一带,番豆和番茄,皆原产南美洲,隆庆开关以来,从南洋传入华夏,当时还是稀罕事物。
    番豆就是花生,美味可口,二金大喜,一人一把,吃燎豆似的往嘴里填。店小二顿时笑了:“今天奇事真多。”
    金日乐奇怪:“什么奇事?”
    店小二指了指二金的衣服,金月生哈哈大笑:“你即认得洋银,不识洋装?”
    店小二摇头:“西洋乃吃人狂魔,谁还敢穿他们的衣服。”
    “蠢!”金日乐瞪着大眼嚷嚷,“什么吃人狂魔?乱扯犊子!”
    店小二被抢白,表情不舒服,转身就走,金日乐忙叫住了他:“还有什么奇事?”
    “东城小吴门,有人卖死马,要价黄金一千两……”店小二刚说出口,二金直接笑喷了。
    金日乐大叫:“死马还要一千两黄金,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旁边几个吃饭的食客,还真爱管闲事,一个好事者忙不迭地凑了过来:“千真万确,我们亲眼所见。”
    店小二见多识广,知道二金是俩愣熊,不好招惹,于是走开了。金日乐兴起,起身就要去小吴门看究竟。
    曹继武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先把饭吃了。”
    于是三兄弟风卷残云,不大一会儿,就将一桌子饭菜,吃了个精光。
    小吴门乃长沙城东一门,如今是长沙最繁华的地方。这里原是大明卫所,驻扎着吴地而来的大明军户,因此称为小吴门。
    为了不占用百姓的房屋,曹继武借用原大明营房,将精步营驻扎在了小吴门附近。三兄弟顺路而回,小吴门正街,熙熙攘攘,到处是人。
    城门口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下,蹲坐着一个七旬左右的精瘦老人。一群捣蛋的细伢子(小孩),对着老人拜吴王。
    长沙当地人,认为小吴门里藏着小吴国,因此拜吴王,是细伢子常耍的游戏。调皮鬼抬头一看,认识那人,顿时哈哈大笑:“蜀耗子刘玄初,原来是你个老龟儿子在这里捣蛋!”
    蜀人短小精悍,常被人称为蜀耗子。要等的大鱼,终于上钩了,听闻调皮鬼的声音,刘玄初没有生气,捋须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千里良驹,黄金一万两。”
    二金瞄眼一看,认出是传说中的鹅黄金,先是吃了一惊,但仔细一看,鹅黄金前肩前腿,后臀后腰皆生了大疮,流出恶脓,臭不可闻。
    金日乐掩鼻叫道:“好你个蜀耗子,弄了一匹死马,忽悠谁呢?!”
    金月生也捂鼻嘟囔:“纵是千里良马,但如今都臭了,你脑袋被门挤了?哪个龟儿子会买?”
    刘玄初哈哈大笑:“良驹难觅,但得有缘之人。”
    金日乐嘻嘻而笑:“和酆都有缘,马面早就来了。”
    二金陪着刘玄初捣蛋之时,曹继武沿着鹅黄金,已经绕了一圈,他忽然对刘玄初道:“蜀耗子,这马曹某人买了。麻烦你再送曹某人三匹死马。”
    二金闻言大惊,金日乐上前摸了摸曹继武的脑袋:“没发烧啊!”
    曹继武扒开金日乐的手,指了指鹅黄金:“虽然重伤将死,但此马毅力惊人,全凭一口气,硬撑到了现在。如果能够救活,绝对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良马。”
    见曹继武说的坚定,金月生连忙近前,仔细探查瘦骨嶙嶙的鹅黄金,果然还是有一丝气息,疑惑地看着曹继武:“师兄,只有出来的气,你能救活吗?”
    这里本就离精步营驻地不愿,侯得林等人,看见了三兄弟,也急忙围了过来。大家见曹继武要买死马,都以为曹继武吃错药了。
    鹅黄金的眼睛,滴了一滴眼泪,曹继武于是不再和众人磨叽,立即让侯得林去取钱。不大一会儿,侯得林带着铁破甲,拿了一袋子金币而来。
    刘玄初掏出金币,脸上现出惊异之色。
    铁破甲登时大声叫嚷:“看什么看?印度产的荷兰金币。”
    这种金币黄灿灿的,比华夏最好的丽水沙金,成色还要好,刘玄初还真没见过,于是冲众人笑了笑:“刘某孤陋寡闻,众位弟兄见笑了。”
    刘玄初收了金币,伸手示意,让铁破甲等人,跟着他去拉死马。
    见众人不大乐意,曹继武催促道:“快去,我有大用处。”
    众人见说,不再迟疑,跟着刘玄初而去。
    樟树下的曹继武,又仔仔细细相了相鹅黄金的伤势,立即安排侯得林等人,将鹅黄金拉回驻地,同时让侯得林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在驻地等他。
    金月生疑惑地问曹继武:“师兄,你真有把握救活死马?”
    金日乐也不耐烦地叫道:“大师兄最喜欢故弄玄虚,快说。”
    “首先,这匹马还没死。”
    曹继武顿了一顿,“等我了解了马匹的结构,就给它动刀。”
    金日乐闻言大悟:“原来你要解剖死马!”
    曹继武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铁破甲等人,用车将死马拉到了城门外。于是曹继武命人,挖了一个大坑,众人在旁边帮忙。
    曹继武拿着一把尖刀,仔仔细细地探查马匹的每一处结构。一直忙活到了太阳落山,曹继武大致了解的马身结构。
    众人皆弄了一身的马血,浑身黏糊糊的。二金嘟嘟囔囔,大叫跟着曹继武晦气。大家掩埋了碎尸,顾不上冰冷,跳进护城河里,洗了一身的血迹。
    曹继武顾不上烤干衣服,穿了湿衣服,起身就往驻地跑。众人也只得弃了火堆,跟着跑回营地。
    侯得林已经按照曹继武的要求,准备好了一切。此时鹅黄金周围,被洒遍了烈酒。仇仕通见众人都浑身湿透,急命仇士良准备干衣服,让张铁胆准备火堆。
    紧急换了一身衣服,曹继武浑身洒满了烈酒,将尖刀从烈酒中提了出来,在酒灯火上烤了一会儿,郑重对鹅黄金道:“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鹅黄金似乎听懂了曹继武的意思,眼睛无力地闭了一闭。
    准备好一切,曹继武便叫二金等人过来帮忙。二金闻了一天的血腥味,早就快吐了,一听曹继武又来叫,老大不乐意。
    曹继武踢了一脚,调皮鬼嘟嘟囔囔,只得用烈酒洗了手,帮曹继武拿了止血浸药纱布。沈婷婷、孔四祯、东娥和翠珠,此时也回来了,听说曹继武要治马,连忙跑过来帮忙。
    然而众人可没那心情,连续闻了一天的马血味,早厌了,心里晦气着呢,但曹继武坚持,他们只得学着调皮鬼的样子,洗了洗手,前来帮忙。
    铁破甲和巩铁城,二人力气最大,按住了两只后腿。柳飞矛和刘飞羽把住了两只前脚,重威和重猛二兄弟压着马臀,郭围和郭墙二兄弟按住马背。牛强和马胜把住了马头,智远彪和席奔龙把住了马颈。
    四个女人没什么力气,于是曹继武让她们站远点。孔四祯很不高兴,沈婷婷知道曹继武这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于是拉着另外三位,退到了一边。
    “弟兄们,都把紧了!”
    曹继武提醒一声,一刀插入了前肩创口。鹅黄金剧痛,大力一挣,直接将牛强和马胜甩了个趔趄。
    重伤之下,竟然还有这等大力!众人大吃一惊。
    曹继武见众人发愣,大喝:“别走神,按住它不要动!”
    牛强和马胜回过神来,急忙死命地按马头。鹅黄金仍然在挣扎,围观的众人,急忙过来搭把手。终于,众人合力,鹅黄金再也动不了。
    知道鹅黄金剧痛,但曹继武不得不抓紧时间,剜除腐烂脓疮,否则鹅黄金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脓疮日久得不到救治,已经腐到肩骨。曹继武小心翼翼地避开大血管,割去腐肉,用细长薄刃刮去骨毒。众人但闻刮骨杀杀之声,俱皆心悸,不敢有大气喘出。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肩疮清除完,曹继武用鱼肠线缝合了伤口。众人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来。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曹继武继续为鹅黄金处理前腿脓疮。连带着后臀后腿的创伤,大家整整折腾了一夜,全都给累瘫了。
    站岗放哨的弟兄见天大亮了,于是按照曹继武的要求,磨了些上好草料,加上些豆粉,和了稀盐水饮马。
    没有了脓疮腐骨的痛苦,鹅黄金精神好了许多,一口气竟然喝了一桶料水。众兄弟怕胀马,不敢给它喝太多。于是侯得林命人,将鹅黄金抬到了单独的马棚,派养过马的弟兄专门看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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