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吹,吹动着风中白色的旌幡,除了风声,天地间还有一种肃杀之感。
    庭前种着几棵桑树,此时桑树都已熟了,树下有两个小药童,一个看起来有四五岁,另一个看起来稍大一些,却也顶多只有八九岁。两药童正一手握着竹竿一手拿着麻布口袋在打摘树上的桑果,地上也掉落了很多熟透了的果子,紫红色的汁水涂了一地。
    这时一个身穿黄色衣袍的人骑着马,带着数骑人马来到了庭前的树下,黄衣人下马之后走向前去轻声问道:“小童子,堂主可在里面吗?”
    药童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后面的那几个人,眨了眨眼睛,稚嫩地说道:“师父说了,最近不见客。”说罢又抬头打果子去了。
    黄衣人皱了皱眉,俯身笑道:“麻烦童子帮我通报一下,就说玄水宫的人前来拜见。”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糖果,递上去道:“谢谢了哦!”
    那个药童又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是玄水宫的?”
    “嗯。”黄衣人点头道。
    药童略思考了下,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进去和师父说一下。”说罢把竹竿和麻袋交给那个小药童,也不拿那黄衣人的糖果,转身进门去了。
    那个小药童怀中抱着两副用具,只能站在那里等着那个稍大的药童回来才能去打果子。
    小药童望着黄衣人,见他双眼细小,下巴尖尖的,不由地吃吃嘿嘿笑了起来,黄衣人看小药童望着他笑,也是笑着问道:“小童子,你笑什么?”
    小药童不加思索地道:“你长得很好玩!”
    黄衣人问道:“哪里好玩了呢?”
    小药童道:“不知道,反正就是好玩!”说罢又嘿嘿笑了起来。
    黄衣人后面的那几个人见状也是不禁面泛微笑,黄衣人将那把糖果递到小药童的面前,逗道:“喜欢吃糖果吧?”
    “嗯!”小药童盯着黄衣人手中的那把糖果点豆子似地直点头,眼中充满了渴望。
    黄衣人将手中糖果摇了摇,带着鼓励的语气说道:“来,给你!”
    小药童舔了舔嘴唇,刚想伸手去拿,先前进去的那个药童已经出来了,小药童看见那个稍大一点的药童出来后,赶忙将手缩了回来,朝黄衣人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那个药童对着黄衣人说道:“你随我进去吧。”
    进了庭院之后,周围偶尔有几个零星的药童在那里背着中药口诀:人参味甘,大补元气,止咳生津,调容养卫;黄芪性温,收汗固表,托疮生肌,气虚莫少;生地微寒,能消湿热,骨蒸烦劳,兼消破血……除此之外,环境出奇地安静,很多房屋的门窗上都贴了一些白色纸花,显得极为地肃穆,连简单雅致的景物都显得极为的朴素。
    一间不大却很很宽敞的厅堂中,两边都摆放了一个大大的药架,每个药架都塞满了抽屉。黄衣人大致看了下,左边的抽屉上贴的纸条有龙胆草、人参、虎骨、止血草、盐蛇、安息香等;右边的抽屉上贴的纸条有曼陀罗、断肠草、乌头、番木虌、天南星、蟾蜍等。
    厅堂中间挂了一幅华佗的画像,两边悬了一副对联:祛病镇痛麻沸散,延年养生五禽戏。
    刚进屋子,一股浓烈的药味便扑面而来。
    黄衣人来回看了看,刚想伸手去抽开抽屉看看里面的药材,突听身后一声苍老枯朽的声音道:“药是不能乱碰的。”
    回头一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拄着一个红漆拐杖颤颤巍巍走了进来,道了一声“请坐”,于是二人分宾主而坐。
    老者道:“贡护法来此有何贵干?”
    原来这黄衣人便是曾经中和城护法之一“黄金虎”贡无为,而白发老者便是武林中传闻能够毒魔灭神的药魔范奎。
    原来当年贡无为背叛了中和城之后,满以为自己能够当上中和城的新城主,不料孟琴却将他留在了玄水宫,让自己的妹妹孟蓉执掌中和城。贡无为的计划泡了汤,只好乖乖地留在孟琴的身边为她办事。
    贡无为闻言也不答话,将手掌一拍,立马外面走进一个属下,来人手中抱了一床棉被,放到椅子上便转身出去了。
    贡无为道:“贡某到此并无他意,只是闻知令郎噩耗深感痛心,特来吊唁。”
    范奎一听贡无为提到自己的儿子手抖得更狠了。
    贡无为见状也不好多做言语,只是静静等待着范奎自己先调整一番。
    半晌之后,范奎方道:“多谢护法用心了。”
    贡无为心忖:“这糟老头子刚刚死了儿子,心中必然有极大的悲痛,我何不趁机激他一番?”一念忖罢,也不直接去谈范明叶之死,反而是若无其事地道:“这两边药柜的摆放颇有讲究啊。”
    范奎冷冷道:“有何讲究?”
    贡无为道:“左边龙胆草、人参皆是救人的,而右边的天南星、断肠草好像……”
    “皆是杀人的!”范奎截口道,“杀人与救人当然要分得清楚了!”
    贡无为吹嘘道:“久闻药魔用毒天下莫有人及,今番一观,果然不虚,看来任何做大事的人在细节方面都是非常用心的!”
    范奎冷笑一声,也不去理会他。
    贡无为又叹道:“哎,可惜啊可惜!”
    范奎道:“有何可惜的?”
    贡无为道:“可惜唯独少了明日叶!”
    范奎一听,满是皱纹的眼皮瞬间抖得剧烈起来,拐杖也把地板敲得咚咚直响,一时连话都说不出了。
    贡无为心中暗喜,表面却是一脸沉重地道:“明日叶本该是生命极旺盛的,您只有一子,想必也希望他能够像明日叶一样生命顽强和长寿,这想必也是您为令郎起名‘明叶’的原因了。”
    “够了!”范奎果然禁不住贡无为的如此刺激,已经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打断了贡无为充满恶意的言语,沉声道:“你到此究竟有何事?”
    贡无为道:“药魔是聪明人,这点想必不用在下明言了吧。”
    范奎冷笑一声,道:“这是我华佗堂之事,不必你玄水宫来干涉!”
    贡无为道:“人家唐家堡可根本就不把你华佗堂放在眼里的,否则又怎会杀范明叶如杀鸡一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住口!”范奎一拐杖挥出去,一道杖锋凌空划来,贡无为见状身形急闪,杖锋瞬间将椅子劈成了两半。
    贡无为心中骂道:“老鬼不过如此!”嘴上却是笑道:“药魔功力果然不差!”
    范奎缓缓地收回拐杖,漠然道:“护法这是在嘲笑老朽了?”
    贡无为道:“岂敢!”
    “哼!”范奎脸上现出一丝蔑笑,贡无为见了这一丝诡笑,心头竟不自觉地为之一凛,药魔道:“护法还是坐下吧,现在不坐,只怕再过一会就坐不下来了!”
    “唔!”贡无为突然感觉到体内一阵热血翻涌,果然一个踉跄倒在了椅子上,贡无为喘了一阵粗气,勉强坐定之后,赞道:“不愧是药魔!用毒竟然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在下认输了!”
    范奎道:“还好你没当成中和城的城主,否额就你这本领,中和城的牌子早已被人砸得稀花烂了。”
    贡无为本来就因为中毒而面色惨然,现在被这几句奚落得更是一阵青一阵白,只好强笑道:“药魔说的是!”
    范奎道:“你的来意我早已料到,你转了半天的弯子还不是为了说服我一起对付唐家堡么?”
    贡无为暗道:“原来他虽老,却并不糊涂!”
    范奎愤恨道:“请护法回去告知孟宫主,此杀子之仇,老朽一定要唐家堡血债血偿!”提起拐杖,咚的一声,将地板捣得碎了好几片。
    贡无为道:“在下一定会转告宫主的,请您放心,但有用我们之处,请尽管吩咐!”
    范奎道:“不用了,玄水宫的实力老朽还是知道的。唐家堡能够立于武林多年,凭借的乃是他们的独门暗器,老朽只要断了他们的药源,他们的暗器即使能够伤人,没了我的药,暗器也是杀不了人的。”
    贡无为疑道:“那您的意思是?”
    范奎道:“唐家堡这些年与玄水宫叫板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的意图又怎能瞒得过老朽,老朽帮你断了他们的药源,而到时你们只要将唐明交给老朽亲自处理就行了!”
    贡无为道:“这是一定的!破了唐家堡之后,我们一定会扶持贵堂成为江湖中的大门派的!”
    范奎摇头苦笑道:“大门派?嗬,江湖中的大门派又有几个能够安然一世的?护法请回吧!”
    贡无为迟疑道:“只是这……”
    范奎起身道:“毒已解了。”说罢转身颤颤巍巍地步入后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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