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怎么了?这几个孩子怎么就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想想你们大的都到了成家的年纪,小的也该懂事了,成日里还不安分。”
    众人纷纷看向楚月,她一身浅绿衣裳,发髻简单大方,移步之间风情婉约。
    朝晖夫人呵呵一笑,稍微侧了个身子将她身后的云撤露出,一张遍布青青紫紫的脸很是显眼。
    楚月稍稍看了眼便收回目光,心道小胖子下手还真不轻。
    朝晖夫人不满意楚月敷衍的态度,将云撤的伤情着重提出,“来看看云撤的脸,小小年纪下手怎么这么狠呢!”
    “怎么打起来的?”楚月视线扫过几人,不看反问。
    云撤沉着脸不答,南宫浩撇撇嘴,同样一言不发。楚月将目光落到云淑身上,云淑一顿,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与云撤在湖中划船,南宫浩突然就冲了进来……然后,就从湖中打到了湖岸上。”
    “突然就冲了进来?”南宫浩冷然一笑,颇为嘲讽地反问。
    云淑脸一红,断断续续又开始解释,“我们不过是开了几句玩笑话罢了……”
    “玩笑话?”
    云淑低头不语,那些话让她在众人面前说出来,她肯定是说不出来的。
    楚月不追问那玩笑话是什么,而是侧身对上云撤,“你认为是谁的错?”
    “我的错。”
    “为何?”
    “不该主动挑衅他。”
    楚月轻声一笑,他倒是明白什么时候该是什么态度,可是既然要扭扭他们的性子,就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算了。
    她就算没什么意见,朝晖夫人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果不然,朝晖夫人一听楚月偏帮南宫浩,顿生不满,挡在云撤面前斥问,“就算事出有因,他也不应当把云撤打成这幅样子!”
    “技不如人,怪不得谁,何况他比云撤还年幼,吃亏的理应是他。”楚月似乎没把两人打架当回事,淡淡地陈述着。
    朝晖夫人面色一变,“技怪不得谁?楚月,你要知道谁才是你的亲弟弟,你一味地偏帮南宫浩到底是什么意思!”
    吼声惊起微波,水面颤了颤,又归于平静。
    楚月同样面色不虞,尽管再暂住在将军府中,也未因此有所避讳,她以冷眼瞧她,一字一句吐得清晰,“我没有偏帮谁,云撤出言挑衅在先,是他的错,两人斗殴,他年长却败在别人手下,是他学艺不精。况且你不也说过么,他们年幼喜欢玩闹,出了什么事也不过是开玩笑,并无什么大碍。”
    朝晖夫人一顿,面色难堪。
    今早还奇怪楚月怎么会轻易将云撤绑架南宫浩的事情揭过,不曾想是在这挖了坑等她。他们抓住了她的话柄,特意演了场戏给她看呢。
    愈是想得通透,朝晖夫人愈发气氛,她倒想知道,亲疏远近,在她楚月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排法。那南宫浩真就值得她伤了自己弟妹的心去诚心对待?呵,不过是个北漠的假皇帝罢了。
    朝晖夫人一甩手,带着云撤云淑离开。一行人经过楚月身边时,朝晖夫人特特吐出一声冷哼,云淑抿抿唇,仍是低低唤了声姐姐,而云撤垂丧着头周遭事物都提不起他的兴趣来。
    一行人离开,在青青湖边只留下楚月与南宫浩二人。
    南宫浩受的伤应该也不少,不过没有浮在脸上,都藏在那身靛蓝长袍下。
    楚月回房中替他上药,掀开衣裳,也是吃了一惊。
    云撤与那些世家子弟打架打习惯了,下手都不约而同地往暗处打,毕竟打在脸上谁也不好交代,如此久了,与谁下手都是一般模样,一出拳就往看不见的地方揍。
    她猜测南宫浩受伤不少,可眼前白皙的肉背上,肥嘟嘟的只有几处红印,与她想象中的重伤全然不同。
    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楚月替他上了些药酒,合上瓶盖,忍不住一声轻叹。
    他,心里恐怕是受伤了。
    那一声叹息明显,南宫浩想装作未曾听见,可这般装模作样实在太假,他穿好衣裳,在她的面前半蹲下。
    “婶婶,或许我们错了。”云撤云淑本性善良,他们容不得他是认为他抢走了他们的亲姐,而就算将他捉到了手,也未曾对他做出半分动作,甚至,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愧疚。
    甚至于,在那废屋中听见外面人的脚步声时,云撤带着他到地窖藏着,途中不甚摔倒还作了他的垫背,那巨大的声响听得他自己都肉疼。
    他是真的不怨他们的,因这世上真正可恨的人太多,所以他没有心思去与他们计较。
    所以他们错了,他们试图去纠正两个善良的人的一个小毛病,实在有些多此一举,他不知道楚月是如何想的,但在他的世界里,无大善大恶之人,只有伤他何助之人的区别。
    他蹲在楚月面前,依赖之情溢于面上,“他们只是太喜欢你了,就像我一般。”
    楚月摸着面前少年的头,从十岁到十二岁,他改变许多,不知是因为什么,她面上带了笑意,缓缓说道,“但我总得让他们知道是非善恶之分,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会一直一帆风顺,让他们知道世间还有一词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他一直让着我。”他说得不甘,觉得男子汉的自尊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两人打架不讲招数,云撤胜在底子扎实,他胜在身手灵巧,但云撤到底比他年长三岁,又从小习武,他哪儿是云撤的对手。
    他当时打得激恼,全身的劲都冲到拳头上,一心只想着打赢他、打赢他,打不赢也多打几拳不能吃太多的亏,他打得欢畅,压根没有注意到那雪花似的拳头落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使什么力气。
    等他回过神来时,挥出的拳头已经一个不落的落在人脸上,留下乍眼的痕迹,南宫浩直至现在心底还有种下人想法:云撤该不会想用苦肉计吧?
    他嘴一撇,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楚月拍拍他的头,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隐隐有一种骄傲,“他看你小,让着你也是应该的,他们向来不占人便宜。”
    南宫浩一口闷血堵在胸口,“……”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心头郁结的南宫浩站在一扇门前,仰头望天,一对短眉紧紧蹙在一起,嘴里微微念叨,“进,不进,进,不进,进,不进……”
    进,就得看见心机深沉的故意让他打的云撤,还得看被他打肿的脸,又间接提醒他是如何小人。南宫浩摸着下巴摇摇头,不愿进。
    不进,就无法传达楚月婶婶的话,楚月婶婶就会失望,她失望了就会伤心,伤心了就没有心思理他……
    南宫浩纠结,抬眼望了望高高的篱笆墙,如果……他能不要脸地在外面干嚎?
    院里朝晖夫人被他们劝走了,只剩云淑正在给云撤青肿的脸上药。云淑食指沾了药油,下手的力道故意重了些,云撤疼得一声闷哼,一眼瞪去,“疼!下手轻点。”
    云淑还嘴道,“活该。”
    嘴上骂着,手下的力道言不由衷地轻了下来,她点了药粉往他脸上揩,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突然,随着屋外一声嚎叫,云淑手一顿,用力戳在云撤青紫处。
    “你、你……”云撤疼得腮帮子直发颤,眼冒水汽。
    云淑不好意思地摊开手,指了指外面,弱弱地甩锅,“他,他在喊你。”
    话音刚落,院外嚎叫声又起。
    “云撤——婶婶让你来一起用晚——饭!”
    四周寂静,他拉长的音调久久不能停下,在院里盘旋萦绕,荡起阵阵回音。
    云撤蹙眉,一手指向外面,“丢人现眼,让他进来。”
    云淑应下,扔了药瓶就往外去,其间还不断听到南宫浩的嚎叫声。
    南宫浩喊得喉咙发痒,停下来揉揉脖子,抡起衣袖长大了嘴,一个云字还未发出,小门突然被人打开,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
    “进来吧,也不嫌丢人。”云淑长得好看,性子……南宫浩至今没能琢磨透。
    他大摇大摆地跟着云淑进去,一边心想:看吧,这可不是他舔着脸进来的,而是他们请他进的。
    他自得于自己搬回点面子,气势随知晓张扬许多,恨不得能有螃蟹的八只脚,要横着走道才显得畅快。
    云淑瞥了眼他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不屑,不过看他年纪小,也懒得再与他计较了。
    推开门,屋内的摆设规整大方,皆是上好的材质,在鼻尖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南宫浩抽抽鼻子,匆匆打量了一眼,觉得也不过如此。
    最后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云撤身上,他特意往下移了移,不去看他的脸,盯着他的衣领道,“婶婶说想一家人吃个饭。”
    云撤不屑,直接拒绝,“你与她不就是一家人了么,怎么会需要我们。”
    呵呵呵……南宫浩心里一连串的冷笑停不下来。
    嘴上,“我刚刚还没说完,宁乐也想你们了。”
    宁乐?才多大的一婴孩啊,亏得他能找出这种理由来。
    云撤心底嘲讽,实际则顺着台阶一下,勉强地答应,“好吧,看在宁乐的面子上我们就去一趟。”
    三人一同前往,南宫浩走在前面,后面的两人凑在一起说话。
    “你说大姐是不是想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原谅她?”云淑凑在云撤身边,时不时斜眼瞄瞄前面的人。
    云撤瞥了眼前面的人,冷冷开腔,“你准备原谅她?”
    云淑连忙摇头,大眼睛真诚地望着他,“要想我们原谅她,绝没这么简单,除非……”她顿了顿,眼眸弯弯,“除非她不要那胖小子,一直陪着我们。”
    “幼稚。”云撤瞧不起地斜她一眼,戳破她的幻想,“你明年就要嫁人了,与其让她陪在你身边,还不如指望能找个好夫君。”
    毕竟是方及笄的少女,谈及夫君婚假顿时满脸通红,愤愤地低声叫嚷着,“我就不嫁!你管得着?”
    幼稚!云撤嫌弃地挪开一步。他想啊,若是让他原谅楚月也不是不行,但她的跟他说对不起,还得在南宫浩面前承认他们才是他最重要的人这个事实。
    如此,方休。
    夏日的燥热从六月到七月尤为毒辣,一段不远的路程,走得人浑身冒汗。
    三人刚进屋里,便有丫鬟端了三碗酸梅汤呈上,酸梅汤在井中冰镇了一夜,入口即是凉爽,几人长声喟叹,周身舒畅了不少。
    饭菜刚准备好,几人喝了酸梅汤,到桌边坐下。不大的黑木方桌,四把椅子,落座时各有心思。
    "大姐。"云撤在楚月对面坐下,虚虚唤了一声。
    南宫浩与云淑在两侧坐下,觉得这氛围有几分奇怪。
    楚月无所谓地笑笑,对云撤敷衍的态度不放在心上,她把着勺柄添了四碗汤,浮去最上面的油腻,汤香扑鼻,她挽袖亲自放在几人面前。
    汤香极好,云撤吸鼻不动声色闻了闻,执起勺子面上却索然无味,云淑看他故意落楚月面子,心头一急,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云撤缩脚,瞪眼,暗道没出息的。
    云淑轻咳两声,不好意思地笑笑,"姐姐,这汤味道极好。"
    一个厨子做出来的食物,在他们屋里吃时还好好的,到了她屋里自然也是好吃的,楚月放下勺子,夹了一筷凉拌鸡丝在云淑碗中,面上带笑,"你尝尝,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油腥浅,味道还不错。"
    云淑连忙放进嘴里尝了尝,极给面子的称赞道,"味道确实很好。"
    夏日里燥热,凉拌鸡丝中还有清爽的黄瓜丝、木耳、土豆丝,只用沸水简单焯一便,保留了食材最原始的味道。
    楚月少有拿的出的手艺,这做菜也是翻来覆去几样,但单单是这几样,也能糊弄不少人。
    就如云淑,吃着吃着便觉心酸了。
    她从未吃过楚月做的这道菜,可见这是她嫁人以后才学会的,最初的惠王府最讲规矩与面子,不可能让她一堂堂王妃洗手羹汤。
    而北漠摄政王府如何,才是他们不知的,但能让一王妃进厨房,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的。
    云淑由此联想到了楚月在北漠艰苦的生活,异国他乡,无知心之人,无亲近之人,一人孤身受着心酸,她还在怪她什么呢,就怪她这几年迫不得已的离开么?
    正在云淑动摇之时,楚月又喟叹一声,"云撤,你可还是怪我,怪大姐不肯帮着你。"
    说着,她满目沧然,"他跟着我受了很多苦,这一路来,我对不起他,比之对不起你们更甚。"
    "我们想回南隋,但北漠离之甚远,又拿不到官府的通牒,只得绕东齐而至南隋。他与宁乐年纪小,本都是吃不得苦的年纪,却是我自私不顾他们的意愿,执意带着他们离开,经历风霜无处宿,饥寒也只能忍着……"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久,几人皆是寂静,
    话落,南宫浩一噎,头猛地低下,遮住自己忍不住瞪大的眼睛。
    而云撤云淑一顿,被她脸上的伤感无力所惊讶,他们一直以为她是无所不能的,就像他们的庇护,韧性强、无坚不摧。
    所以……是因为他们一起经历过太多苦难,所以她觉得南宫浩跟着他受了苦,惹了委屈,所以才对他格外好是么?
    两人看向南宫浩,入眼处是一颗委屈的脑袋。
    两人深信不疑,云撤抿抿嘴,眼眶深红,"大姐,是我不对,我不该任性。"
    楚月摇头,"你今日让着他,做得很好,是大姐的不是。"
    "大姐——"云撤拽紧筷子,突然觉得自己几日来的小心思都是那么可笑,大姐是护着他们的,他们是这世上彼此唯一的亲人,如同他们离不开大姐一般,大姐也离不开他们。
    云撤猛然醒悟,握紧拳头保证,"日后我会与他好好相处的。"
    神情忍不住有几分嫌弃,但态度真诚,南宫浩撇撇嘴,忍下一口气。既然配合婶婶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一会儿。
    云淑紧接着表明态度,"我也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小姑娘双目漆黑,杏仁眼中闪耀着光亮,楚月点点头,道了声好。
    因为几句示软的话,因为几句让人同情的话,相看两厌的人软了心,或是他们心底隐隐就有一种期盼,盼着她能给个台阶,他们顺势而下,而后,又能与多年前一般,伴在她的身侧,听她在山间河旁,声声念叨。
    不管如何,三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放下隔阂,虽说不上情谊深厚,但表面总算是和谐。
    然,比起家宅琐事,国家之事更让人心忧,自从今上率兵攻打东齐无功而返后,整个燕京上下弥漫着诡异压抑的气息。
    夜间,将军府书房。
    镂空金香炉中烛火明灭,徐徐跃起紫红跳动的身影,在纸窗下透出奇怪的形状,其间,两个身影许久未动。
    她在这坐了半个时辰了,顾将军无奈叹气,她还真是执着,如从前一般。
    他倒了杯热茶放到楚月面前,缓缓劝道,"你别听百姓口中的谣言,如果局势真的如此严重,我怎么会坐视不管,再说皇上也不是懦弱之人,不会任人宰割。"
    楚月推开茶,神情严肃,"顾将军,难不成你是顾忌我的身份,信不过我?"
    顾将军连忙摇头,他倒不是信不过她,而是局势确实不去她所想象的那么严重,他实在没什么好不能同讲,饶是如此,他为了让楚月宽心,还是自信道,"南隋城墙最最难以攻陷,云姑娘或许不知晓,但各国将领心中都是清楚,不会自讨没趣地来冒这个险。"
    "真的如此?"楚月半信半疑,她近年对南隋之事的确不大了解,只知道凤苍将南隋治理得民生安乐、国家富强,对于他加大防护此事倒是不知。
    顾将军肯定地点点头,伸出手往城门的方向指了指,"那个地方,绝对不容许贼人入侵。"
    楚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因为身份原因,也无意让他为难,许多话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问。
    顾将军想了想,面色犹豫为难,半晌才张口,"云姑娘问此事的原因是……"
    楚月向他宽慰地笑笑,实话实说,"不想见两国兵戎相见,所以多问了几句,顾将军见谅。"
    顾将军笑笑,摸了摸新长的胡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云姑娘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皇上也自会感动。"
    如何从国家到凤苍,饶是楚月也一时反应不过来,半晌后,她才轻轻一笑,眉间尽是淡然,"南隋于我是国家,皇上是一国之主,我是民,而他宫殿之外百姓千千万万,我担不得特殊的,让他感动。"
    顾将军面上神情不变,只是笑着不赞成,"云姑娘说得不对,皇上心系万民,你是万民中一人,如何就不能对你感动了。"
    不等楚月说话,他突然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木窗,似乎有感而发,"我常见皇上临窗望月,当时不甚明白,现在见了你,我才知道是为什么。"
    楚月不解,静静地等他接着说下去。
    "因为不管在何处,人们抬头就是月亮,有时相思之人不在眼前,就只能以月托相思之情。"顾将军身上有文人的儒雅,又不缺武将的爽朗,他直白地说着相思月,楚月听起来也不会觉得怪异。
    但是——
    "那与我何关。"楚月握着茶盏转了转,淡淡问道。
    顾将军转过身来,认真回道,"因为自从你回了南隋,我再没见皇上瞧过月亮半眼。"
    楚月一怔,手微凉,随后暗自嗤笑,世间深情人本就少,她不信那些缠绵悱恻的情事,更不会相信凤苍会有真感情。
    前世,今生,都不会有。
    楚月从顾将军书房出来,心情九分松快,一分厌恶。九分松快是北漠攻打南隋的可能性小了许多,她心头的大石也落下几分,一分厌恶是只要想着某人会想着她,楚月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恶心得突起。
    华月洒下莹莹月光,往日里甚美的景,今日瞧起来有了几分偏见。
    楚月嘴一撇,脚下的步伐加快。
    不过经今夜相谈,局势与她想象中又是不同,她本以为以北漠强悍的作风,不管他们攻不城攻城对南隋都将是一种威胁,但现如今从顾将军这看来,他们对抵抗北漠的进攻早就胸有成竹。由此也不难知道,南隋的防护能力如今强大到有多么恐怖。
    感慨之余也难免庆幸,南北两国不交战还好,若真是交战,她又该如何呢?
    好在,这种为难几乎不会出现。
    随着时间的过去,有些事也正在发生改变,云撤回了军营,鲜少有回府的时候,云淑每日也会进宫上学,有时回府心情好路过街上时,还会给楚月买上几支好看的钗饰,往往在买钗时的途中顺手买了把零嘴,造福南宫浩。
    两人关系日渐变好,是以到了宫中小太子生辰之日,云淑怕南宫浩一人在府中无聊,还特意求了朝晖夫人,领着他一同进了宫。
    宫中陈设与先皇在时大不相同,四周角落绿植颇多,少了奢华浮夸之气,多了几分大方沉稳的姿态。
    一行人不在其它地方多作停留,堪堪扫过一眼后,跟着领头的太监直接往设宴的南华宫而去。
    南华宫常用于盛宴,小太子年纪小面子大,生辰也当得是盛宴,宫人齐聚一殿,皆是小心翼翼不敢出半分差错。
    殿中盛宴即将开始,今皇凤苍身着简单黄袍,已然高坐上位,他身侧各有一貌美的妃子,虽是貌美,举止却是端庄有度,一颦一笑皆让人说不出不好。
    殿下众臣携妻女已到场,正襟危坐不像是为小太子庆生,倒像是面临一场惩罚,且不说他们神情如何,人好歹是到了场,整个殿内看去,唯独一列矮桌前空了几个空座。
    空座边的人不用打听,随意扫视了眼附近的人,便知迟到的是将军府一家人。
    有朝臣心生不满,蹙了蹙眉刚欲告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利的报喊声,"顾将军、朝晖夫人到——"
    随着太监长长的音调落下,人们视线中出现了一群穿着精致大方的人……对,就是一群。
    燕京人皆知,将军府上虽没自个儿亲生的孩子,但却有一撤少爷、一淑小姐。听知内情的人说啊,那云少爷云小姐是皇上潜龙时的王妃——楚月的弟妹,因和亲北漠不能照顾弟妹,皇上心中有愧就将两人托付于将军府。顾将军与朝晖夫人也不负皇上亲托,将两位可真真是当亲生的一般看待,谁人也说不出半点不好。
    话说话来,他们只知将军府有顾将军、朝晖夫人、云撤、淑四人,却不知还另有一位面熟的夫人以及从未见过的小少年。
    那夫人盘着发髻,昭示已嫁为人妻,但她面容稍显稚嫩,若不是那盘起的发髻,自己那身段,那风情,还真猜不到她已为人妻。今日在场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但有一大半瞧着这位夫人是面熟的,他们一边回想,一边将视线转向另一张陌生的面孔上。
    胖,白,圆。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三个字,小少年身材偏胖,但肤色极白,不是那种苍白,而是半透明带着粉色的白,有人不自觉瞧了眼自己手背的肤色,顿生羡慕之意。
    从殿门到殿中不过几十步的距离,众人看了一会儿,便只能瞧见他们的背影了,于是纷纷收了视线,开始低声讨论解决那夫人到底是谁的疑惑。
    蓦然,其中一人突然愣住,脑中乍然闪过百花宴的场景,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众人纷纷看过去,发髻上的金钗步摇甩得铛铛作响,视线一聚,汇成灼热的光,烧得那人面色发红。
    她嗫嚅着唇,许久才腼腆开口,"我好像在三年前的百花宴上见过她。"
    众人靠近,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当初能出现在百花宴上,今日又能同将军府一家在小太子生辰宴上露脸,想来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她那时……"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却被人一眼瞪来,她咬咬牙,"是惠王妃!"
    惊呼声又起,众人顿时没了八卦的兴趣,扭头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对上楚月的目光更加柔和,善良、无害。
    只见殿下,楚月一行人刚弯下腰,皇上一挥手,免了他们几人的礼。如此殊荣,那前惠王妃楚月不仅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反倒是像在喝一碗无色无味的白水,面色淡然。
    皇上收了手,气派威严,开腔却温暖,"辛苦你来宫中一趟。快下去坐着吧。"
    众大臣,"……"我们也很辛苦啊。
    楚月应了凤苍的体恤退下落座宫女随之鱼贯而入。
    瞬时,殿内香风真真,融融暖意充斥奢靡浮华,轻纱帐幔,宫女舞姬浅浅低吟,步步莲华荡出倾城绝色。
    盛宴起,皇上除了前惠王妃楚月再没与其他人多说废话,是以也无人知道那陌生圆润的小公子是何人。
    今日是小太子的生辰宴,众人也跟着歇了八卦的心思,在歌舞散场后,视线齐齐转向殿门。
    按说,小太子也该出现了。
    小太子并未让众人多等,宫女退去不久,随着小太监的唱报声,一名宫妃亲自抱着小太子进入众人视线。
    小太子堪堪两岁有余,生得是唇红齿白,粉面剔透,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瞧着陌生的面孔,倒不怕生。
    他如今已能自己走路,但其母妃疼惜他,当眼珠子一样宝贝护着,哪舍得让他自己下地走路,就怕一个不小心摔了碰了,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常在宫中走动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得稀奇,况且小太子年岁的确太小,也没人拿此说事,倒是其母妃兰妃常做出令人诟病的事。
    小太子进了殿内,挣扎着就要往下爬,兰妃无奈将他放下,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护着。
    走得不甚熟悉,但也格外可爱。他蹒跚趔趄地咧嘴到了皇上脚下,奶声奶气地请安,皇上却是极疼爱小太子的,弯了腰直接将他抱起。
    兰妃暗自得意,面上却不不赞成地熟稔道,“皇上您可莫惯着他了,再这么惯下去,长大恐怕是个小霸王。”
    相较于对小太子的疼爱,皇上对兰妃明显冷淡许多,只见他淡漠地摇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朕的太子,霸道一点又如何,兰妃未免太过小心。”
    兰妃脸一僵,干笑着应下。
    座下的人耳聪目明,该见不该见的都见了,该听不该听的也都入了耳朵,为少沾皇家之事,又极有默契地忘记。
    小太子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奶语,小太子声量小,吐字又不甚清晰,座下的人听得稀里糊涂,等他话音落,极为配合地啧啧称赞,小太子真乃神童也,自小便有这般气派,难得,实在难得。
    绞尽脑汁想赞词的某夫人不满身旁的人一脸索然无味,凑了身子过去问,“这位夫人,不知该怎么称呼你?”
    楚月抬抬眼,仿若古井无波,“云。”
    夫人意会,想了想低唤了声,“云夫人?”
    “何事?”楚月放下还未能品尝的清茶,不过两年燕京的贵夫人们倒是热情了许多,竟然与她一不相识的人打招呼。
    夫人眉眼跃起兴致,压低了声音凑近楚月,“您是否将入主东宫呢?”
    楚月嘴角狠狠一抽,放下杯身的十指猛地划了段距离。
    “夫人多想了。”她抑制住冲动好好解释。
    夫人不信,伸手在桌下暗暗指了指龙座上的人,“那皇上为何盯着你不放,难道不是旧情复燃么?”
    擅自妄言皇家之事,还胆大讨论皇上,这位夫人胆子不小,就像是装了天一样。
    楚月下意识向凤苍看去,她来不及感慨身旁的夫人如何如何大胆,更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遥遥一眼,隔了各色各的人,双目在半空中碰撞。
    深情难掩,楚月收回视线,胃里忍不住翻涌。
    断断续续有人上前呈上送给小太子的贺礼,有小太子喜欢的他便睁着大眼好奇地去瞧,兰妃疼惜他就让他抱在怀里,小太子高兴了便拍着手叫喜欢,送礼的人更是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线,透过缝隙看小太子,那还哪是小太子啊,分明就是一金钵钵,晃一晃就能荡出高官厚禄金银珠宝。
    笑眯了眼的大臣乐呵呵地退下,兰妃满面春色,嘴角噙笑,神色中还有几分高傲。
    她抚着小太子的头顶,眼角微微扫过殿内众人,经过某处,稍作停顿。
    她嘴角的笑意变大,抬起一张红润的脸庞,微颔首,侧身对皇上道,“今日皇儿生辰,能得众大臣及家属庆贺实在感激,若不让臣妾做些什么来回报,臣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凤苍皱眉,心下起疑,凉凉开腔,“你想做什么?”
    兰妃面上笑意不减,对他的冷漠习以为常,“臣妾有一宝玉,最是珍爱,今日想赐给一位夫人,聊表臣妾的感激。”
    “哦?”凤苍周身气氛凝固,眼角抬起往楚月身上扫去,出乎意料地配合兰妃,“你想赐给哪位夫人,就让她到殿前来领吧。”
    兰妃一喜,笑容也真诚几分,她手遥遥一指,唤道,“云……摄政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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