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温柔的女声响起,董贵妃美眸含泪,素手掩唇,那低低的抽噎声正是从那唇间泄出。
    皇上此刻心情也是十分不好,在生与死的问题上,总是沉重迫人,他低低应了声,连头也未抬起。
    董贵妃眼中泪水啪嗒一声落下,在案上荡出一圈湿痕,她眼有星光,坚定地说,“臣妾愿意做那个吸毒之人,必定心甘情愿的,不掺二心。”
    七分真情三分算计,皇上宠了她十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纵使心肠毒辣,也有情深留于他。
    可毕竟是十多年的后宫权谋,她算计得多了,最后连自己所爱之人,也下意识算计,想为她董家更添一份荣耀。
    “不可。”想也未想,皇上冷冷拒绝。
    “皇上——”董贵妃含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皇上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言。
    这世上的女人如此之多,他不愿让她去冒这个险。
    正在僵持之际,云依上前一步,柔柔道,“父皇,臣媳愿意。”
    她话语一落地,皇后眉心微微一蹙,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蓦地松开,趁着皇上怔忡之际,点头欣慰一笑。
    “好,就太子妃。”
    找到了合适的人,太医也松了口气。
    突然,太医浑身一个冷颤,问道,“不知太子妃今日可有饮酒或食用辛辣食物?”
    他抬头看向太子妃,却见她脸色一变,太医心冷,看来又是悬了,可也好在记起问了一句,若不然又得酿成一桩大祸。
    “这毒性子最是温和,若是碰见刺激之物,怕是不好控制啊。”太医蹙紧两条粗眉,心里也是慌张。
    皇上的毒,可不容得多等啊。
    云依心里懊恼,今日怎么就喝了那一杯酒呢!
    可太医既然如此说了,那便是不能冒这个险了,云依走近太子身旁,委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得到他丝毫的回应。
    云依心一凉,随即低头冷笑。既然他待她不好,也别怪她做的那些事,辱了他好皇子的颜面。
    宫女不能保持一颗平和之心,董贵妃皇上又心有不忍,而太子妃却碰辛辣饮酒,一时间,再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了。
    皇后心头后悔不迭,早知有这出事,她怎么也不会为了算计楚月而搭上皇上的命,此刻帐内的女人,未饮酒的是一个也找不出来。
    在众人束手无策时,一直未出声的慧王妃突然轻咳一声。
    憔悴的人,守在夫君的病榻前,死双目水光流转,嗓音泛着让人心疼的沙哑,说出的话更是令人怜惜。
    “裳儿自告奋勇,愿替皇上分担痛苦。”楚月抬眼扫视了一圈,随即低垂着眼眸,碎发丝丝散落脸庞。
    皇后皱皱眉头,有些不明白了,“你今日也饮了酒,莫要不知分寸,皇上的龙体岂容你玩笑!”
    “臣媳不能饮酒,今日不忍扫了众人兴,便将酒倒入袖中,欺上之过,还望母后择日再行惩罚。”她如是答道,话半真半假。
    皇后一噎,心中好不是滋味,她这话说得倒成了她的不是,聚众饮酒,苛待儿媳,真是一样没落下!
    狠狠咬牙,皇后憋着气,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好,亏得还有个裳儿。”
    皇上此刻已在半昏迷状态,但耳外的话也听得个七七八八,心里自是记下一笔。
    忍着恶心,楚月附身,以唇覆上青紫的一片,隐隐还有些脓水,黄白色粘稠的液体,引起胃里阵阵呕意。
    泪水在眼眶中闪烁,楚月闭上眼,咕噜一声,咸腥掺杂着血味的液体自喉间滚落,她抬起脸,璀然一笑,眼中不见半分湿意。
    对上众人的目光,柔声道,“劳烦诸位让让,宫里送药的太医来了,我去看看王爷如何。”
    聚集的众人自觉散开一条道,宽敞的营帐里显得如此狭窄,短短十几步,她已到了塌前,并不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汗水成滴成滴落下,为慧王爷凤苍救治的太医只觉得落在背后的目光灼人,活像要将他刺穿一般。
    找了个空荡儿,太医擦擦额角的汗珠,抬头对紧紧盯着他的楚月道,“王妃不必担心,慧王爷的伤口并未在心口处,只要敷上解药便无大恙。”
    楚月笑着点头,像是个没有魂魄的躯壳,一字一顿道,“好,无恙便可,只要他没事,我便得救了……”
    似乎喃喃自语,太医听得毛骨悚然,连忙低下头不敢再搭话,生怕慧王妃再说出什么不正常的话来。
    半个时辰在异样紧张的氛围中过去了,三滴心头血落在,溃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青紫慢慢褪去,溃烂的肉从手上脱落,血水不再发黑而转为鲜红……
    心里一松,皇后知是成了。
    “慧王妃!”一声惊呼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慧王妃苍白着脸,像是雨打的花儿,昏迷在太子怀中。
    云依脸一黑,手间的丝帕捏得皱缩成一团。
    贱人!昏迷还不忘找个好靠身!
    太子隐隐担忧,抱起人向帐外走去,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虽说特殊情况下不应多计较,可是……该避的嫌还是得避啊。
    但帐中一个皇上,一个王爷,至今都在昏迷之中,已经容不得他们在想其他,收回目光,营帐里又忙碌起来。
    另一边,昏迷醒来的楚月捏捏眉心,脑中混混沌沌一片,待整理清事情脉络,不由嘴唇紧抿。
    她此次受的罪,是意料之外,也是无妄之灾,可人生总得一搏,错过这次机会,皇上哪还有这么大的恩情给你。
    ——她不后悔。
    “青儿……”低低唤一声,自床帘外递进来一杯茶水,楚月笑着接过,此刻,能在她身边的,只剩下青儿了,其余的,怕都是捧着那两位尊贵的爷了。
    许是口渴,又或是口中残留的咸腥味实在令人厌恶,今日的茶让楚月格外满意。正所谓清幽绵厚,回味醇正。
    “今日茶水不错,青儿手艺有进步,日后你且得天天沏成这样。”楚月不吝夸奖,也颇担心这只是偶然间的巧合。
    帘外的人一愣,忽而冷然道,“那是妄想了,就照慧王妃这样折腾,不说日后,能活过双九已经是前世积了德,品茶这养生养性的精细慢活,不适合你。”
    阎千墨从未像今天一般愤怒,愤怒得控制不住自己某一处的跳动,像是一声又一声的惊雷,每一次都是负担,都是怒火。
    他细细谋算,两人君子之约,互相信任,莫要插手,可她替皇上解毒是为何?苦守病榻前潸然泪下到底是做戏还是真情?
    其实慧王与皇上中得都不是什么毒,只不过时症状相似罢了,若是真的毒,还待南隋那群庸医想出办法?不可能。
    紧紧盯着帘中一言不发的人,阎千墨一张脸黑透,英俊的眉高扬入鬓。
    楚月自知理亏,摸摸鼻尖弱弱道,“不是想着还有你,所以……”
    所以才任性妄为,才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不知信任与依赖从从何而起,她想着身后还有一个他,眼前纵使是万丈悬崖,她也无所畏惧。
    “所以?所以你知不知道,若不是今日的毒是假毒,你早就命丧黄泉!真以为北漠皇宫的秘毒如此好解?还敢亲自吸毒,我看你真的是活够了!”怒声喝斥,阎千墨冷然的性子不复存在,怒其不争又无可奈何。
    “对不起……”里面的人心中也是后怕,好在没出什么事,是若不然,她这条小命又不知该去谁那儿报道了。
    不要凤苍没死,云依没死,反倒是她入了地狱。
    阎千墨还想说什么,耳一动,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身体一跃,他前脚刚进入帘帐内,青儿后脚便踏入了帐中。
    放下一棕木色食盒,青儿一一拿出摆放好,看了看垂落着的床帘,忍不住叹一声,“唉,真是苦了小姐,早知如此,还不如真是嫁给阎护院那莽夫,也好过成日里提心吊胆地活着。”
    楚月嘴角一抽,别过脸不看床榻里边的男人。
    “可阎护院长得到底丑了些,配不上小姐啊。”想了想,青儿毫不犹豫否定了浮现在眼前的那张粗犷的脸。
    楚月小心翼翼瞥了眼里面的人,他此刻卸了那伪装,与丑真是搭不上半分关系。倒是俊眉星目的,让人一看便不舍得移开眼。
    “丑也罢了,阎护院脑子也不大好使,日后怎么护着小姐安全啊?”青儿愈想愈觉得不行,摇摇头,满是嫌弃。
    楚月闷笑,扭头正对上他铁青的脸,蓦地一惊,乖乖收敛了笑意。
    所谓粗鲁、丑陋、愚笨,乃世人对山野莽夫的抨击,若真让青儿说出阎护院哪点愚笨了,她仔细想想,却是无话可说的。
    只是一种常规的思维约束了她,想着阎护院粗壮鲁莽的外表下,必定不可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而是像深山老林中有勇无谋的野人,只懂蛮横。
    满怀心思地青儿,使得桌面的碟盘杂乱,如她的心绪,不复规整。
    放下食盒,青儿估摸着自家小姐也应该醒了,轻手轻脚走近床边,隔着帘帐低声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帘帐里迟迟没有传来回答,青儿暗自奇怪,疑惑地贴近耳朵仔细听着。
    按太医所说,自家小姐应该是醒了啊,因此她才想着去厨房拿点食物,以免小姐醒后饿了。
    可是,怎么还没醒呢?
    细听许久,帘帐内毫无动静,青儿两条清秀的眉焦急地绞着,唇角紧绷,双手紧紧拽着手帕,火急火燎地在帘帐外踱着步子。
    怎么还没醒呢!
    “小姐?”她放大音量,试探性地喊道,“醒了吗?”
    帘帐微微掀起,耐不住的青儿脑袋往里探探。
    “我醒了。”楚月见帘帐露出一条细缝,连忙阻止,轻咳几声,嗓音里透着倦怠。
    “那小姐现在要用食吗?您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肯定饿了吧!奴婢这就侍候您梳洗……”见楚月醒了,青儿心头的重石总算落下,忍不住有些激动,喋喋不休个不停。
    她家小姐总算是醒了,青儿激动的想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立在帐外哽咽抽泣。
    虽心中波涛难平,青儿却规矩的不在掀开帘子,小姐待她如同姐妹是小姐心肠好,她若是不识趣坏了规矩便是得寸进尺。
    她眼里带泪,泪中含笑,一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等着自家小姐。
    楚月有深深挫败感,瞥了眼床榻内侧的男子,也显得无力苍白。眉头一挑,楚月示意他藏好点,将绯色绸被往里堆堆,她只着一身纯白亵衣下了床。
    在青儿准备上前整理床褥时及时阻止道,“我尚且有些不舒服,还想在床上休息会,你去门外守着,我不喜人吵闹。”
    目光扫到桌上的白粥小菜,她又摆摆手道,“身子骨不舒服,也没了用膳的好心情,且先放着吧,待我缓会儿。”
    她一举一动无不泛着虚弱,又身着纯白亵衣,更是显得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惹得人疼惜。
    青儿自认是最最心疼她家小姐的,一听她这般说,自是连连点头,含泪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营帐。
    楚月轻扯嘴笑笑,掀开帘帐,直直看向床榻上躺得安然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怎么,阎护院沉迷温柔乡,还不肯起了?”声音虽低,可调笑的意味分明,要说这人也真是奇怪,性子时好时坏,一举一动也是令人难以捉摸。
    说他冷漠正经吧,时而一些话能噎得你无话可说,此刻藏身于有夫之妇的床榻之上,也不见得他有任何不适。说他浪荡风流,那更是极为前少见,出了竹林初遇那一次,成日里无不是冻着一张冷脸,不知的人还以为是欠了他的杀父之仇呢。也怪不得淮秀院里的丫头都惧他如猛禽。
    楚月想,这样一个人,能调戏时定是不能错过机会的,好整以暇地看着闭眼休息的男人。
    谁料——有的人面子生来就与常人不同,恐是受了上天的恩赐,硬是比一般人多了好几层,怎么也不见得尴尬。
    “温柔乡?”他似乎很是错愕,眼里甚至有些迷茫,“所谓温柔乡难道不是温顺纯良女子之闺阁?”
    他说的很是认真,甚至做起了比较,“若是不分性别,我认为在下居住的地方,比起你这儿,甚至是你的淮秀院可都要温柔许多。”
    此话不假,楚月想了想,自己的淮秀院向来是崇尚简约,一棵梨花树算是院里最温柔的景色,与他那青竹玉林自是比不得。
    不过,也亏得他能将温柔二字说得如此稳当,丝毫不惧损了他的男子气概。
    楚月认为,这样的男人,要么是如红楼里的小倌,早已无所谓了,要么就是心胸坚毅,不畏旁人言语。
    楚月撇撇嘴转开话题,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皇上究竟中的什么毒,竟然如此……”她面色难看,想了想,几个字在喉间难上难下,“……如此恶心。”
    一句话说完,楚月喉间似乎又感觉到那股咸腥带臭的味道,眼眸如水,荡出一片波浪。
    “自作自受。”阎千墨没有同情,轻睨她一眼,冷冷道,“若是你能安分点,便不会问此问题。”
    楚月拳头一握,内心的暴躁险些喷涌而出,那张脸怎么就如此欠揍呢?
    “好,是我自作自受。”她深吸一口气,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又何必与他斤斤计较呢,如此一想,楚月觉得心头舒畅许多。
    “那还烦请阎大护院告知,事情进展如何?”她这一世性子不好,易暴躁,又极度敏感,可对上他,也得使出上辈子的好脾气,若不然,她尚且一事无成时就得被他气得咽了气。
    清丽的水眸认真地看着他,阎千墨做起身来,与她平视,“慧王已经清醒,他替皇上挡了一剑,自然会得到皇上重用,日后手上的权利也会日渐增加,但皇上疑心颇重,近日不要再有任何动作。”
    顿了顿,他又道,“皇后允下的三个承诺,不要完全推拒,皇上能给你的东西是你想要的。”
    她与惠王此次在围场之行中表现优异,而皇上能给惠王的荣誉只有那么多,不可能因为她再往上叠加,因此,安抚她的娘家人会是皇上首先考虑的。如果不出他所料,她姨娘所出的妹弟二人,将是此次受益之人。
    楚月一听,眼眸瞬间亮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一处。
    果不其然,在回宫后,皇上在金銮殿上好好嘉奖了番惠王,派卧卧床养息的惠王兼任太常寺少卿一职,赏银千两,珠宝五箱,锦布十匹,人参若干……
    又嘉其王妃楚月德行出众、心系龙体,特加封为一品诰命,慧贞夫人。
    一连堆的奖赏下来,不少人已经眼红,他们暗自腹诽,惠王府此次可算是入了皇上的眼了,不过人家夫妇两人用命搏来的荣誉,也让人无话可说。
    本以为此事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几日后将军府里又迎来一位贵人。
    “公公?圣上可还有其他旨意?”萧夫人腆着一张老脸,眼角的褶子笑得如纺织机上丝线,一颤一颤的,抖落几许脂粉。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公公脾气看着也是个好的,不动声色地闪开萧夫人递来的红包,客客气气道,“圣上的旨意就是这些了。你们好好准备准备,好早日送两位公子小姐到国学院里,必定得认真听讲,也不负圣上所望啊……”
    说来说去,全都是一堆无聊的废话,字字都没能入了萧夫人的心里,她忍不住打断徐公公的话,急切地问道,“我云家还有几位儿郎,也是顶顶优秀的,不知圣上可否提起?”
    萧夫人终是将自己的野心赤裸裸地袒露在众人眼前,她心中不平,那几个贱人凭什么比过她的儿女,她经营许久都未能送他们进去的国学院,凭什么这两个野种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去?
    许是知道自己太过急切,摘下头上一枝镶金牡丹簪,萧夫人拉过徐公公的手,缓和了语气,“老妇知道裳儿在圣上面前得了脸,可澈儿与淑儿是她的弟妹,我镇国将军府其他的孩子何尝不与她是血脉至亲,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提提那道德经中的孝义,裳儿如此……恐是不好啊。”
    萧夫人并不知道一切都是皇上的主意,只以为是楚月在皇上为云澈、云淑求得了进国学院的机会,而因对他们镇国将军府心有不满,这才致使圣旨上只有两人的名字,而无她云家正统血脉的影子。
    金簪子顺着袖口滑入宽大的衣袖中,徐公公手臂一沉,自知这重量是他承受不起的。
    “萧夫人还请保管好您的东西,让奴才给捡着,还得交给宫里掌司的处理,又是一件麻烦事。”他从袖中将金簪拿出,无视萧夫人微青的脸,继续道,“圣上的旨意就是这些了,奴才绝不漏掉一字,也万不敢多编造一词,至于道德经,皇上自小饱读圣贤书,怎也轮不到区区一奴才在他面前显摆。”
    “奴才还等着回宫复命呢,便不打扰夫人与将军了。”
    徐公公说完,躬腰向后退了两步,这才转身离去,留下几人面色阴沉,皆一言不发。
    将军府的两个庶子与庶女得了皇上的重视,特恩赐他们进入国学院的事,如春风一般,吹遍整个燕京。
    从师而学本是件再平凡不过的事,燕京的公子小姐们到了合适的年龄,都会进入各个书院,学习四书五经六艺、骑射、兵法等,其涉猎范围主要得看书院的等级,像是一般的私塾,能量启蒙之书教好已是不错,而像国学院,南隋最大的书院,不单单是上述知识,它更分别针对每一个人定制有不同的培养方法,其用心,无疑众多夫人所期盼的。
    而国学院,能令燕京的贵妇人们趋之若鹜,当然也离不开里面那些个可爱的香饽饽。
    国学院由好皇上亲自监督完工,能进里面的人都是皇亲贵族,最是讲究血统,当然也有特别出众,得了皇上亲允的平民之子,靠着他们卓越的能力进入国学院。
    贵夫人抬头瞅了眼趁着她一个闪神已经爬上树丫的调皮孩子,无奈长叹一口气。看吧,父辈尊贵不够,子辈努力不够,那宫墙之内的国学院,她也只能趁着宫里的宴会偷瞄几眼了。
    而另一边,青儿收拾好大包的行李,气喘吁吁地抱进马车里,双颊泛出绯红。
    “小,小姐,奴婢都收拾好了,您就放心吧。”大喘几口气,青儿呼吸平稳许多,睁着一双杏仁大眼,讨好地看着楚月。
    楚月勾唇一笑,眼里流光溢彩,夸奖道,“你做的不错,自然是放心的,快回去休息着吧。”
    青儿甜甜一笑,觉得自家小姐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楚月不知她所想,吩咐车夫到将军府接了人,往皇宫驶去。
    马车内,姐弟三人很是欣喜。
    “姐姐,王爷呢?”云澈年纪虽小,可懂得是真不少,他隐隐能感觉的,姐姐的夫君惠王爷待她并不是个好的。若不然,他怎么会至今未正眼瞧过这名存实亡的姐夫呢?
    云淑一听,放下手中的百合糕,炸吧着一双大眼,单纯地看着她,“姐姐,王爷呢?”
    在小云淑的记忆里,关于王爷只有一个红色的背影,他很高,头发很黑,不爱说话……其他的,就再也不知道了。
    两个小孩儿一起追问,楚月舍不得让他们伤心,思量许久,才说,“王爷很忙,又生命了,所以不能陪澈儿和淑儿进宫。”
    漏洞百出的一句话,淑儿没有听出什么,澈儿却是个明白的小孩。
    他稚嫩的眉头紧蹙,既然都已经生病了,怎么会很忙呢?
    但抬头见楚月打心眼里高兴的模样,云澈蓦地一笑,放开心中的纠结。
    一路上聊了许多家长里短,过问了姨娘的期身体,楚月也放心许多,送到国学院门口,她是不能再进了。
    “淑儿,澈儿,姨娘只有我们了,我也只有你们了,在宫中不比得在外面自责,一定要听师傅与嬷嬷的话,不要去惹人受了欺负。”牵着两只小手,楚月眼眶微微泛红。
    她上一世只顾着讨好凤苍,家里的弟妹与姨娘都没有多管,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却得看着他们独自在皇宫受那些没有必要的苦。国学院虽然是教授讲学的圣地,但是他们要么有身份,要么有才华。极度排外的性格让他们只看得见王者,对于新人,总是得吃点苦的。
    两胞胎点点头,可爱的唇色噘成一朵粉色的小花,娇艳地开放着。
    “姐姐,我们都知道,你不用多担心。澈儿是来这学武艺的。而不是来寻小伙伴玩的。”小小的人儿,难得摆出正经的神色。
    楚月心头更是心酸,知他在书院里武艺学得不错,现在是铁了心想要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将军。没人告诉他这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一个庶子,尽管是将军大人的后代,从戎之路也是困难重重。
    “好。”她摸摸双胞胎的头,欣慰地道,“姐姐知你们最是听话,但若是真有人无缘无故欺负与你们,也不要事事忍气吞声,只要不是你们的错,都记得还击。”
    她希望他们进去国学院,就是希望他们这辈子能过的好好的,不必受他人的白眼,可是在国学院里,委屈又是一定会有的。楚月在两者间矛盾着,即期望他们能早日出人头地,又不忍他们受了委屈。
    或许是明白姐姐心中所想,早熟的云澈收着下巴,拍拍他稚嫩的胸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向姐姐保证,“澈儿会保护好妹妹,不让别人欺负了她去的。”
    嘴角倏地扯开,楚月笑着轻轻各自抱了他们一下,才刚起身,便听得外面的公公吊起尖厉的嗓子喊道,“国学院到——”
    国学院楚月是进不得的,好在有提前派人打点,马车刚到,已经有人在一旁侯着,楚月不愿与他们在宫里上演一番情深,恐惹来别人的闲话。因此只是在马车上看着他们离去,两个小人已经懂得离别的苦楚,纵使她叮嘱不能在宫里掉金豆子,还是瘪着嘴,眼眶里泪光闪闪。
    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双胞胎,楚月心里也不好受,皇宫里不能驱车,而国学院在皇宫偏门处,因此才放松了管理。
    此刻她还得去与皇上谢恩,徒步走在皇宫大院的青砖上,那纵横交错得格外有致,将偌大的皇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小地,像是牢笼,拘束了人的一切活动,可它又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古往今来,为它头破血流的人从不在少数。
    江山易改,只因为本性难移。
    本性是贪念,是欲望,是享受,是奢侈,正如那顶精致的软轿,以锦为帏,以珠为饰,以人为马,绯色的锦上还绣有点点小花,轿内软座香炉,一应俱全,无不是用心至极。
    楚月目不斜视,以她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用不着向宫里的女人屈膝行礼,只当没看着便可以。
    但软轿一路上平平稳稳的,四个小太监力气尚是不错的,可偏偏到了她这儿,如同丢了拐的老人,倏地停了。
    四个小太监颤颤巍巍地站到一旁,贴身的丫鬟替轿内的主人掀开轿帘,只见一只素白的玉手娇矜地伸出,软弱无力地搭在丫鬟手上,踩着人墩子,慢悠悠地出现在楚月的视线中。
    “妹妹。”娇娇的一声,与她的往日的样子可是大大不同。
    楚月置若罔闻,直直向前走着,脚步虽快,也让人挑不出刺来。
    她当自己是谁?楚月不屑一顾,这燕京城内,比她出息的人多了去了,可像她这般一颗心子坏透的出息人可真是不多。只要逮着机会,总想在她这博博存在感,却不知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哪日心情不好了,定拿她第一个下手。
    云依见楚月并不搭理她,一张娇笑小脸的小脸顿时阴沉下来。
    “怎么,妹妹的教养又被狗吃了,还是你那姨娘没有教你如何向姐姐请安?”
    顿住脚步,长长的甬道寂静悠长,她反身过去,停在她三步之处,沉声道,“太子妃恐怕是女戒抄得不够,待会儿面见皇上时我自会禀明,今日是在我面前还无大关系,日后若是在诸位大臣夫人面前犯了口忌,皇家几百年来最尊贵的面子,还不得被你败个精光!”
    声声入耳,她义正言辞,云依难得有些慌了,语无伦次地道,“姐姐只是见你不回话。这才一时情急,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她今日本想着逛逛这偌大的宫城,赏赏亭台楼阁,谁知走到一半,突然看见了在孤身一人的楚月,连个引路的宫人都没有,鬼使神差下才叫停了轿撵。
    “可妹妹不与姐姐请安,毕竟是与规矩不符的。”云依状似语重心长地道。
    楚月几乎被她蠢笑了,轻睨她一眼,云淡风轻地道,“姐姐倒是说说,哪儿点于理不符了?”
    云依得意接过,有意无意碰了下头上太子妃特有的宫钗,“姐姐不胜厚恩,得母后钦点为太子妃,而姐姐则嫁于惠王爷,这孰孰重……”她拉长了声线,流转许久才道,“想必妹妹心头也是明白的。”
    “哦?”楚月秀眉一挑,惊疑地问道,“可妹妹不止是惠王妃,也是父皇亲丰的一品诰命夫人,还赐封号惠贞,而姐姐不过是从一品的太子妃,姐姐可是哪儿想岔了?”
    自古以来,皇宫里的封号等级最是压人,不同品阶的自是要服从于高品阶的,同一品阶的也得看看谁的荣誉更多。因此,皇宫里的龌龊事也是最多,若高位者硬要弄死你,随随便便强加一个罪名,你还不是有冤无处诉。
    云依打的什么心思她何尝不知,还不是想借着此处无人好呈呈威风,下下她的面子,可是很明显,她的消息落后了。
    “一品诰命?惠贞夫人?”脸上发烫,狠狠地瞪了眼身边的丫鬟,云依一字一顿问道。
    丫鬟瑟缩着身子,头几乎畏惧得藏到地底,哆哆嗦嗦道,“是,是太子吩咐,吩咐奴才们瞒着你的。”
    原来太子知云依善妒,最容不得有人高她一等,尤其这人还是自个儿在乡下长大的便宜妹妹,又是惠王得宠的特殊时期,为了少生事端,便命人瞒着楚月受封赏的信息。
    谁知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今日和楚月闯了个正面,还丢了这么大个丑,一时急火攻心,云依愤然甩袖,给了身边的丫鬟一掌,厉声斥骂,“贱婢!谁给你的胆子欺上瞒下,自己掌掴二十!”
    丫鬟含泪跪下,心头虽是委屈,却不敢违背云依的命令,一声声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旷的甬道上响起。
    而云依面向楚月,则笑意盈盈,“是姐姐的不好,还望妹妹多多包涵。”
    “呵。”楚月冷笑一声,“这声妹妹我可担不起,还是唤我一声惠贞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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