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前,韩墨辞匆匆找到他们,告知了吕明枫的真实身份,他们这才知道,他们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悠然被抓走,生死未卜,他们一家人,也面临着生命威胁。
    无奈之下,只得仓皇逃离,跟着韩青山进了凤凰山。
    来到了这里才知道,韩氏父子竟然是东皇人,而在这个小村庄里住着的,也都是东皇人。
    他们大多都是些老弱妇孺,听说都是政一治一斗一争下的牺牲品,跟他们一样,是从东皇逃难来的。
    他们在这里定居,生儿育女,从最初的几个人,已经发展到了几十口人,村子也慢慢地壮大了起来。
    他们背井离乡,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从未踏出过凤凰山,也从未去外界看过。
    但这些人都很和善,很好相处,西陵和东皇的官话本就是一样的,因此,也不存在言语沟通的障碍。
    他们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日日担心大女儿的安全,韩墨辞向他们保证,一定会平安将她带回来。
    到时候,他们就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这样,就不会连累躲藏在这里的东皇人。
    所以,他们日日盼,夜夜念,天天都在拜佛祷告,祈求老天让他们的大女儿平安归来。
    可等来的,却是她遇险坠崖,至今都生死未卜的消息。
    一夜之间,一家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杨氏和两个女儿更是夜夜哭红了眼睛。
    这一年来,谢悠然早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一家人赖以生存的信念,如今,这信念塌了,他们该何去何从?
    难道他们也要像这些东皇人一样,躲在这个小山庄里一辈子吗?
    望着尚在婴儿床里懵懂无知酣睡的小儿子,杨氏心如刀割,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我可怜的大丫啊……”寂静的空气里,杨氏啜泣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悲切凄凉。
    谢保顺低垂着头,手里的铁钳无意识地拨动着盆里的木炭,垂下的眸底里,是无穷无尽的悲痛和哀伤。
    一墙之隔的屋子里,安然和怡然无声地躺在被窝里,姐妹俩都没有睡意。
    听着隔壁传来的娘亲隐忍的哭泣声,怡然眨了眨发酸的眸子,轻声道:“二姐姐,大姐姐不会有事的,对吧?她有老神仙保佑着呢,是吧?”
    安然沉默半晌,才道:“是。”
    三天了,姐姐坠崖已经三天了,韩叔说,他派了很多人去找,可是依然没有姐姐的消息。
    姐姐,大概是真的回不来了。
    黑暗中,她闭上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韩青山的屋子在谢家后面,和谢家一样,屋子里也是一灯如豆,显得格外的寂寞清冷。
    这种清冷,不是因为屋子里烧得炭火力度不够,而是因为人气。
    满屋子就只有韩青山一个人,顾影自怜,异常的孤单。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拿起那只还剩下半壶酒的牛皮酒壶,仰头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一股辛辣直冲喉咙,他差点被呛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踉跄着一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将酒壶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男人垂下的眸子里,隐约有泪光浮现。
    不知道是被酒呛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当年号称千杯不醉的韩副将,如今竟然连一壶酒都喝不了了?”
    随着这声音,门被吱嘎推开,大踏步走进来一个方脸虬髯的大汉。
    大汉披着一身的风雪,步履坚定,身材孔武有力,腰背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
    韩青山看到他,怔了怔,苦笑了一声,道:“赵将军。”
    此人名叫赵天俅,当年跟他一起,听命于大将军梁怀瑾帐下,他们两人是梁大将军最得力的两员副将。如果韩墨辞此刻见到他,一定会认出来,他就是当初自己和谢悠然误闯入他们打造兵器的地方被发现后,领着人追出来的那个赵将军。
    一阵冷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从门外飘了进来,吹得屋里的油灯灯光摇曳,光芒飘忽不定。
    赵天俅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随手将门关上,走近前来,夺过他手里的酒壶,仰头就喝了大口。
    随即砸吧了两下嘴,豪爽地道:“好酒。”
    他们锻造兵器的地方离这里尚有很远一段距离,此番他也是翻山越岭赶夜路过来的。
    韩青山沉默着看他,半晌才道:“少主醒了。”
    “我知道。”赵天俅点点头,又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这才将酒壶扔给他,抹了抹嘴,道:“我刚刚去看过他了,他睡着了。”
    韩青山接过酒壶,也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烈酒入喉,身上的寒意被驱散,这屋子里的清冷似乎才好了些许。
    赵天俅在火盆前坐下来,烤了烤火,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的身世告诉他?”
    韩青山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口又一口地饮酒。
    赵天俅是个急性子,见状皱眉道,“哎,我说韩青山,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呀。”
    韩青山道:“天俅,你见过少主的伤口,所以,你应该也看到了他胸口的狼头刺青。”
    赵天俅愣了愣,点头,“我看到了,可是,这跟我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韩青山迟疑了一下,道:“我怀疑,他不是大将军的后人。”
    赵天俅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说什么?”
    韩青山道:“我说,墨辞他很有可能不是大将军的遗孤。”
    赵天俅断然起身,“这不可能。当年,不是夫人亲手把他交到你手上的吗?”
    “是,”韩青山道,“当年,的确是夫人亲自托孤,嘱我带他逃出京城。这些年来,我也是尽心尽力抚养他,从未出过差错。可是天俅,我总感觉这里面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韩青山道:“大将军和夫人从未跟我们提起过,他们给少主刺过青,而且他胸口上的那只狼头刺青,平时也不显现,只有在饮血之后才会现出狼头的模样。你不觉得,这很诡异吗?”
    赵天俅愣了愣,道,“的确有点怪。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
    韩青山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所以,我想暂时还是先继续向少主隐瞒他的身份,等军师回来之后再行定夺。军师神通广大,见多识广,或许,他知道这狼头刺青是怎么回事。再者,”
    他顿了顿,道:“少主身体刚受过重创,老军医说他眼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须得卧床静养,不宜情绪过激,更忌大悲大喜。这个时候,我如果告诉他,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真实身份是东皇已故大将军梁怀瑾之子,他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吗?所以我们暂时还是保密,等过段时间军师来了再说吧。”
    赵天俅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夜色如霜,小山坳里一片静悄悄,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了一望无际的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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