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就一口答应,“既然夫人有如此的见识,又毛遂自荐,那自然最好了。我们原本人手就不足,夫人领了这个差使,我们还能轻省些呢。”
    “我们州府里还有几位夫人,如今也想为安平卫的百姓做些善事,不知……”
    宁婉赶紧笑道:“做善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只要想来的,我们都恨不得倒履相迎,哪里有回绝的理?只是到我们这里,从来只有捐银子的,却没有领银子的,因此倒不好四处拉人。”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州判夫人就摆手说:“若是为了弄银子的,也不来这里了,至于捐银,就看各自家里的情形。正好前日我陪嫁的田庄送来五百两银子,我便想着今年过年不给家里人添新衣裳了,这银子就都捐给慈善局吧。”
    如此这般的,便又多了几位夫人。
    路少夫人就背着人向卢夫人说:“你只不听我的,现在每日里多了多少乱事?那个州判夫人,一向最是要尖儿,总想压着我们一头,昨儿个须夫人险些与她吵起来。”
    宁婉哪里不知道,每次闹出事还不是她去调节?不比先前都是武官夫人,纵有些小摩擦,大家也都看着男人们的交情悄悄退一步。武官夫人与文官夫人们先前便不卯,现在遇了事很容易争起来,但她却笑道:“乱事果然多了,但你说正事儿是不是也做得更多了呢?”
    那是当然的了!
    能加进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毕竟想做好事家里总要有钱有闲,寻常人家纵是有心也做不成的。州判夫人要尖儿,自然也极要脸面,先前敷衍着只捐了十两银子是没有看好她们会成事儿,再回来便主动拿出五百两,她带来的几个文官夫人自不会空着手,凑起来也有好几百两。而且她们将慈善局接过去后也管得不错,饭食过比去好了,也添了新衣裳,将小孩儿与老人伤残人分成两处,又请了一个被夷人砍掉一只手臂的秀才教孩子们识字;最主要的是她们请州府的大人们在安平卫城外为慈善局划出了一百多亩地做为供养,这是武官夫人们怎么也做不到的。
    路夫人也不得不承认,就又说:“我觉得她一心想抢你的风头。”
    也许有这个原因吧,但是宁婉不在意。当然了,她不是不要好名声,虽然是真心为大家做事,但她又不是圣人,有好名声当然更开心了。只不过呢,宁婉对自己有信心,只论眼光,州判夫人就差远了,难不成只凭着接管了慈善局就能让大家觉得她好了?要知道慈善局可是自己建起来的呢!
    宁婉就笑着说:“我们做事就好比男人们从军一样,最初从小兵开始,然后管着一个小旗,再接着成为总旗、百户,在这期间,手下的人不断增加,每次加入的新人可能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也肯定不如过去的老下属贴心,难道就不让新人加入了吗?那样就只能一直停在一个官位上了!”
    路夫人看着她的目光就变了,“你这心胸,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寻常的女子能比得了,也无怪你们家铁石将军眼里心里只看到你一个人!”
    既然说到了这里,宁婉也有话要劝陆夫人,“我前两天就想说的,只是没找到机会,现在倒正好——我瞧着陆百户十分示好,只是你总不愿意接洽,可是这么回事?”大家常去军中,每次陆百户见了她们都很热络,对路少夫人更是殷勤,可路少夫人却总是客客气气的,表面瞧着守礼尊重,宁婉觉得其实就是疏远。
    路少夫人什么事倒都是不瞒着卢夫人的,便苦笑道:“这一次夷人入城时,家里没有一个男丁,我只得强撑着将一家老少都带出来,后来又遇到你公公护着我们进了指挥使府里,全家上上下下竟没有一个伤了一块油皮,因此太婆婆、婆婆和公公着实称赞我。一面有长辈们说着,一面他也看出佩玉当年的心机,就后悔了,想与我和好。可是,我这心里,真是转不过弯来!”
    都是女子,宁婉特别懂得路少夫人的心。若是铁石那样对自己,自己也转不过来,别处受了伤不要紧,都能长上,就是这心,恐怕受了伤就长不好了。
    路少夫人原不欲说,但只一开口便止不住了,滴下泪道:“也不知怎么,他先前不示好的时候我还不怎么样,日子过得挺清静的,每天管着家事,孝敬长辈,抚养孩子,什么也不必多想。可他现在再来示好,我反而难受,恨不得再不见他。”
    宁婉听着心里酸酸的,也跟着流了泪,“你其实比我刚强,要是我恐怕早就忍不下去了。”
    “那有什么法子?我难不成还能和离回家?就是我娘也劝我好好和他过日子呢。”
    现实就是如此,路百户对路少夫人已经很不错了,他宠着佩玉与藏珠时也没有对正妻不敬,现在更是想改回来。而路少夫人若是真离开路家又会怎么样?地位名声都没了,两个孩子也不能带走。是以世人都是劝合的,俗话也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宁婉就拉着路少夫人的手说:“我不劝你,只想问你,接下来几十年的日子你想怎么过?是重新与他和好还是像现在一般貌合神离?哪怕你要回娘家也是一条出路,怎么最好?想好了你便拿定主意不要改了。”
    路少夫人其实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她一直不愿意去面对,现在便点了点头,“我懂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过去的事,我就是再不愿意也要压在心底里,只当忘记了。”
    这确实是最明智的选择了,宁婉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同样的处境会怎么样,但是她又告诉自己,不会的,自己不会遇到的。
    安平卫的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走着,城墙修了起来,城内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就连带着家眷逃走的孙指挥佥事也重新带着家眷回来了。
    晚上的时候,公公便向铁石叹了一声说:“孙老指挥佥事原是极勇猛的人,打起仗来特别有章法,积累了多少军功才得来的袭职,就这样一转眼就要没了。”
    铁石就答:“如今朝廷和总兵府还没有传来军令呢。”
    公公就又叹一声,“阵前脱逃,丢了袭职已经是最轻的了。”
    回头宁婉便将三位姨娘叫出来问:“谁告诉公公孙指挥佥事的事?不是早说让公公安心静养着的吗?”
    费姨娘就赶紧说:“我们整日在内宅哪里能知道什么?还不是三少爷,老爷病了从不服侍,多少天不见人影,一回来就乱说惹老爷生气!”
    二姨娘也急忙分辨,“他一个小孩子还不懂事,我这就告诉他。”
    宁婉就说:“这一次就过去了,若是再有,我绝不轻饶!”待回了前面,就见铁石正在训铁垣,“你要是再不知道分寸,我可就军法从事了!”
    卢铁垣是最不禁吓的,见二哥真生气了,脸都白了,“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孙指挥佥事回来后灰溜溜的,再不请我们喝花酒了,没想到爹就打听什么事,又说到了军规。以后我什么也不向他说了,如果再乱说话,天打雷劈!”
    铁石便无奈地一摆手,“算了,我给一百两银子,爹养伤的一百天里,你要老老实实早晚请安,不许再惹事生非。”
    “真的?”卢铁垣高兴得脸又红了,“二哥,你放心,有这一百两银子,我一定当个孝顺儿子!”
    铁石的法子从来都是这样简单而实用,宁婉也免不了要跟着学,“你赶紧去岳家认个错赔个罪,把媳妇和孩子接回来,我也给你媳妇一百两银子。”公公虽然什么也不说,但二姨娘时常在自己面前念叨董氏住在娘家着实不好听,难免会在公公面前嘀咕,让公公烦心。如今将董氏接回来,公公也一定是高兴的。以后的事先不论,总要在养伤的一百天里让公公心气平和,箭伤早愈啊。
    “二嫂要是能给一百两银子,董氏一定能回来的,”卢铁垣就拍着胸答应,“我就去将她接回来。”说着就要走。
    宁婉赶紧叫住他,“你要是这样对弟妹说,她一定要恼的,也就不肯回了。你过去后要认真赔罪,再诚心请她回来,待你们夫妻回来的路上你再悄悄告诉她银子的事儿,她就开心了。”
    见卢铁垣兴冲冲地走了,铁石就说:“还是你心思细,董氏一直在娘家住着的确不大好。”便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洛大哥的,来,我们一起拆了看。”
    321.复职
    </strong>自夷人南下,铁石和宁婉已经与洛家兄妹断了好几个月音信,宁婉见了信十分高兴,“看来京城果然没事了,信都送了出来呢。”说着便拿了剪刀将信件裁开与铁石一起看。
    “可不是,洛大哥的信比朝廷的军令走得都快,可见是京城方一平静他就送信出来了。”
    “朝廷得知各处情况,总要想想如何处分,因此军令自然要慢一些。”
    一面说着一面看信,信中牵挂惦念之言自不必论,洛冰还十分欣喜地告诉他们,洛家的案子重新审了,罪名洗清,家产发还,而能有如此的机遇却正因为夷人围住了京城。
    安平卫尚有十几年没打过仗了,京城更是久不见刀兵。夷人突然兵临城下时,整个京城都慌乱了。洛冰便是因刚自辽东回京,深知夷情之故被洛家的一位故交引见给兵部侍郎,兵部侍郎在他的赞画之下写的奏章得到皇上赏识,后来洛冰又被引至朝堂里问策,深得圣心。当知道他正是洛家后人,十年前的榜眼时,皇上便下令重审江南大案,洛家沉冤终于得雪。
    唯一让宁婉吃惊的是,洛冰并没有成为中极殿大学士,而是兵部给事中,但她转念一想,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洛大哥如今因对夷之策得皇上欣赏,到兵部任给事中也是应该的。而且她先前还特别打听过,给事中这个官虽然不太高,但能常见到皇上,正是许多人想办法努力钻营的,而且洛大哥原来就是吏部的给事中,也应该算是官复原职了。
    洛冰写信时,正是京城之围初解,因此他对辽东的情况一无所知。但是他毕竟在边城住了十年,已经猜到了安平虎台一定会首当其冲被围,因此在讲述了洛家之事后便问起他们的近况,担忧之意跃然纸上。
    宁婉将信放下就开始研墨,又低头看铁石回信,“你怎么不把斩杀哈尔朗的消息写上去呢?”
    铁石就笑,“洛大哥现在一定已经知道,我就不必写了。”
    “想来哈尔朗的人头应该送到京城了,你说洛大哥见了会不会吃惊”想起铁石斩杀哈尔朗王子的战功,宁婉就喜笑颜开,“他一定会向皇上说,斩杀哈尔朗的卢铁石是我在多伦的同袍!”
    “其实算不了什么,若不是哈尔朗正巧与我在安平卫街上狭路相逢,能里能这样容易杀了夷人的王子。”铁石这样说着,但还是免不了笑了,又捏宁婉的鼻子,“瞧你得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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