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就笑了,“女儿家这样清爽打扮果真比满头金玉的好看呢!”
    “娘,是女儿长得好看,所以怎么打扮都好看的!”宁婉不是自夸,赵太太挑媳妇首先就要长得美,那样带出去才有面子,而当年赵家的几个媳妇都美,但她是最美的。当然也因为她的美貌,也遇了几件很不好的事,好几个人包括她的大伯子小叔子都对她动过不应该有的心思,那时真是又尴尬又为难,还不好向赵太太说,所以有时她便觉得美貌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呢,人就是矛盾,明明觉得美貌没什么好的,可是宁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俊俏了,心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高兴。直到走出家门时还一直笑盈盈的。
    宁梁便将一头驴牵过来,“婉儿,你骑着驴吧,小心把裙子弄脏了。”
    今天只给虎台县那边送年礼,东西不很重,因此宁梁便空出来一头上女儿坐。宁婉就跨了上去,这时娘跟了出来,将一个小棉被替她盖在腿上,“外面冷着呢,也别坐太久了。”
    宁婉就这样盖着小花被骑在驴背出了家门,心想:“这一次去虎台县一定要买两个手炉回来,那样就还要买些炭。”虽然家中陆续添了许多东西,但是手炉这类的还是因为没有用到而想不起来。
    辽东的冬天,虽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又红艳艳的,但却没有把多少热撒向大地,宁婉身上虽然穿得厚,又盖着小被子,但是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是觉得北风要将她吹得透了。她喊了一声“爹,停一下!”便从毛驴身上跳了下去,“我和你一起走。”
    走上一会儿,身上便热了起来,宁婉却再不回驴背上了,“虽然累一点,但还是走的好。”
    两人到了虎台县,先进了一家馄饨铺子里要了两碗热乎乎的馄饨,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才去了望远楼等几处送年礼。
    转了一圈出了城,却向卢家老宅走去,宁婉虽然知道大致的方位,但毕竟没有去过,因此一路又打听了几个人才找过去。
    远远看去卢家门前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宁婉便悄悄吁了一口气。来前她曾担心卢指挥佥事会回老宅过年。她倒并不是怵见到卢指挥佥事,但是那样就会不得不“知道”卢二少爷是卢指挥佥事的儿子了,她觉得卢二少爷似乎并不愿意告诉别人,而自己也就不愿意“知道”了。
    卢家的这处老宅从外面看起来十分地寻常,与周围的几排民居几乎混成一片,一样的青砖墙垣,一样的黑色院门,两个门环上面的黑漆早就斑驳了,宁婉拿在手中觉得凉凉的。她上前叩了叩门,便立即听到有凶猛的狗叫声,将她吓得差一点转身就跑。
    宁梁也听了狗叫有些害怕,且半晌又没有人来应门,就说:“这狗只听声就吓人,要么我们走吧。”
    宁婉就说:“既然来了,就再等一等吧。”又用铁环叩了叩门。
    终于有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有人来了吗?”
    听着里面似乎不太确定,宁婉赶紧大声说:“是的,我们来给吴夫人拜年。”
    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疑惑地看着宁氏父女,“你们是谁呀?”
    宁婉便笑着说:“我们是三家村宁家的,卢二少爷曾经帮我们家很大的忙,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他。今天是来给吴夫人拜年的。”
    老妇人听到了卢二少爷的名字,脸上便露出了一些笑影,“原来是我们家少爷认识的人呀!你们快进来吧。”说着将他们让到进门的倒座里,又见宁婉一直瞧着两只狂吠的狗,就安慰他们,“那是我们家少爷养的,白天一直拴着,只有晚上才放出来,不用怕。你们先坐着,我去告诉我们夫人来客人了。”
    宁家父女便在下首的两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趁着老妇人离开的时候打量着屋内,这里显然是专门待客的地方,没有盘炕,正中间上首放着一张黑漆木几,几上摆了一对青铜鼎,背后墙上挂着一张猛虎下山图,几两旁宽大的椅子上铺着虎皮,虎尾挂在椅子背后,虎头正摆在脚下脚踏上面,十分威武。自这两张椅子往下,便是两溜木椅排下来,上面铺的却是灰兔皮了,下面的脚踏也空着。
    宁婉早有许多见识,但是对这两张虎皮却还是十分好奇,当年赵家虽然有许多貂皮、狼皮、猞猁皮、羊皮、兔皮,她亦有几十件皮毛衣裳,但是却没有虎皮,因此便起身上前摸了摸,然后端坐在虎皮上,将两脚踏在虎头上,又招手叫爹,“原来虎皮座椅坐起来是这样的,爹快来试试!”
    “我们不好乱坐的,”宁梁说着,却也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却又赶紧回了座位,“婉儿赶紧回来,一会儿让卢家人看见岂不笑话?”
    卢家的院子并不大,又不似赵家有第二进内宅,其实与宁家差不多,只不过房子是砖砌的,又高大一些而已。但是想要等到吴夫人见自家人,恐怕没有那样快。宁婉摇了摇头,还是回了座位,因为屋子里除了两张虎皮便再没有可看的东西了。而且这间屋子里虽然打扫得十分干净整齐,但却十分地清冷,很显然许久没有人用过。
    过了好一会儿,老妇人才回来,却端了一个炭盆子过来,放在宁梁的脚边,又给他捧来一碗热茶,“我们家眼下只夫人在,我那老头子也去了县城里买东西,还请客人独坐一会儿,我带姑娘去见我们夫人。”
    吴夫人不见男客,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宁婉便向父亲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老妇人进了正房。
    卢家老宅的正屋很宽敞,里面盘着南北大炕,炕上也同寻常人家一样摆着炕柜,炕桌,只是卢家的炕柜和炕桌要精巧得多,上面还描着吉祥的花样,又有铺在炕上的大红毛毡,也显出了几分富贵的气象。
    吴夫人的穿着打扮与上次见到她时几乎一样,还是一身青绸的衣裳,只是换了厚的,领子上多出了一圈灰兔毛,额上加了同样颜色的兔皮抹额,越发显得一张脸雪白中带了点青灰,坐在炕桌前,虽然向宁婉笑了笑,但神情间还是有一缕怎么也抹不掉的病恹恹之感。
    眼下她认出了宁婉,“原来是你!”
    “我来给吴夫人拜个早年!”宁婉说着福下身去,“你爹和我娘也问吴夫人好!”
    吴夫人便在炕上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到炕上坐吧。”
    宁婉见地下没有桌椅,便在炕沿上坐了半个身子,又问:“夫人近来身子可好?”
    吴夫人不是个长寿的,眼下便能看出她带着些病容,宁婉不知道她是不是请了大夫诊过脉,有什么证侯,因此便以此来提醒她。
    可是吴夫人并不在意,摇了摇头,“我的身子一直就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倒不要紧的。”又问:“宁姑娘来有什么事?”
    宁婉在心里暗想,吴夫人实在不会说话儿,这话哪里能直接问客人的?只是她也算适应了,而且这一次来她果真只是给吴夫人拜个年,替卢二少爷来陪伴陪伴她。要知道卢二少爷到了多伦,要过许久才能回家,而吴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她心里应该有多难过实在是可想而知。
    “我想着我们家里正是靠卢二少爷帮忙才做起了一个生意,如今生意也还来错,便将家里的山货挑了个尖儿送给夫人尝尝。”
    吴夫人早听家里的婆子说来人送了好多样山货,都是极好的,在外面买都不好买的,就点了点头,“难为你费心。若是生意还有什么难处,我别的帮不了,银子还有几两。”宁家卖了自已送的首饰这事,吴夫人也曾听儿子说起过,方才醒悟到那日送的东西不大适合农家,她便真心实意地想再帮些银子。
    “哪里还要夫人的银子呢,当初卢二少爷便帮了我们许多了。”
    “论起来毕竟还是我们要谢你的,听大夫说如果铁石的伤没有得到你及时帮忙,恐怕就要留下一辈子的残疾了。”吴夫人认真地说:“我就拿多少银子都是应该的。”
    第88章 肉干
    </script>宁婉自受到赵太太教导后觉得自己很会与人说话儿,加上当时赵家的情形她不得不与跟着赵太太参与许多县里的事务,那时她时常出门,三教九流都打过些交道。至于与女眷们谈笑凑趣,更是算不得什么。
    但是面对着吴夫人,她第二次有了无力感,当然她的第一次无力感也是因为吴夫人,她实在是个难说话儿的。倒不是因为她这个人性情不好或者为人不好,实在是她交谈起来与常人不太一样。
    瞧着她的神态倒不是把自己父女当成打秋风的瞧不起,但是却也想当然地以为自家还是那样贫穷,宁婉便直爽地说:“我家里做了小生意后,现在并不缺银钱了。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夫人,毕竟二少爷在多伦,过年时回不来。”
    “是我送他去多伦,也不许他随便回来的!”吴夫人也不知在对宁婉说还是对自己说:“我儿子一定能成为将军的!”
    “是的,我知道,他会成为了不起的将军,夷人在他面前心惊胆寒,俯首贴耳,而我们边城的百姓却都对他爱戴敬仰,他会从一个小兵到小旗、总旗,成为朝廷有品级的武官,保护我们虎台县不受夷人的践踏,而将来……”宁婉停顿一下,她只知道这些了,但是,以当年瘸子将军的年龄、才能,“他一定还会做出更多了不起的事,成为统领一方的大将军!”
    这些未来的事情宁婉一一道来,吴夫人听着完全相信了,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是的,我知道他成行!”可是,一霎间,她又滴下了泪,“可是那里实在太危险了,他在整个安平卫的最北边,每日里见到的都是夷人,听说那些夷人一言不合就会拨刀杀人。铁石还小,万一……”
    宁婉正与吴夫人相对而坐,当她垂下头时正看到了她抹额下包着的头发,竟有一半都斑白了。明明上一次吴夫人到三家村时还是满头青丝的!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卢铁石去了多伦,最担心他的就是他的母亲吴夫人了,盼望儿子建功立业和担心儿子出事的两种念头在吴夫人心里反复交织着,将人折磨成这样。
    宁婉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吴夫人的肩头,“卢少爷是不会出事的!他身手那样好,一个人能打死好几头野猪!我们村里的人都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高强的武功!要知道山里的野猪最可怕,就连老虎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夷人难道比野猪和老虎还要可怕?”
    “是的,他功夫很好,人家都说他天生就适合习武,”吴夫人点了点头,“可是他从没离开过我。”
    宁婉便继续拍着吴夫人,觉得自己正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卢少爷虽然不大,可是他却极懂事理,他会照顾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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