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来时,夜色深,达蒙没瞧清切。
    待得洛春花一行人走出来,达蒙才惊得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
    钟勇道:“别瞧了。这位是皇后娘娘,这位是候爷……”
    达蒙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他妻子不懂汉话,见达蒙跪下了,便也跟着跪倒。
    洛春花还来不及说起身,正好达蒙的儿子、儿媳也都出来了。
    达蒙儿子和儿媳也不懂汉话,甚至于连达蒙的身份也不知晓。
    两人叽叽喳喳地喊了一通……
    达蒙也叽叽喳喳地喊了一通……
    接着全家跪拜。
    达蒙的儿子达林那是又惊又惧又茫然。
    达蒙的儿媳妇更是憋红了脸。
    “都快些起来吧。”洛锋扶起了达蒙:“潜伏在戎狄,很是辛苦吧。此番他们都知道了你的身份,等此事过后,问问他们的意愿,若是愿意便一道去到西州生活。那里,才是你的根。你的亲朋好友,你的战友同袍,都在那里。”
    达蒙眼睛红着,怅然看向洛锋:“候爷!属下甚至不知道,你们会来。属下还以为,西北军不会再有与属下联络的一天……”
    “辛苦你了。辛苦你了。”洛锋对达蒙的心情感同身受。
    西北军每隔几年,就会往戎狄和西夷、北夷投放几个身手和头脑都顶尖的探子。
    这些探子,还远不止身手好和头脑灵活,他们个个都是忠君爱国之士。
    然而,即便有很多探子会在执行任务时被敌人揪出,但这个投放探子的计划还是一直在进行着。
    达蒙的手被洛锋握着,脸色越发红了。
    洛锋又道:“你们都是国之英才啊,每个人都弥足珍贵。便是这么些年没与你联络,那也是因为戎狄因着三公主和亲而与大盛关系融洽。大盛不会忘了你们,你们都是英雄。”
    “如今你在戎狄娶妻生子,过得平和。此番我们一来,也就意味着你们平静的生活不能继续了。达蒙,你可还能毫无怨言?你可能保证你的家人,毫无怨言?”
    洛春花的一番话,让达蒙陷入沉思。
    他能保证,他一直忠心耿耿,他的妻子也是早就知情的。
    可他确实不能保证,他的儿子儿媳……
    片刻后,达蒙道:“如今我的儿子儿媳都知情了,那么还请候爷留下一人看住他们吧。”
    洛锋看向洛春花。
    洛春花道:“将小海留下吧。小海心思细腻,待人也亲和。”
    达蒙点点头,便与儿子儿媳说了些什么。
    “娘娘,候爷,你们尽管放心。属下的儿子和儿媳,包括知情的妻子,都会留在家中,绝不外出。”达蒙脸上有几分释然:“他们都愿意跟着属下回西北府,他们都愿意回复他们大盛人的身份。”
    洛春花看了眼牵着手的,那一对小夫妻,让达蒙做翻译:“你们的父亲是英雄,你们理解他,支持他,你们也是英雄。本宫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但这个,还请你们收下。就当作是本宫代表大盛对你们父亲这么多年英勇行为的答谢与敬意,也是本宫送你们孩子的见面礼。”
    返身回房,从包袱里拿出药包里的一个玉瓶,洛春花将到了达蒙手中。
    “送与你儿媳妇吧。”
    那玉瓶一经入手,达蒙脸色就变了变。
    随后,达蒙的儿媳妇脸色也变了一变——与洛春花头一回接到王太医手中的玉瓶一样,达蒙和达蒙儿媳都是一副样子。
    便是普通人也能知道,这和田白玉的小玉瓶,品质有多好,入手有多温润,看起来有多打眼!
    光玉瓶就价值不斐啊。
    达蒙儿媳妇说了些话,又向洛春花拜了拜。
    “娘娘,温雨是谢您的大恩。她是玉器行的小女儿,知这玉瓶能值千两……千……千两!?”
    达蒙一家子都哆嗦了起来。
    “玉瓶里的药,才是值钱的。那是定心丸,比至宝救心丸效用还更好。新近制成的,但原料昂贵,是以并没有在医监局备下方子,这药且流传不起来。正好此次出来备了几颗,就送与你们三粒吧。寻常痛痒,不在话下,便是生命垂危,也能缓个十天半月。昏厥什么的,更是一颗起死回生。”
    一家四口都是千恩万谢——这药,可不止千两的价值了。无论是留着自己用,还是卖了,都行啊。
    这番事过,洛春花才开始打量起达蒙来。
    达蒙这汉子,脸色黢黑暗红的,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叠了起来。
    其实选达蒙打入戎狄内部,确实是因为达蒙的硬件达标——达蒙的长相很异域化,高鼻梁,薄嘴唇,眼睛深凹。
    最有趣的是,达蒙的口音,完全的戎狄化,便是与他们说话,也带着浓浓的戎狄腔,那末尾的字音像在打颤。
    要不是洛春花听他们说过,达蒙是汉、人,她还真会以为达蒙就是土生土长的戎狄人。
    休息好了,精神也好了,加上早饭一吃,洛春花又觉得全身都是使不完劲。
    要不是小腿还是酸的,她几乎都以为她不是分秒必争,长途跋涉来的,还以为自己是个真游客。
    达蒙村子的经济,是以皮毛和接待游客为主的。
    村子里要进王城的人聚在一起,见达蒙身边多了好些个生面孔,便都看了过来。
    他们用戎狄语与达蒙说着话,眼睛向着洛春花一行人直直扫来。
    达蒙回了几句,便也看着他们笑。
    刘钰杨、余弦自是做下人打扮的。
    他们两都生得较常人好看,又都是在战场上几经磨练的,身上的气势便也显了出来。
    往人群中一站,便是短打的常服,也掩不了他们的气质,很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感觉自己像个猴,被人围观着。还不如小海,在家里看人。”刘钰杨小声说了句。
    红袖撇嘴:“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看着。这戎狄人,还真是胆大,往人姑娘身上这般瞧。”
    “也就是瞧着你好看了。换个人,别人肯定不瞧。”余弦笑了声。
    红袖脸一红,垂了头不作声。
    那厢易了容的洛锋、洛春花就没这烦恼了。
    拉了马车,开始出发时,达蒙便道:“候爷和娘娘真个儿有远见,知你们长得贵气,早早就易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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