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的鼻子一直在那儿嗅个不停,门帘子才被掀起来他便已跟着站了起来,上身前倾生怕错过了菜品上来的瞬间。看着大块的红烧猪肘,奶白色骨汤中的清炖猪蹄,卤制喷香的牛肉和得有三、四斤重的肥美烤羊腿,张云的脖子已然是咕噜连声,表达着对这些食物的巨大兴趣。
    那老板听到张云肚子的声音,不由得一乐,笑道:“客官,这四个菜都是我家婆娘最是拿手的肉菜,猪肘和猪蹄是我婆娘家传的手艺,这卤牛肉却是我从前卖牛肉时跟师傅学的,至于这个烤羊腿,嘿嘿,不得不说那些鞑子们总算还能做出点儿像样的菜品。”
    张云听这老板谈吐,明显不会是单纯的乡村出身,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顺便又瞥了那女子一眼,那中年女人面容姣好,显是保养得当,这一来更确定了张云的猜测,同时也让张云心中警戒起来。
    他取出随身的银刀,将四样美食各自取了些许,转身端往马车时悄悄以谢祈雨所传的试毒之法一一验过,倒也没发现问题。
    玄青璇接过盘子,冲张云皱了皱琼鼻,似是在说张云谨慎过度,后者只当没看见,把盘子筷子一放立即转身。
    嘴里塞满了肉食,拿酒生生压进了肚里,张云长出一口气,正想跟那老板套套话,却被六骑快马奔来的蹄音打断。
    好马,骑士也非庸手。张云迅速判断了来人的情况,同时收敛气息,让自己的呼吸与常人无异。玄青璇何等精明,不用张云吱声便已缩进了马车里面。
    马蹄声越来越近,果然如张云猜测在这酒肆外面陆续停下。
    “老板,十二只烤羊腿,二十斤好酒!我们兄弟还要赶路,手脚麻利些!”一行六人,第一个进门的就是开口之人。
    张云抬眼望去,便见到了六个典型的蒙元大汉,五大三粗的六人拖过两张桌子方才能坐得宽松一些。那先前开口之人颈上露出的肌肉纠结强健,显然臂力上有惊人造诣。
    信使?张云收回目光的时候扫过六人的行囊,发觉这六人都是轻装简行,完全就是为了方便随时行动。若不是杀手,那就一定是信使。
    六人中最后一个落座也是最年轻的蒙古人鼻子一耸,微微偏过头便看见了张云那满满一桌子的菜肴,狠狠吞了几下口水,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可当他正要将目光收回去的时候,张云却拎起桌上酒壶笑道:“这位兄弟,既有酒兴,不如咱们共饮可好?”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这一路上六人接连碰上意外,结果肉干吃光,这几天来都只能靠面饼充饥,早已经馋得难受的他一听见张云的话,下意识就要接茬,却被桌对面那个进门时发声点菜的大块头一眼给瞪了回去。
    “小兄弟,我等已点了酒食,就不打扰了。”令张云有些意外,这大块头的汉话说得十分地道。
    张云见对方不愿接触,自是不会给多找麻烦,只是笑了笑便又坐了回去。
    那六人也不多话,酒水上来之后一个个都是大碗猛喝,似是渴得久了。张云见跟这些人也搭不上话,干脆拉过正在等羊腿烤好的老板聊天。
    “老板,今天生意不好,就我们两拨客人啊。”说云说话时笑眯眯的样子从来都是卸人心防的“利器”,这老板看来也不例外。
    “小兄弟,你这话可不全对。”老板笑着挪了挪肥胖的身子,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今日客人确实只有你跟那六位,但你们所点吃食比之我往日三天五天卖出去的还要多些。若不是我最近才从草原上进了二十多头上好的羊羔,还真是要供不上了。”
    那张喜笑颜开的圆脸看得张云也是一乐,正要接茬,却又是数骑由远及近。张云还没觉得哪里奇怪,却发觉对面坐着店老板额头上居然渗出了些许汗水,那张笑脸也变得有些僵硬牵强。
    有点意思。张云在不引起别人注意的前提下将警戒提到了最高,正打算看看来的又是何人,对面那六个蒙古汉子却是腾腾腾全数站起。
    只听那年轻人冷笑着用蒙语说道:“这帮狗杂种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样子今天咱们又得先杀足了人才能吃饭了!”
    张云打小跟谢祈雨学得精通无数语言,要听懂那蒙古话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却装作什么也没听懂,只是惊讶地看向那六个突然站起身来的人,同时不着痕迹地扯过老板,让他站到了自己的侧面。
    还是那个先前开口的大块头,以武人礼节向张云抱拳笑道:“小兄弟,老板,不好意思,还请你们和那架马车躲到后院去避一避,等我们手下事了,这饭再吃不迟!”
    “迟得狠,迟得狠呐!你们六个马上就没机会再吃东西了,不如爷爷我等上一等,叫你们都能做个饱死鬼?”
    “许兄此言差矣,这六人手上的名单若是落在鞑子朝廷手里,你可知有多少人头要落地?”
    “周兄说得不错,这六人必须立刻变成尸体!”
    第三人话音落下时,张云与那胖老板二人才不过跑到进后厨的门口。
    哧哧两声轻响,这酒肆的房顶随即如同纸糊般被三人用手生生掀飞。九个人绕着没了房顶有墙头站了一圈,将所有人的退路完全封死,另外还有六人或上或下,也将张云那驾马车围了个结实。
    “尔等只管躲好,事后我们怎会留下银钱赔偿,那马车到时也会放了。”这声音是先前那被称作“许兄”的人,长得眉清目秀,看来倒像个江南才有的秀才人物。
    “许鸣,你能不能别到哪都婆婆妈妈的?这几人根本不会武功,车里那两个一听就是普通人,咱们杀了这六个鞑子走了便是,眼下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说话的女子声音尖细,虽不难听,可对于天天听贯了美人仙音的张云来说,实在是刺耳了些。
    那许鸣苦笑一声,似是对这等挖苦早已习惯。他既不再与张云等人说话,也未理会那看来不过双十的女子言语,只是抬手指着那六名蒙古人中块状最大的那位说道:“交出名册,饶你们不死。”
    “南山秀才,我们蒙古人最敬重英雄,你很厉害,但以多欺少,不算英雄!”那大块头说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们草原上的儿郎,只知流血向前,不知苟且投降!”
    “早跟你说了与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说多少都是废话!杀人拿东西就是了!”一迭连声的冷笑响起,两人四剑从墙头直击而落,目标正是刚刚说话的那个大块头。
    许鸣根本来不及阻止,而四下里众人一经起头,纷纷执了兵刃扑向那六名蒙古人,哪还给许鸣开口的机会。无奈之下,许鸣自己也只得纵身跃下,扑向那六名敌人。
    张云此时刚好拉着老板夫妇二人躲到了后院,却没去那马车旁边。张云听得打斗声起,嘴角微微撇了撇,一扯那老板的耳朵,将声音压到了极低说道:“老板说话可不像是这山野之地能有,夫人做饭虽然本事上乘,不过那双手怎么看可都不像是个村妇能有的。”
    张云这话音还没落下,却是笑着一伸手,轻轻按住了老板那只胖乎乎的正握着后腰里那柄菜刀的手。随后张云微微侧过身子,肩头轻撞,将老板娘抬起不到三寸的棒槌也给压了回去。
    居然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这里面意思可真是大了。张云挑了挑眉毛,见外头围着马车的人看不见自己,又听得前院里叮叮当当打得甚是热闹,当即笑道:“二位似乎是误会了我的话了。”
    张云一抱拳,正想接着说话,却见那夫妻二人居然抱在一起,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瞪着自己。
    “呃。”张云好个无奈,只好尽可能温和地说道:“二位,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不过是见二位身份奇怪才有所问。何况就算我不开口,你们当那前面打得热闹非凡的人真没看出你们的奇怪之处么?”
    那动手的九人中,少说有三人乃是江湖名门之后,尤其是那江南秀才许鸣,可是江南响当当的一指断江许关林长子,十根手指据说已练到了其父七成火候。此时在张云听来,这许鸣确实也是九个动手人中最强的一位,若不是他在其间牵制,那六名精擅武艺的蒙古人早将剩下八人逼落下风,哪会像现在这般打得噼里啪啦还是个将将的平手局面。
    张云语气已是诚恳至极,提到前院打斗又刚好戳中了老板的软肋,但那老板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咬牙,低低地吼道:“少,少废话!死鞑子!老子死也不会回去给你们鞑子皇上做饭菜!更别想知道益寿延年膏的秘方!你,你当我不知道你跟前面那六人不过是一唱一喝的吗!”
    你要显气势倒是大点声啊,还不是怕被别人听见?张云嘴角抽了抽,正要说话,哪知前后院中间那倒不怎么厚实的墙壁突然爆开,一个女子从中飞出,随即便见那许鸣急追而至,将那女子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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