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箭山庄倚山而建,整个山庄布局形如长箭,自西指东,自有一股凌厉气势。
    张云与上官灵二人此时早已易容,随着柳百杨一路上山。四下里弟子们窃窃私语的模样和眼中流露出的鄙视与厌恶,都让柳百杨心中七上八下,虽然上山之前已与张云和上官灵商讨时预计到了此刻情形,但当真感受时却仍是好不忐忑。
    张云瞧出柳百杨心中紧张,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柳大哥,一会儿可别自乱阵脚。记住,既然你师父对你视如己出,就一定要抓住这点。”
    柳百杨感激地看了看张云,用力点点头。
    “我道是谁,原来是只丧家犬,柳百杨,你还有脸回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叫嚣起来,随后八个人当道拦下了柳百杨一行三人。
    截道的八人中为首的一个长得人高马大,光着的上半身肌肉纠结,看来好似铜浇铁铸,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原本应当是个十足的男子汉,却偏偏那双眼睛细长上挑,透着一股子阴狠毒辣的劲儿,让人怎么也无法将这人与“男子汉”三个字连在一起。而刚才说话的人则是站在这高大男子身侧的女人,倒是长得一副小巧玲珑,颇有几分姿色。
    张云与上官灵二人一见这八人身后背的长弓均与柳百杨的极为相似,已通过之前柳百杨路上所述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
    只听柳百杨深深地呼吸了一次,然后昂首挺胸,淡淡地说道:“不知道五师妹说得这丧家犬,又是谁呢?”他已知自己再无后路,但师门恩重如山,却是不得不回来说个一清二楚,此刻既然退无可退,反叫他柳百杨恢复了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师兄。
    那五师妹被柳百杨两道目光扫得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缩到了边上那大个子身后,只露出个脑袋,兀自强撑着冷笑道:“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谁是只会夹着尾巴逃跑的狗,谁……”
    柳百杨双眼目光陡然变利,仿佛两支利箭直插那五师妹的眉心所在,将她后面的话全数噎了回去。他看着那个始终绷紧了脸没有说话的大个子,二人对视半晌,柳百杨仍是淡淡地说道:“廖百英,你去告诉我师父,我回来了,请他老人家与众位师叔,还有几位长老到大厅议事。”
    完完全全的命令口吻,与平常的柳百杨毫无区别。那国字脸的大个子一双细长的眼睛里光芒闪烁,最终一抱拳,也不说话但领着那拦路的八人回身往里奔去。
    鸣箭厅中人头攒头,外面更是被弟子们围了个里外三层,水泄不通。
    柳百杨站在张云与上官灵二人之前,看着眼前的掌门师尊与五位师叔以及四位长老,神情不卑不亢,丝毫不像是弟子传言之中那个胆小怕事,不顾同门死活的丧家犬。
    “百杨,你……”鸣箭山庄掌门,亦是鸣箭山庄三位拥有“千箭”之号的其中一位,江湖人称“左右逢源”的左穿天。这位已然年过半百的老人看着自己当儿子一样养育成人的徒弟,两眼一酸,后面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边上一个长得与之前阻拦柳百杨一行的廖百英极为相似的高大男子踏前一步,脚落青石地面的动静好像山石落地。他大手一伸,指着柳百杨怒道:“大胆柳百杨,你戴罪之身,竟还有脸面站在这鸣箭厅里!还不给我跪下!”
    柳百杨并不为这阵打雷也似的吼叫影响,只是淡然地看了看那仍然指着自己的人,说道:“回廖师叔的话,百杨并未犯下任何罪行,不知师叔所指为何?何况本人是鸣箭山庄掌门大弟子,身负‘百箭魁首’之名,除了师父与大长老,我无须向任何人下跪。”
    柳百杨本就生得英俊潇洒,此时言语间气势尽显,完全不同于以往张云与上官灵见过的种种形象。上官灵看在眼中,心弦好似被人轻轻一拨,竟尔在那片原本平静的情湖之上泛起了一片涟漪。
    张云此刻正自感叹这柳百杨到底是个久经江湖的高手,单论这份气度,自己眼下可是无法与之相比。他同时也暗自庆幸与柳百杨居然由敌转友,也算是离开两位长辈荫庇之后的第一个朋友。至于边上上官灵脸上那瞬闪而过的红晕,并未被正自思量着如何相助朋友的张云发觉。
    左穿天看着心爱弟子,心中愈发镇定,同时暗暗想道:看百杨的样子,之前狼狈逃回来的那几名弟子所说到底是真是假,看来当真是值得商榷。不知他身后这二人是否便是证人?若然百杨确实是被冤枉,可不能错过机会,叫廖百中这居心叵测的东西占了先机!
    主意既定,左穿天当即咳嗽两声,阻止了还想说话的廖百中,上前两步温声说道:“百杨,大长老和师父都在这里,你且将一切说明,是非曲直自有我们为你做主。若然有人想趁火打劫,阴谋陷害,别怪我左穿天的横天弓不长眼睛!”
    左穿天这几句话均以内力发出,震得厅顶瓦片都是一个扑嗽嗽响动,落下了不少灰土,把门外那些围观的弟子淋了个正着,而站得离门口最近的廖百英等人自是首当其冲,闹了个灰头土脸。
    廖百中看着儿子被撒了一脑袋的灰土,心中不忿,但方才左穿天那等气势与其所展现的实力,却叫廖百中只能将怒火压在心底,与边上几个师弟交换了眼色,盘算着怎么把眼前这个压了自己三十几年的掌门师兄压倒下去。
    柳百杨被左穿天带着鼓励的目光注视,心中大定,他略略整理了思绪,便大声将这数日以来发生的一切逐一讲出,当然,其中涉及了石震方与谢祈雨的段落自然是按着与张云和上官灵商量好的说法讲的。
    左穿天了解自己的徒弟,是以越是听着柳百杨的述说,心中越是安定。虽然元廷是如何发觉了鸣箭山庄的行动,又是如何会对武林传说产生了兴趣,这些都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事情。但眼下自己这宝贝徒弟被人陷害,如何脱罪才是左穿天亟待解决的事情。
    廖百中等人听得眉头皱起,他们虽然早猜到那几个逃回来的弟子所说十成中至少有一半是假的,却没想到一听这柳百杨所说,那几人讲得居然没一句真话。
    廖百中那双与他儿子同样的细长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心中暗道:还好我早有准备,否则以这柳百杨在众弟子中的威望,这翻话说完再被左穿天一支持,恐怕脱身不过转眼。哼哼,老子倒要看看,当你这宝贝徒弟再也翻不了身的时候,你到底敢不敢立我儿子做这鸣箭山庄掌门大弟子!
    左穿天听完柳百杨的陈述,目光缓缓移动,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就如一柄等待破除黑暗的利剑,修为稍有不足者都会觉得自己面颊被“刮”得生疼。
    “去叫那七人过来对质。”左穿天终究是一派掌门,纵然心中已经笃定弟子无罪,亦不能张口便说,所有的事都要有证据,要给所有人一个说法。
    左穿天这话音还没落下,忽然门前弟子群中传来一阵骚动,门口的数十名弟子呼啦啦分作两边,三名满身是血的弟子踉跄着冲进大厅里来。
    左穿天心头一动,两眼眯成一线,锐利的目光直射在那三人身上。这个久经世事的老江湖打心底里觉得,这次自己这弟子的事,只怕早已经超出了一个弟子所能影响的范围之外。
    柳百杨原本听见“七人”的时候已经心头突突乱跳,突然看见这三个“血人”连跌带扑地进了大厅之中,纵是再怎么镇定,柳百杨也是难以抑制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张云与上官灵二人同时显出了十分害怕的神情,同时退开几步,交换了眼神。二人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危险的信号,他们明白,此时的事已经不是针对柳百杨这个掌门弟子,而是有了新的变化,至于这变化将事件指向何方,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事。
    张云拿眼角看了一眼还算镇定的左穿天,脑筋全速运转,期望着能从即将发生的一切变化中获取些许线索。
    “掌门救命!”那三个“血人”直接扑在了左穿天身前,才叫了一声,便“忽然间”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柳百杨。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同时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柳百杨,突然其中一人似乎惊惧过度,居然一仰脸昏死过去。
    “你这恶魔!我们二十几个师兄弟逃命,你为了自己保命害得我们只有七人活着回来!刚才竟然又与鞑子里应外合害死了四个!你、你还有人性吗!?”这人越说越是激动,到最后因为过度的情绪变化,已然难以成声。
    剩下一个还在瑟瑟发抖的“血人”突然猛地扑向柳百杨,却在半路被左穿天右手大袖轻轻一拂,滚回了他的脚下。
    左穿天冷冷瞥了廖百中一眼,扬声怒喝道:“堂堂鸣箭山庄百年基业,今日竟有人摸进庄来杀人却无人知晓!?叫咱们的脸往哪去搁!所有弟子听令,列鸣箭大阵!”
    鸣箭山庄庄规森严,掌门一声令下,屋里屋外听闻得脚步与弓弦之声,不多时这鸣箭山庄中已然处处是人,人皆成阵,可以说只要有外人存在,便不可能再逃过这张大网的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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