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临世只怕也不过如此吧。夏香神情恍惚,似是看到了天仙临凡,恍恍如幻,梁喜发的身子忽隐忽现,俨然已非此界凡人。她从未想到过,一个年已七旬的老翁,居然身如山岳,步如游龙,更别提他手中软剑在空气中划下的流光溢彩。
    “小丫头,脱了难再发呆也不迟。”梁喜发淡淡的声音让夏香回过神来,后者这时才发觉,原来自己已看得完全出了神。
    夏香不由得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急忙随着梁喜发向前冲出。当然,她依旧不需要出手,走在梁喜发的身后,就像是在散步,四周飞溅的一切,似乎都与夏香无关。甚至那爆炸时狂吐的火苗,也没有一丝一毫越过她身前那位剑仙布下的“雷池”。
    银光忽然直泄坠地随即又变作怒龙冲天而起,随后倏尔收入梁喜发手中消失不见,四下又复先前那般安静。
    夏香这才发现,四周站立着的已只剩下自己和梁喜发二人。
    梁喜发收了长剑,看了看四周,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哪怕一丝的轻松。他看着敞开的客栈大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太安静,安静到梁喜发已经清晰地听到了比之前更多的呼吸声。不仅仅是人和他们手中的兵器,还有扯弦张弓,机关扳动的细微声响也一一传进他的耳中。在梁喜发的脑海中,一幅立体而成的图画正将所有“听”来的敌人逐个摆在了他们的方位上。
    夏香无声地挪着步子,她也感受到了四周过度的静谧,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正是她所了解的韩千清最擅长制造的效果。这效果也常常能达到诈敌之胆,抢占先机的目的,此时此刻则成功地让夏香陷入了恐惧之中。
    “咔嚓”。轻微的机括扭转声响起。梁喜发身子随声而动,人已拉着夏香向后疾退。而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已被无数尺余长的钢刺扎成了筛子。
    敌人一击不中,二波攻击随之即到。
    梁喜发耳听着无数细响破空而来,嘴角微微撇了撇,随手扯下长衫,内力吞吐间手腕抖起,眨眼间长衫瞬息平展,旋转之下直如径达丈许的巨盾,将二人完全挡在后面。任凭外面弩箭飞攒,暗器横飞,碰见这转如疾风的长衫要么如中棉花直落在地,要么被其上好似弹弓的劲力反射回去。
    落地的都是细碎之物,听来倒像是针?梁喜发目光扫向地面,果然看到了密密层层满地的细针正反着银白的光。
    “前辈,韩千清一贯擅使连环计,咱们不能就这么出去!”说到夏香对韩千清的了解,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跟了那位大小姐将十年,韩千清的脾气秉性基本上都被夏香摸得八九不离十。此时天阴针既到,那么后续连环三招必然随之而来,就这么出去,夏香觉得就算是梁喜发这等绝顶高手也未必便能安然无恙。
    梁喜发听在耳中,神色间却已不再焦虑,他太了解天阴教的处事之法了。
    这许许多多的日子过来,计中计,连环套,苦肉欺诈,真真假假,梁喜发早已见惯不怪。甚至直至此时,他拉着夏香的时候,手指离其脉门也不过一寸之距,更是分了三分关注在这根本不知真假背叛的女孩身上。
    梁喜发抬起左脚,足尖在展开旋转着的衣衫中心一点,灌满了内劲的衣衫便如铁盾铜牌一般,整个向外飞去。待得衣衫飞至门口时,梁喜发忽然追上,双足连环,闪电般虚踢数下。
    夏香不明其所以,神色数变之下将手伸进了怀中,似是正要掏出什么东西,却见那衣衫居然因为梁喜发出脚扰动了气流而变化了开头,极像其中藏了个人。
    衣衫方才飞出,便是“砰!砰!”两声,两支巨努交叉射来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弩身仍自抖个不停。梁喜发目光微微收缩,仍是面无表情。他知道对方过度紧张之下,根本没分辨出那衣中是否真的有人。而这双弩发而又止,显然证明了他的猜想
    梁喜发身子原地拔起,一招踏空步凌虚御风,迈步间人已上了房梁。夏香正想跟上,却见梁喜发冲身后一摆手,却是叫她原地别动。
    梁喜发右手自房梁上抠下一块木屑,弹指间将其破顶击出,随即便一个倒挂金钟直坠下来,在头将及地时忽如柳叶随风,一个翻身稳稳站在了之前站过的地方。
    梁喜发人方站定,又是三支巨弩已穿过房顶,将刚才他射出木屑的地方砸了个稀烂。
    梁喜发看着巨努穿顶而入,面上平静如水,脚下则再次有了动作。这次梁喜发却是倒退出去,右足方才倒迈出去,人已退到了客户门。他右脚顺势向后一磕,门槛便似纸糊草扎,平平往着窗外直飞出去。只是这一次,窗外却没有任何动静。
    梁喜发心下暗道:果然是天阴教的作派,总想着诓我中计,那小姑娘方才的话倒全是真的。只是他们以为这就能阻我在这小小的客栈之中么?忒也将我瞧得低了!
    梁喜发想到这里,忽然有滋滋之声传到耳中。他心念微转,立时回到了夏香身前,扣住对方的脉门传音道:“随我上去!”他话音还留在地上,人却已拉着夏香从刚才被巨弩射烂的屋顶冲了出去。
    脚下客栈之中闪过的火焰,让夏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凡梁喜发刚才反应再慢了半分,两人此时也都要被烧成焦炭。只是这其中叫夏香惊吓恼怒的却是天阴教居然当真用了地蜂火来炸这客栈,显然根本不管这里面的人之死活。
    “好个云天剑客,这客栈自地到顶五丈有余,您老拉着个累赘还能电射而上,可真是风采不减当年,晚辈佩服之至。”韩千清拍着手,话似赞誉,可惜那张冰霜面庞怎么也无法跟她口中的话合在一处。
    梁喜发瞥了韩千清一眼,冷笑道:“当年风采?当年你还不知在哪。小妖女,这些日子我剑下所斩虽然尽是恶人,可杀得多了却也心烦意乱,你若自散手下,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韩千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忽然间掩口而笑,直笑得如冰城消融,如花枝乱颤,晃得四下里天阴教众均是一阵心摇意动。她好容易止住笑意,转眼又沉下了表情说道:“阴阳二老说得当真不错,前辈您还真是自视甚高。晚辈实在难忍笑意,还望见谅。”
    梁喜发却未因为韩千清这嘲讽般的话语有什么情绪变化,反而淡然道:“若是师父又或龙前辈在此,我倒真不敢自居高傲。”他说着淡淡地扫视了一圈,“只可惜,此地之人无可接我一剑之辈。若是你们继续之前那般机巧与火攻,兴许还能让我再烧卷几根须发。”
    梁喜发言语间轻蔑之意甚浓,一来为了震慑对手,二来也是要激这天阴教的少主发火动手。
    梁喜发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四下里的天阴教众,并未稍作停留。可即便如此,四周的天阴教众却还是不由得感到背后泛起的刺骨凉意,远胜眼下这天寒地冻带来的压力。
    天阴针,地蜂火再加上穿天弩,这三样夹击之下,还能活着的人,他们着实见得不多。此刻面对眼前这个须发皆白,明明已应是垂暮的老者,这些天阴教众却是大多都从心底泛起了丝丝难以抑制的恐惧。
    韩千清发觉许多手下眼中竟然透出了恐惧之意,心中暗自凛然,心知这云天剑客绝然不能以其年龄视之,而且之前那些试探,只怕此刻起也是要全数作废,根本不能当作参考。
    啧!韩千清心中暗骂:说来说去,还是要动用紫微堂的人了。这老不死的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倒要看看你面对三煞吹熄阵时还能不能这般镇定!
    韩千清虽是女流,但自小所受教育却让她决断干脆,既然心中主意已定,便听得她那清冷的声音高高扬起:“左中闲,还不出来给老前辈请安!”
    梁喜发原本已将目光投向天上月亮,当四下里那一十八股远超眼前天阴教众的气息靠近时却又落了回来。
    “三煞吹熄,活灯灭,死焰生。小丫头,没想到你给我带来了这么一份大礼,梁某人倒想谢你一谢了。”梁喜发语气清淡,毫无起伏。可就是这般说话,那一字字却如大刀般直砍在韩千清的心房之上,让她莫名地感觉喘不上气来。
    “当年杀我师弟师妹最多的,便是紫微堂中人,虽说当时的高手都被我用尽了办法杀得七七八八,本想斩草除根却因为种种因由而未达成,今日又能砍柴割草,梁某人感激之至。”梁喜发最后一句感激之至与韩千清开始所说一模一样,但那意味却已将十八名缓缓围上的紫微堂众当作了死人。
    左中闲听得心头火起。他虽然敬畏这传说中的侠客,也亲眼见证了梁喜发如神入化的本事,可眼下他们十八人将成的三煞吹熄阵威力无穷,又怎能被梁喜发这几句话便说成了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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