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喜发神色一黯,心道:我梁喜发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
    冰凉的刀锋已然触及梁喜发的皮肉,他却没有分出丝毫的真气用作防御,只是拼尽全力将浑身精纯内力护住了怀中张云,对那刀锋根连瞥也未瞥。
    可是这一刀最终却没有带出飞溅的血花,反倒是梁喜发感觉到了另一股劲风从火焰中扑出,挡开了那一刀,同时一大桶冰水自顶浇下,瞬息间解去了梁喜发体内那几欲燃烧的炽热。
    梁喜发不用看也知道来人只能是小七无二。他反手一剑结果了被小七挡开的敌人,却是怒道:“你这孩子,恁地不听我话!?”
    小七此时浑身上线挂满了充盈冰块的布袋,左手大桶已空,右手仍有至少百斤的满满一大桶混着冰碴的清水。他虽被师父劈头就是一通骂,却只是嘿嘿一笑,憨声应道:“师父,小七我命贱得很,阎王见了都头疼。这种时候当然要替师父分忧。”
    小七说话的时候,人已扑进火中,右手大桶灌足了内劲横甩出去。桶中冰水在空中形成一道水龙,狂飙怒旋着直击爆焰之根,居然生生从中间开出了一条不过半人宽窄的通道。
    “我来开路,师父带着小少爷跟上!”小七说完将身上冰袋摘下大半抛给梁喜发,便又要回身往那火焰中冲去。
    “你这孩子!”梁喜发内炽既消,小张云体内毒自不是他云天真气的对手,此刻见小七还要逞强,急忙伸手连扳三下,将小七猛冲之势尽消之后又将之带回自己身旁,这才叹道,“你既来了,为师难道还敢你走么?”
    云天剑客此时衣衫褴褛,说话间右臂收于肋间,随后平直推出。这看似无奇的一掌,却在手臂推到九分伸直时突然显出了威力,火焰中又复冲出的七名天阴教众仍与之前那人一般,似乎身着防火之物,手执利刃,目的只为与梁喜发师徒几人拼个同归于尽。
    若是片刻之前,也许这招还有效用,可此时梁喜发已无火毒之忧,这一掌又是推出了九分。那七人虽然分从七个方向扑入,却在梁喜发手臂最终直伸一振时,好似突然被巨力反推,伴随着骨折筋断之音倒飞出去,七人竟连口血都没能吐便死在了怒焰之中。
    小七自然知道师父这一掌是什么招数,但平日里只是耳闻,此时亲眼见了仍不禁看了个目瞪口呆。只见那掌力在空气中凝成了实质一般硬将四周空气直排出去,居然将小七之前以水龙开出的小道硬是拓至可以三人并行。
    “还不快走!”梁喜发一扯仍在发呆的徒弟,三人一闪便已出了这尸火怒焰的阵势。
    梁喜发三人才冲出火场,眼前局面却让他心下一凉。
    黑压压不知多少天阴教众正四下涌来,个个都是手执火折身缠火药,更有许多人衣衫浸透了桐油。这些人看来根本不关心梁喜发等人是否有本事冲出来,因为当他们第一眼看到梁喜发三人时,便又一次发动了冲击,依然是悍不畏死,又或者应说是至死方休。
    梁喜发吃了一场大亏又怎会再上其当,眼看这些天阴教徒蜂拥而上,左手托住了小七后腰,右手成掌横扫一记,将周身气势尽数前推,隔着十丈距离硬是将冲在最前的天阴教众全数震了个七窍流血。
    “起!”扫平前障,梁喜发口中低喝的同时抬足迈步,宛如仙人凭虚,踏空凌波般一晃二十丈,居然转眼越过了五、六十名天阴教众,而这些人根本就没看到眼前这老者到底是如何消失的。
    “炸死他!”一声爆吼自天阴教人群中发出,那些本就视死如归的教众更是如同操线木偶般迅速将手中火折往身上按去。
    天崩也似的巨响再度冲天而起,梁喜发此刻已无他法,只得将踏空步法用到极处,直往人最少处冲去。怎奈爆炸越来越密,火焰四下窜起,虽没了突袭之人,可这般焦灼地狱也似的场面却远较之前那火牛火人之阵恐怖千倍万倍。
    梁喜发翻墙越顶,可这泥瓦之物根本抵挡不了地狱的咆哮与怒火,反而更增了土石之物飞溅崩散。小七与梁喜发二人竭尽全力,不过勉强保得张云不再受苦,二人却免不了皮开肉绽,浑身的皮肉之伤。
    放眼尽是死亡的烈焰,何处是岸?梁喜发在这等危急时刻,脑中反而忽现了佛门箴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回头是岸?何处又是我的岸?梁喜发早已经收剑发掌,可掌力总有穷尽,这爆炸与烈火夹杂着无数无辜之人的哭嚎与惨呼却愈演愈烈。
    “师父!”小七转眼便看到数个无辜之人被活活炸成了满地碎肉,不禁叫出这一声“师父”,可言仅止于此,他知道此刻他们这师徒根本就是有心无力,只消慢上半步,那一地焦尸碎骨就是他们的下场。
    梁喜发已是目眦欲裂,这等救不得无辜之人,脱不得无边苦海的感觉将让云天侠客胸中那一点无力不断蔓延开来,渐渐竟有抢占上风,主其心念之势。小七离得最近,自然感觉分外明显。
    又是一名肚中怀胎的妇人全身浴火,散发着焦臭味道在地上嘶嚎着滚动,梁喜发终于无法继续视而不见。
    若要保一人而损万千无辜,叫我将来有何颜面见师弟与枫儿?叫我将来有何颜面去见师父!?梁喜发长叹一声,分神错步,便要换路救人。
    便在此时,小七突然脱开梁喜发手掌,双手抱紧了其小腿,借着脚下所踏墙头尚未被炸倒,发力大喝,竟将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的梁喜发如弹丸一般直往最外围抛了出去。
    “师父非仙,又怎能未卜?纵不连累此处,也自有其他事会因天阴教之狠辣而殃及他人!咱们但叫天阴教血债血偿,最终问心无愧便好!小七妄言,还请师父莫怪!”
    小七那一下蓄力已久,乃是全身功力所聚。他将梁喜发抛出的同时,高声喊出前言,最后一句“师父放心,那秘密在我身上,小七就算身遭千刀万剐,亦不会让您老失望!”方才发出便被无数爆炸之声淹没不见。
    小七这最后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却实实在在地吸引了仍然活着的天阴教众的注意力。他们费了如此周章,死伤无数,却还是让梁喜发在最后一刻逃了,虽然打算拼死去追,但如此牺牲却仍未能成功,早已叫这些本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的人都寒了胆,梁喜发虽然直窜出去,在场的竟无一个天阴教徒敢迈步去追。
    在这种时候突然听到小七的话,这些还活着的天阴教众又怎么可能放过?当下已有十数名黑衣黑面的天阴教徒冲向了瘫倒在地的小七。
    小七那简单的话语被梁喜发听在耳中,倒好似将他从心里的迷茫中拉了出来。梁喜发只觉得鼻子一酸,黯然闭上了双眼,随即身子提气收缩,飘行的速度陡然快了一倍,再不理身后诸事,迅速隐没在黑夜之中。
    天阴教众围住了已然脱力倒地的小七,便如一群恶狼看着完全没了生机的鹿豚之属,只等着上去其撕作碎片,却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正有股极淡的香气四散飘开。
    “扑通”。不知哪个天阴教众先行倒下,四下倒地之声立刻此起彼伏。不过几息的工夫,刚刚那股淡淡的香气已经弥漫了大半镇子。
    小七因为已然昏死过去,反倒省了再被迷倒。而当这小镇重归死寂,一个略胖的身影哆嗦着从一处破败墙角打开的暗板处向外窥探着,又等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暗门中爬出来,一路连摇带晃地到了小七身边,二话不说便费力弯腰伸手,将他向暗门拖去。
    就在那身影好容易将小七推进暗门的时候,一柄锋利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天阴教使用这下三滥的迷香!”说话的人声音并不连贯,显然也中了迷香,只是因为功力深厚才强撑到了现在。
    那略胖的身影抖得越发厉害,两条腿已然打起了摆子,眼看就要摔倒,却仍是死死咬紧了牙关,并未回话。
    拿刀的天阴教徒怒道:“别抖了,胆子小成这样,还敢当云天剑客的同伙,还敢对抗我天阴圣教!?”
    那原本发抖的身影在那天阴教徒语气越发不屑的时候,猛地一转身,将手中的东西撒向了那教徒。
    天阴教徒正好因为狂妄而有些精神不集中,突然面对迎面飞来的粉末,连刀都没提起来,便干脆倒在了地上,如死狗一般再无动静。
    “我,我,我是胆小,但也不是不孬种!前辈教我良多,又救了我一家性命,便是为此开了杀戒,又有何妨!更何况你们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竟这镇子毁成这般模样!只恨我不能早一步配出这散魂香来!”略胖的身影越说越顺,说完之后便从腰间抽出一柄看来刚刚磨过的柴刀,拎在手里走向了那些昏迷在地的天阴教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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