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喜发点点头,说道:“说得不错,咱们这也算是祸福相依,虽然缓过了身体,却也叫这些尾巴咬了上来。”
    梁喜发说着转向地上的黑影冷声道:“长话短说,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我给你全尸。”
    那黑影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此时看着梁喜发,眼神却逐渐由惊恐变作了轻蔑,“你看来真的是老糊涂了,难道若大一个天阴教,要对你使什么计谋的话,会考虑不周么?会给你这猎物以喘息之机?当真可笑得紧,可笑得紧!你这云天剑客果然已经老了!哈哈哈哈!”他说着忽然放声大笑。
    梁喜发一听这话,心头立觉不妙,还未待左右查看,一声巨响已伴着火光冲天而起。
    该死!梁喜发暗骂一声,自己既然知道天阴教做事狠绝,就不该还抱着那一线愚蠢的希望,希望这村落中的其他人不会被牵连进去。可惜那已然映红了夜空的红光正粉碎着梁喜发的希望,也在吞噬着村民的性命。
    梁喜发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再也顾不得地上的天阴教徒,提气冲出的同时疾道:“小七,随我回去救人!切记不可莽撞,天阴教势必不会只安排这么一次爆炸!”
    梁喜发与小七两人回到村口,便发现所有的房屋都已烧着,竟然是无一幸免。无数村民正哭嚎着四下找水救火,只是这冰天雪地,又哪来得大量水源让他们使用?
    梁喜发眉头紧蹙,将小小的张云裹在怀中,又对小七叮嘱道:“尽量救人,当心陷坑爆炸,莫要烧伤!”
    小七点点头,抖开皮袍,从地上包起一大堆雪,起落间已冲进了正传出哭喊声的民房之中。
    梁喜发同样以大袖裹了雪,赶到最近的一户民房门口,袖袍一振,直接将已烧酥的木门震得粉碎,同时以内力将袖中雪直吹进屋中。
    梁喜发何等的内力,这一振一甩掀起的风势直接将这本就不大的房屋揭去了顶盖,而屋中之火也因此灭了个干净。梁喜发正要迈步进屋救人,忽然听到小七惨声叫道:“师父,快走,这一村人……”他后面的话突然终止,梁喜发只觉得脑中神经猛地一扯,身子疾退数步,挥手将三支箭羽反拨回去,跟着便抽剑回身重返屋外。
    此时,百多名村民已各执器械自四下奔来,不多时便将梁喜发所在围得水泄不通。
    梁喜发一声苦笑,他明白,自己中计了。
    什么五年前来的新人,什么民风淳朴,只怕这些狂奔而来的“村民”,原本便是精通武艺的天阴教众。为了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任务,苦苦地学习如何扮作一个普通的农民。只怕这些人,削去了手上练武的老茧,磨去了因为会武而产生的习惯和神情,最终只为了一个可能永远不会触发的任务——埋伏自己这一行可能永不出现的人。
    这些人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成败,在这里娶妻结婚,生子传承,为的只是一个可能而。是以当这可能成了真,这些天阴教众又怎么会不谋划周全,布置详细!
    之前那六阴冥丁,说好听点是先锋,而实际上也不过是饵食之属。这些大火也不过是天阴教众自己放的,炸药自然也是他们自己点的,就是为了让他梁喜发动了救人的领头,就是为了让他这双耳朵分不清这些人到底是为了救火,还是去取兵器来围堵自己。
    这是何等疯狂的手段!
    被称为“紧张”的感觉时隔二十余载,又一次袭上了梁喜发的心头。天阴教这种不计代价,不计结果的谋划方式和这些竟然真的可以死忠于天阴教的教众,成功地激起了梁喜发心中的紧张,同时也包括一些沉睡已久的东西。
    梁喜发身上的紧张感仅仅昙花一现便被冷静和镇定完全替代,他的目光扫过四下里已然围上来的天阴教众,心中暗自盘算道:小七虽然救人心切,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压制,甚至是生死不明,想来这些人原本均本庸手,只是不知道这些年来,他们的本事还能使出几成。
    拖拽摩擦地面的声音传入了梁喜发的耳中,一个全身染血的人随即从人群中被拖了出来,正是小七。此时的小七,已然少了左眼,左腿也不自然地坠着,显然是断了,全身还在流血的伤口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处。他现在还能站着,完全是因为正有两个天阴教徒架着他的身子。
    “村长”从小七的背后缓步走出,看着梁喜发淡淡地说道:“梁大侠,烦请交出那小孩然后自废武功,我们就放过这小子。你老人家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说着,居然真的从边上人手中接过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打开盖子,就那么端在手中拨弄着杯漂浮的茶叶。
    梁喜发的手上瞬间暴出了青筋,他不能让小七轻易死去,更明白那“村长”毫无表情的脸正表达着天阴教说到做到的事实。
    “爹?为什么着火了?这人是谁?好可怕!”一个童声忽然响起,“村长”的女儿忽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正扯着“村长”的衣角发问。
    那“村长”连眼神都没动过,只是再迅捷不过地抬起一脚,将小女孩踢得高高飞起,然后生生摔在地上,从此再无生息。“村长”关心的,只有梁喜发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分神而占到先机,至于亲生女儿的死活,反倒成了件无所谓的事情。
    一切都显而易见,天阴教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影响他们的计划和行动。
    打从天阴教开始实施这个计划,张家包括梁喜发在内,就已经注定深陷其中,想脱身的话,除了找到更大的足够与天阴教相抗的靠山,别无他法。
    梁喜发把发生的一切看在眼中,却未移动分毫,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身为村长的天阴教徒没露出半分破绽,更因为小女孩的死给他带来的无边怒火和强烈的震撼。
    在这寒风凛冽的深夜,梁喜发的额上却因为强烈的情感变化而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心中正迅速地根据身体感应到的一切做出最完善的计划:脚下有打洞的耗子,眼前有铁石心肠的围兵,要硬碰硬抢回小七,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村长”看着梁喜发,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前辈,我天阴教向来说一不二,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了,我们自然也不会再为难这位小哥。不过,相信您老人家也明白,若是你还想耍什么花样,我天阴教众自然也会陪您耗到兵断人绝。”
    梁喜发明白,自己现在其实已经没了选择的余地。这些假装的村人之所以宁可给自己足够的养伤时间,拖到此时才动手,为得就是在不让自己发觉的情况下布置周全,周全到让云天剑客也无从破解。
    事以至此,梁喜发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这一身艺业。而这看来唯一的依靠,却成了眼下最直接也最为有效的办法。
    “小七。”梁喜发忽然开口,没有避忌任何人。“为师不一定能救得了你。”
    梁喜发的话让四周的天阴教徒都瞪大了眼睛,小七反而是没听到梁喜发的话一般,仍旧愣愣地直视前方,仿佛已经因为伤痛而失神。
    梁喜发缓缓从腰间抽出软剑,抱着张云,原地慢慢转了一圈,一双冷目一一扫过围在四周的天阴教众,直将那些看来了无生气的黑衣蒙面人都吓得激凌凌打起了冷战。这些产生惧意的人中,也包括那个“村长”。
    “却能杀光这些恶徒。”
    八个字从梁喜发的口中吐出,架着小七的两人忽然觉得自己手上一轻,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被暴起突袭的小七以单手扭断了脖子。
    “村长”立时反应过来,却发觉自己只是一瞬间因为惊惧的愣神,已让原本的优势化为乌有。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瞬息间放大的身影和好像夜中星斗般逐一亮起的银色光点。
    梁喜发在等的就是小七的行动。他在赌,赌小七依然能动弹,依然能出手,赌小七这二十几年来勤修苦练和数月来的倾心传授都取得了应有的成果!
    梁喜发赌赢了。他刚才的话已经让小七明白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而小七的反应则让梁喜发重新将天平扳回平衡。现在,两厢要赌的,就是人数和武艺的较量。因为梁喜发明白,轻易逃跑已不可能,他在刺杀“村长”的同时,已听到了山口处的隆隆之声,看见了天空中无数明亮的响箭。
    天阴教在此刻选择了豁出一切与自己三人厮拼到底,反之亦然。
    梁喜发展开了身形,为了争取时间,此时的他再无收手,漫天似成实质的威压让其身周十丈内的天阴教徒都感觉心悸胆颤,有胆子小些的已然直接吓晕过去。
    梁喜发这苦修六十年的武学功底在隐匿江湖二十余载之后,终于又一次完全施展开来。四周偷袭射来的硬弩和火箭都被梁喜发拨回反伤其主,更不要说这些天阴教众是否能近得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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