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党根本就没有谈判的诚意,这意味着自己这个出头人,将有去无回。
    这个时候的傅锦仪心里五味杂陈。她甚至不能够去怪罪太子妃,一个母亲想要不惜代价地救活自己的孩子,她有什么错呢?
    “皇后娘娘,臣妇……臣妇将尽力而为。”她再次跪了下去。而面前的太子妃却扑上去拉住了她的手,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滚下来,竟朝着她跪下了。
    “太子妃!”“太子妃殿下!”
    皇后和宫女们惊呼起来。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泪水,哀求道:“荣安,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我实在没法子了啊!我只求你这一次,你若能出面,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傅锦仪震惊地看着她,很快,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拉了起来。
    “殿下,臣妇答应您。”傅锦仪点了点头,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她不是不怕死,只是皇后和太子妃的意思,她没办法违背。
    她和徐策,都是太子麾下的臣子。为了救活小皇孙舍弃她的性命,对皇后来说怕是很划算的买卖。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不约片刻,皇后领着女官们出来了,傅锦仪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屋子外头的人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大家只听见里头传来隐约的哭声,还有皇后宽慰太子妃的声音。瞧着皇后出来了,大家连忙都围了上去,问道:“太子妃殿下如何了?”“殿下可好些了?”
    皇后满面疲态,只摇了摇头,徐家太夫人面上的怜悯更甚,陈家的几位夫人则脸色惨白。陈家的担忧是很现实的,太子妃年岁尚小,第一胎就这样了,身子多半是损伤了。不说这皇外孙能不能保住,太子妃自个儿都是个麻烦……而若是太子妃也不济了,他们陈家阳盛阴衰,可实在拿不出第三个女儿了。
    一时间,众人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皇后似乎是累了,她叹一口气,朝左右问道:“时辰不早了,前头的宴席也该结束了吧?”
    便有女官答道:“按着规制,外命妇不能留宿宫中,如今已将近黄昏,命妇们已经按例告退了。”
    皇后摇头道:“我本想让小皇孙接受众人拜见的,到底还是不敢抱他出来吹风,既然散了,那就罢了。”说着朝两府的女眷吩咐:“你们也告退出宫吧。”
    众人瞧着皇后脸上疲倦,都觉心惊肉跳,偏偏没有人敢出声询问小皇孙的病情。
    大家不敢多话,齐齐行礼准备退下。而这个时候,皇后又指了指傅锦仪,道:“徐大奶奶身子不爽利,一时间也无法回府,就先挪去凤坤宫的偏殿里歇着,等明日再回去吧。”
    一听这话,众人都惊愕地看向傅锦仪,
    遑论旁人,傅锦仪自个儿都愣住了。她讷讷地看着前来搀扶她的两个女官,自言自语地低低道:“这么快?”
    皇后这么快就要……
    两个女官不由分说地架起了她,又有四个小内监抬了软轿过来。傅锦仪只来得及向徐太夫人和几位长辈福了福身子,便被塞进了轿子里。轿内挂着茜素红的鲜亮宫纱,上头绣着的花样让傅锦仪忍不住苦笑起来——这是东宫的轿子,抬轿子的人也是太子妃手底下的吧。
    太子妃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
    而很快,轿子抬了起来,出了院门后就急匆匆行去。傅锦仪的心脏砰砰地跳起来,她掀开轿帘往回看去,只见自己的轿子后头跟着两个年老的嬷嬷,身上穿着的宫装一瞧就是有品阶的女官,不必说是太子妃派过来跟着的。徐家和陈家的夫人们朝她好奇地张望了片刻,徐家众人还私下言语了两句,但到底没跟上来询问。
    徐家人和陈家人都告退了。
    傅锦仪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已经成了被太子妃扣在手里的蚂蚱,要送去的地方,不会是什么凤坤宫的偏殿,而是一个火坑。
    太子妃显然是急了,片刻等不得就安排了这一出。而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后,都没有给她任何携带的东西。
    既然是去谈判的,至少也该拿出那个从萧家偷来的盒子装装样子吧……可她什么都没有!
    说白了,东宫不过是把她这一个大活人送去了萧家面前!
    轿子走得极快,宫里的官道她不过一知半解,并不十分稔熟,所以很快就迷了路,任凭轿夫将她带到不知名的地方。又走了不知多久,前头已经豁然开朗,原来竟到了后宫的东六宫了。
    傅锦仪越发紧张起来。从东宫到嫔妃后宫的路途绝不算短,然而她还是第一次觉得时间会过得这样快。她死死地抓着轿子里头的软板,眼睁睁地,她看着轿子进了一处陌生而熟悉的宫殿。
    毓秀宫。
    这是她前世曾多次前来拜见的地方,正是萧妃居所。
    她觉着自己都快下不来轿子了,好在几个女官们硬是将她扶了出来。毓秀宫前院传话的女官一打眼瞧见东宫的轿子,吃了一惊,忙上前询问。而等她看见了出来的人之后,她呆愣了片刻,脸色更加惊愕了。
    徐家大奶奶的身份摆在前头,宫里认识她的人可不少。
    毓秀宫的女官们显然认识她,急急忙忙进去通禀。不多时,又出来了几个身着黛青色尨服的太监,为首的那个年纪有五十多了,手里捧着拂尘。
    这样的太监至少是一宫的掌事。瞧着对方脸上泰然自若的神色,傅锦仪心里发苦:看起来,萧妃似乎也早有准备啊。
    几个大太监朝着她笑盈盈地行礼,热情地寒暄几句,随后恭敬地请她进去。
    正殿内氤氲着一股子不知名的清冽香气。萧移光今日不曾去东宫赴宴,而是在乾清宫伺候病重的圣上,前头才回了毓秀宫。
    她显然是刚沐浴过,并没有梳妆,正慵懒地被宫女们从浴房里扶出来。一头湿淋淋的乌发披在身后,身上罩着的玫瑰紫绡纱褶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很难想象她已经年过三十。
    对于萧移光,傅锦仪实在太熟悉了。
    她心情复杂地在殿前跪下请安,口中轻轻叹了一口气。萧移光倒是心情极好,她亲自上前,用那双冰凉的、透着湿气的玉手亲自扶起她,惊喜地道:“哎呀,什么风儿将徐家的大少奶奶吹过来了?说起来徐少奶奶也是我娘家的亲戚了,可惜从前没有亲近的机会,今日你竟登门来了!”
    萧移光笑起来的时候,面庞如朝霞一般璀璨,映地满室生辉。然而她笑得越灿烂,傅锦仪心里越苦涩。
    这简直就是猎物进笼子的模样……
    “是呢,臣妇也算是萧家的姻亲,早就想来拜见娘娘了。”傅锦仪心里再苦,面上却竭力镇定。她知道,越是逼近了悬崖边上,越不能露怯。
    萧移光的面上果然闪过一丝玩味。
    “来人,将本宫新得的一筐子荔枝端上来,再将今日皇上赏赐的珊瑚树也搬出来,给徐大奶奶赏玩。”萧移光的态度十分热情,似乎面前的傅锦仪果真是自家的亲戚。她甚至热络地拉住傅锦仪的手进了影壁后,道:“快坐下,咱们都是亲戚,先尝尝本宫屋子里的龙井茶吧。”
    底下的宫女们忙忙碌碌,有人将一碗热茶捧到傅锦仪面前,有人端上了一盘子鲜红的荔枝,还有人端着各色果脯和糖糕。
    傅锦仪的手指抖了抖。
    “萧妃娘娘太客气了。”傅锦仪低头拜谢,捧起面前的茶碗沾了沾嘴唇,随即拿帕子掩着都给抹去了。她心里不禁有些焦躁:这萧妃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分明是过来谈判的,却既不发难,也不肯提起正事来。
    什么荔枝、龙井、珊瑚树,只会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紧要的。
    萧妃不肯开门见山,傅锦仪就更不能先开口。她端正坐着,喝了一口茶便开始夸赞这龙井的清冽正派,又指着珊瑚树问道:“这珊瑚好歹也有半人高了,怕是皇城里找不出更大的了吧?皇上竟独独赏赐给了娘娘。”
    萧妃便笑道:“不过是个玩意儿,圣上知道我喜欢这样颜色艳丽的宝物,一时高兴给了我。这珊瑚树形貌壮观,可惜成色不是非常好,你瞧它中间那块儿还泛黄呢。”
    傅锦仪顺着瞧去,忙赔笑道:“果真有些瑕疵。不过这么大一颗树,怎能尽善尽美,瞧那枝叶上头都是鲜红鲜红的,这已经是天下至宝了。哎,我瞧着娘娘脖子上也戴着一串珊瑚?这一串倒是颗颗如血,没有丝毫的杂质呢……”
    也不知怎地了,两人竟你一言我一语地拉扯起珊瑚来。
    贵族的女子对珠宝饰物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萧妃好整以暇,指着珊瑚说事儿,傅锦仪也不甘示弱,有一箩筐的话等着她。两人闲话半晌,竟是笑语嫣然,气氛极为轻松。
    傅锦仪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
    在珊瑚树从头到脚都被品评一遍之后,萧妃轻轻吸了一口气,挑眉道:“今日端午节,这么鲜亮的东西也算应景儿。我听说,这珊瑚树是添福的东西,我还想着等哪日闲了,送去东宫给小皇孙求个福分呢。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在圣上身边,实在抽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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